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凰儿

110、第 110 章

　　“这么说你们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清冷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普雷斯特说道：“上个星期四我正按常规召开安全工作会议，多伊尔少爷突然来找我，说是想出去散散心，但他的车送去保养了，想借我的车用。”

　　“然后他开走了你的车，一去不复返？”伴随着轻柔缓和的语调，塞奇威克的主人翻转手腕将一把车钥匙扔在桌上，直到此刻，他的眼角仍带着些许的调笑。

　　“抱歉，是我太疏忽大意。”普雷斯特垂头答道。看样子被多伊尔这样的嫩角色摆上一道让他很受打击。

　　特拉维斯见状连忙出来解释道：“问题是没人会料到他会为了避开车上的追踪器而欺骗普雷斯特，他这么做究竟是想去做什么？”

　　“你的工作不正事查找真相么？”路加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漏进房间的光线在半空中晕染出迷人的弧线，却驱散不走凝重的气氛。

　　特拉维斯盯着斜倚在窗前的背影，突然说道：“路加，你从来不了解多伊尔。”见那人没有反应，又补充道：“正如他不了解你一样。”

　　“是吗？”路加漫不经心地轻声反问，接着连声说道：“啊啊，当然，我们怎么会相互了解呢……”

　　正因为不了解，所以连你们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你们两个有多相似。特拉维斯向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的女人看去，她正专注地和本尼迪克特小声交谈着，白皙的后颈有着优美弧度，肌肤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几乎能够想象得到触摸到手上会是怎么美妙的感受。像是感应到凝结在身上的目光，那双紫罗兰色的双眸向他回望过来，然而那也仅仅是极其清淡的一瞥，转瞬之间，她便不在意了。特拉维斯暗自苦笑，两个人即使靠得再近，若是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那便是最遥远的距离。

　　“你不可能永远看着他。”特拉维斯清了清喉咙说道。

　　路加沉默地望着窗外。虽然阳光难得明媚，但过低的温度丝毫不能溶解冰雪。没有了女孩和小狗的欢叫声，竟是分外冷清。

　　亚历山德拉中断谈话，说道：“我们不是来听你的说教，向来只讲逻辑的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我只是……”

　　“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亚历山德拉微微向前倾斜身体，仰起头颅半阖眼睛，这样的姿态竟让一位看似柔弱的女性意外地带有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特拉维斯无奈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没法反驳亚历山德拉的话，毕竟今天四位纵队长悉数到场可不是单单为了路加的家务事。

　　“老样子，明天十二点之前，送到你那儿。”本尼迪克特对亚历山德拉说道。

　　“好的。”随后亚历山德拉向在场各位点点头，退出了路加的书房。这之后的话题，亚历山德拉从不参与，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路加不愿意，他固执地认为美丽的女性是不适合做那些事的。

　　“一切照常。”本尼迪克特点燃雪茄，狠狠地吸上一口，再喝了半杯威士忌润润喉咙才说道：“我真爱她，每次很快就让那些钱变得比处女还干净。”本尼迪克特与亚历山德拉分管两个领域的生意，就生意本身而言，没有任何的交集，但资金往来极为密切。本尼迪克特收集从非法途径得到的金钱，经过亚历山德拉的层层漂白，光明正大地成为合法资金。交接账目成为他们之间最重要的往来。

　　特拉维斯冷哼道：“我只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得更快。”

　　本尼迪克特一晃酒杯，哈哈大笑道：“让我戒烟酒，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倒不如死了拉倒。”两年前他曾病倒入院，医生诊断是烟酒过量引起重度肝硬化，要求立刻戒烟戒酒。他也就在医院受到严密监视的那段日子安分下来，一出院立刻故态复萌烟酒不离。他是及时行乐的坚定执行者。用力一拍特拉维斯的肩膀，本尼迪克特说：“一切遵从上帝的安排。”

　　“那你倒说说，接下去上帝还安排了什么？”

