《春江花月夜归人》山溪粒粒

48、第 48 章

　　吴往还没有品出来自己到底是哪里又把话说错了。他只是很着急，他伸手去拉月人，心想着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有啥话回家都可以好好说。
　　月人呢，一边用力去甩开吴往的手，一边往后退，好巧不巧，脚后跟正磕到马路牙子上，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污水弄脏浸透了月人的裙子。月人手撑地时，正好一块不平整的地砖被压下去，藏着的污水又溅了一身，这会是脏透了。小吃街店铺前的马路是什么状况？陈年的油垢合着汤汤水水，再搅拌着大马路的尘天灰地，其他的就不敢再想象下去了。月人整个人都是酸腐的味道。月人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傻了，忘了起来。
　　吴往心想：完蛋了。这笔帐，月人一定会算到自己头上。眼下不能讲什么道理，说什么都是错，只有认怂这一条路能走：“咱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都是我的错。这都赖我。咱赶紧回家。”
　　吴往上去拉月人。月人此时也没有办法，只好这样。等月人站起身来。吴往一边掏纸，一边嘴里嘟囔：“我说你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现在脏的？”
　　月人刚缓过来一点的脸，又冷漠了下去，死活不肯接吴往手里的纸。自顾自的，带着一身臭水往前走。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颗没有水分的遭人嫌弃的烂白菜，被人粗暴的扔在垃圾堆里。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张着嘴在人行道上大哭，不理会行人嫌弃的目光。反正现在自己没有人爱了，就是一条吴往最讨厌吃的咸鱼。而且自己还这么臭，简直就是一条闲鱼抱着一罐臭豆腐。这是不是人生的谷底呢？难说，至少可以肯定是人生最难看难堪的时刻之一了。
　　吴往在心里默默的骂自己：真是嘴贱，说这句话干啥。但是这句话怎么就这么顺嘴，一下子就秃噜出来了。对啊。以前，自己从小就是被母亲这么骂大的“我说你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你要是早听我的，怎么能……”听了太多回来，大脑自动就学会应用了，那怪那么顺溜。
　　吴往赶紧去开车，一边龟速挪动着，一边道歉请月人上车。
　　但是月人充耳不闻。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的走了。吴往以为月人只是生气不想上自己的车，就赶紧回家，想赶着月人回来之前给她放好热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他在心里承诺，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住好的态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月人这一跤摔的肯定心里气死了。好好的两个人无事生非吵成这样可以了，不能在继续下去了。等月人回来，他就好好道歉。总之，一句话，到此为止，今晚一定要和好。
　　吴往赶到家，灯是黑的，月人还没有回来。他赶紧先给浴缸防水，洗手，再去拿月人的干净衣服。等他放好，赶紧给月人发微信：“洗澡水放好，干净内衣拿好了。我错了。你赶紧回来吧。”想一想觉得不妥，把最后一句改成“我现在去小区门口接你。”点击“发送”完之后，吴往就飞速下楼，完全一副要去恭迎鸾驾回宫的阵仗。
　　十分钟过去，吴往接着等。二十分钟，吴往发了一条微信。半个小时，吴往熬不住了，以洗澡水都要凉透了名义拨过去。月人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感谢现在微信可以支付，月人打车先是来到了小寨给自己买了从里到外的一整套的新衣服。然后，去曲江找了一家很不错的酒店开了一间房，洗了澡，在房间里看了一会电视。她决定不走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好好享受，任由吴往去着急。一种报复的心态，让她心中竟然升腾起开心的感觉。她去酒店影院看了一场电话。回房间后，她给自己叫了外卖，在酒店啃起小龙虾来，还觉得身有余力，她在酒店的游泳池里和自己较劲，然后叫了房间按摩，让身体彻底放松了一下。然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这一夜过得忙碌充实有滋有味，根本没有时间烦恼。
　　第二天，月人睡到自然醒，在酒店悠悠闲闲的吃完早餐，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吃了午饭，喝了一杯咖啡，才磨磨蹭蹭的去店里，转了一圈就直接回家了。空空荡荡的家，而这一天，吴往一个电话也没有再打来。