　　“嗯……也不能事事都麻烦别人，不是么？总得自己动手吧，尤其是作为一个男人，不能总等着运气自己找上门啊。”本尼迪克特朝特拉维斯挤挤眼，后者完全无视了他。

　　“如果还要继续上个话题，就请使用私人时间吧！各位？”路加走近两人，中止他们的谈话。“关于那件事，你们认为可行性有多少？”

　　“那您认为德福雷斯特的可信度又有多高？”本尼迪克特比了个手势，示意无关安布罗斯对路加的迷恋程度。

　　“只要共同的利益还存在，他们就会是忠实的伙伴。”即使人的行为多少会受情感因素的影响，然而铁定的法则亦有其存在的理由。常年与各种隐秘情报打交道的特拉维斯很了解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果当中出了什么差错，即使最终能摆平，只怕几年之内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高风险高回报么？”

　　如今家族的生意已大部分进行过漂白，然而往日高额的回报却不是能够让人轻易舍弃的，面对路加如今的做法，家族中也存在不小的非议。有哪个大家族或企业私底下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呢？即使他们不做，照样会有其他人做。没人会把到手的钱往外扔吧！又或者人的心底总存在着那样一类的情节，认为自己可以通过不一样的方法做到别人不能做的事。说是虚荣也好，说是狂妄也好，每个时代，总有那么多人孜孜不倦地做着挑战。

　　那么是不是要做就得做得更好呢？

　　“明天回复他们好了，你们去做下准备，至于安布罗斯说的人……特拉维斯，去查下底细。佩利的事，同样不要松懈了。”

　　特拉维斯沉吟片刻，应了下来。谨慎总是必须的，何况是从未打过交道的新人。即便是安布罗斯本人，纵队长们也从未多过半分信任。

　　路加晃动着玫红色的酒液，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他果然当不了神的孩子哪……

　　与此同时。

　　薇薇安烦躁地在原地绕圈打转，在一旁整理房间的阿格尼斯太太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抓住她按坐在沙发上。“行了行了，小姑娘，你快把我的脑袋都转晕了。”

　　薇薇安欲言又止，干脆扯了朵鲜花来生闷气。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口型上看得出来她在说类似混蛋白痴之类的话。

　　阿格尼斯太太从她手了抽出饱受凌虐的花朵，叹气道：“还在生气？路加少爷是为你好。”

　　薇薇安闷闷地答道：“我知道。”以前无论如何，路加也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她总可以无拘无束地做任何事，但现在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是的，即使没有人说，她也知道她不会像过去那样了。她不能重复犯错，因为她无法再承受那样的惩罚。“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赫洛维格和警察都在找我的麻烦，我会听大哥的话，不会轻易跑到外面去。”薇薇安睁大眼睛认真地说道。阿格尼斯太太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薇薇安很自然地依偎到她的怀里，在她的心目中，阿格尼斯太太就像位慈祥的长辈，总能包容年轻人的鲁莽。

　　“虽然我的年龄大了，弄不清楚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但我的眼睛可还好着呢，你们俩呀总是要对着干，似乎那样才顺了心，明明是比谁都要在乎对方的……” 阿格尼斯太太搂着薇薇安，轻轻地摇晃。

　　“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薇薇安把脸埋在温暖的臂弯处，眯着眼很是享受头顶轻柔的抚摸。

　　“那么是要放弃么？”事实上城堡内大多数人对于发生的事并不了解，阿格尼斯太太同样不知情，只以为两个人又闹了别扭。

　　薇薇安被问得一愣，瞪着阿格尼斯太太两眼发直。“放弃？”

　　“如果真的不喜欢，分开不是更好么？”

　　分开？

　　薇薇安眨眨眼，神情迷茫又无助。

　　分开？什么意思？啊……以后都见不到了么？不会再见面，那就没人会和她吵架，没人会跟她抢好吃的东西，也没人会把她气得半死，听上去真不错……可是……

　　没人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陪她胡闹，在她闯祸的时候帮忙收拾烂摊子。平时明明就是嘴巴坏得要死的人，却在因为她而受重伤时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那个很有安全感的怀抱呢……