　　之后的好几天，吴往都是早出晚归的，没有和月人有任何正面交锋。他不问那天晚上月人去了哪里，月人也不关心他这些天的早出晚归的在忙些什么。两人像是生活在一起的不同物种，没有办法沟通，却窒息在同一片水域。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都觉得自己很委屈，都觉得自己努力尝试过了，都觉得自己尝试的时候用尽了所有力气。可是就是没有得到好的回应。吃一样的饭，呼吸一样的空气，可是没有化合反应出同样的情绪。一个总是在某一点发出讯息，一个恰好当时标榜要独立；又换到下一个时刻，另一个发出信息，彼时，那一个因为讯息发射失败，已经给自己又批上了一层新的防护外衣。就是这样一次次的错过了。人和人的情绪并不相通，可以说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一个人深刻的了解另一个人，可即使就是这么两个能做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也很难说他们悲喜与共。所以大家才会明明很忙却寂寞，有人陪伴却孤独，而那些可以把这些情绪戒掉的人，无所不能。
　　天气越来越凉了，正是寒如天风。月人的心也在寒冷中反复煎熬。很多时候，有些东西要离开了，是有预兆的。你放佛感觉到它正在离开，如果心里没有特别伤心，就没有出手挽留。所以，有时候，惊觉有些人怎么不见了，是因为早都不重要了。而那些刻骨铭心的人，是轻易不会溜走的。
　　伟大的诗人反复告诉我们，“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要幸福，要敢于幸福，幸福难道不应该热烈欢迎，然后紧紧抱在怀里抓在手里么？为什么要怀疑，甚至还要拒绝幸福。他还说“过程和结局都有了，再去纠缠，连自己都觉得贪婪”，对啊，为什么要纠缠，放下手里的去追赶遗失的，实实在在的现在和充满希望的明天哪里是虚无缥缈的昨天能都比的？为什么苦苦追问，结果落得两手空空。不要害怕，快三十岁了有什么不能承受不能失去的呢？如果真的有，那排第一位的是什么呢？答案是毫无疑问的。还在犹豫什么，等待什么？面子算什么？比得上那宽阔的胸膛，柔软的嘴唇么？月人不能在等待，思念浸润了她的心，此刻，她只想被吴往拥入怀抱。
　　月人打开出租车门，飞奔上楼。她要告诉吴往，她错了，她不应该怀疑吴往，不应该对吴往，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她还要告诉吴往过去不重要，重要的现在他们很相爱，重要的是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未来他们还会在一起。最重要的她要告诉吴往，她爱他，什么都比不上都换不了的那种爱……
　　推开门，吴往不在。月人觉得很泄气，不过没关系，吴往的同事说会议很快就会结束。月人站在吴往办公室的门后她要直接给吴往一个拥抱，在他怀里去说诉说，如果吴往还生气，她就主动去吻的嘴。
　　半个小时过去了，吴往的会议还没有结束，月人只好坐下来等他。吴往的办公桌收拾的干净整齐，一眼就看到底了。鬼使神差的月人竟然心血来潮的拉开了吴往的抽屉：左边，第一层，第二层，最底下一层，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侧边柜，收拾的有条有理，一览无余。柜子底下有一个盒子，大的方形的巧克力盒子。月人猜测会不会是给自己的礼物？
　　所有关于程明明的“遗失不见”的东西都被好好收藏在这里，每一个，都在，都安好月人翻看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就是只看见自己心爱的人曾经美好故事的那种看电影的表情，很淡然的欣赏的表情。月人不想再看了，没有意义。
　　正当她预备放下的时候最底下，一张检查报告单闯了出来。程明明的名字，β-Hcg360.10，孕期在三周到四周之间，那出轨大概就是在七天到十天之间。这世界上最快的就是时间吧，所有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过到了最后，结束的铃声响了，天地改换面目。这是世界上最慢的也是时间吧，它眼睁睁看着悲伤一点点浸透人的皮肤，血肉，经络，骨骼，却定格在那里袖手旁观。月人感觉自己是一口笨重的大钟，她就那样被勒着脖子，吊起来，拴在一棵老树上空荡荡的在深山里，悲鸣。山寺残破，没有人来应答，解救，惟有过路的风，偶尔在腔子里发出轰鸣。突然，老树的枯死断裂，没有自由的快感，只感到失重、下坠。“咕咚”掉进了枯树下的深井里，冰冷的进水一瞬间灌满整个钟，一直向下沉到底。井面很快恢复了平静，这口钟被井水埋葬了，永远躺在冰冷里。
　　月人没有表情，一把利剑穿通了心脏，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血液凝结，人就冷掉了。月人走出吴往的办公室，想找个地方喝一杯东西，她觉得一会热一会冷，好像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