　　鼻子好酸，薇薇安吸吸鼻子。眼睛也很酸，薇薇安揉揉眼睛。这样的感觉真糟糕，害她感觉那么糟糕的混蛋她一定不会放过！

　　啊啊！那个害得她吃不好睡不好整日提心吊胆就怕他落跑的混蛋，她都已经那么低声下气了居然还要赶她走，要知道连大哥也没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他居然不稀罕！他以为自己是谁！害得她这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家务活的大小姐成了二十四小时菲佣也不给个好脸色！好吧，就算她是欠了他的，那也用不着让她更愧疚啊，凭什么要一个已经四肢不灵活的人去当诱饵啊，摆明了看不起她这个没病没痛的人么！早知道就应该跳出去，要抓一起抓好了谁怕谁啊！真想看看到时候他是不是会蹦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白痴啊你！

　　阿格尼斯太太一脸惊愕地看着已经哭得唏哩哗啦的女孩突然蹦起来，气势汹汹地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沾着泪痕的漂亮小脸蛋硬是扭曲出一副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外加一串咬牙切齿的咒骂。

　　“你这是要去哪儿？”见薇薇安从衣柜里翻出围巾和帽子，阿格尼斯太太连忙问她。

　　“放心，我会注意不闯祸的。”薇薇安露出俏皮的笑容，意识到脸上黏糊糊的不适，她又冲进浴室，哗哗的水流声让她的声音显得很不真切。

　　“可路加少爷说过要你最近别出门。”

　　“我知道。”薇薇安从浴室里露出个脑袋，脸上是清水洗过的痕迹，“可我等不下去。”尽管不知道原因，但赫洛维格那深刻的恨意清楚地传达给了薇薇安。现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她只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也不想让赫洛维格再遇上路加。凭女人的第六感，她知道那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上帝啊……你能照顾好自己吗？”虽然心里还记着路加的叮嘱，但阿格尼斯太太是看着薇薇安长大的，再清楚不过她的个性，没人能挡着她要做的事。于是她拿起围巾和帽子，递给薇薇安。

　　薇薇安笑着接过，快乐地拥抱了下阿格尼斯太太。“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担心，我不会永远都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如果遇上麻烦，我不会死撑的。”

　　“是的。上帝与你同在。”阿格尼斯太太吻了吻薇薇安的额头。

　　“哦对了，帮我跟大哥说下。他现在恐怕没工夫忙我的事。”

　　等不及听回答，薇薇安旋身急忙一路奔到车库，在双手握上方向盘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安静下来，就像那晚夺路飞驰后身心俱疲地趴在方向盘上，听到警笛声，听到有人敲开玻璃时。她知道自己的心不在这儿。

　　“你要去哪儿？”

　　薇薇安回头，发现弗莱彻正站在不远处。“不关你的事。倒是你，大哥不是正在和纵队长们开会么？你不是一直都参加？现在偷跑可不好吧。”

　　“我不是必须得参加那样的会议。”弗莱彻走到车窗边，俯下身说：“请别让路加少爷担心，他需要操心的事已经有很多。”

　　“所以，我会解决自己的麻烦。”

　　“你打算怎么做？现在我们需要的可不是口头上的空话，你能应付这些事？”见薇薇安没有理会的意思，弗莱彻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更换排挡。“听着，他的目的不是你们。”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还是有这份自知之明的，我们身上可没什么值得他动脑筋的。不过是个途径而已。”薇薇安深吸了口气，直瞪着前方的玻璃嗤笑道：“我很后悔自己过去做过的傻事，所以现在只好祈祷自己遇见的也是一个傻瓜。”

　　弗莱彻心头一震，慢慢松开手。

　　薇薇安冷冷地看着他，一脚猛踩油门，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