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香蜜之绕指柔》听风说雨

34、第 34 章

　　[若有个混蛋，处处碍你气你辱你，却顾虑于长辈情面虚与委蛇，该寻机揍他还是往死里揍他？]

　　“魇兽——”

　　璇玑宫中养了一窝魇兽，如今这只年纪尚小，惯爱撒娇，自一次润玉值夜之时从宫中跑走寻到布星台后，他便开始习惯身畔总是跟着一只小兽。

　　魇兽鼻子扭扭，嗅到什么气味，后退两步，猛然向前一冲，身子灵巧地高高跃起，从柳树上叼下一只风筝。

　　[凡事莫如谋而后动为上，是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润玉写下之后又觉以这位笔友脾性，恐怕听不得此言。斟酌良久，擦去劝慰之语，重新写上：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小风垂柳拂万丝，天边还露出粉橘的天光，太湖上的画舫已开始挂灯。

　　船头挂两盏普通黄油纸灯的，便是做船菜宴客的人家，若是听到上面飘来吴侬软语吹拉弹唱的声儿，定是早早被定下用来宴客之用。

　　若要找做粉头生意的画舫，便盯着那些挂了红灯、粉灯，装修最豪华的楼船定然就是了。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一双丽人在甲板上婉转清唱，你看我，我看你，双眼对视间情意绵绵，端的是缠绵悱恻。

　　“好！还是吉祥班的莺哥儿与燕哥儿唱的桃花扇好听！”

　　“王兄是心心念念台上莺哥儿与燕哥儿的好容貌好身段，这才觉得见之忘俗，闻之忘忧吧。”

　　嗤——什么读书人，都是些混人、傻蛋。

　　被拉出来参加“诗会”忆如掩口打了个哈欠，满面倦意的窝在椅上，独坐一畔，分出一星半点的精力听那些人好哥哥好弟弟的互相吹捧。

　　“若论容貌、身段，便是把苏州城所有的倌儿、角儿拉出来怕都比不上李公子呀！”

　　忆如抬抬眼，只见往日里和她便宜“表兄”凑乎腻成一团儿的公子哥儿挑起三角眼梢，故作风流地挥挥扇子，意有所指地朝她不停眨眼。

　　这是眼抽了？完全识不出这叫抛媚眼儿的忆如展开扇子，朝面上扇扇凉，顺道把酒臭味扇去一些。

　　画舫毕竟比不得平地上的高楼，又闷又潮，湖上水汽重，夜露深，服侍的丫鬟龟奴万万不敢随意开窗，因此这些人几轮喝酒划拳下来臭得不成。

　　同样的挥扇子，肚里半瓶水晃荡依仗家里有些钱财读过几本书，会挥笔写几首酸诗的“文士”与忆如这个假男人坐一道，画舫上的粉头与清倌皆忍不住偷偷朝她含情脉脉的望去。

　　这位小公子唇红齿白，一双浓淡相宜的眉毛压在略圆的杏眼之上，眉尾没入鬓角，倒是让那双眼添了几分威严。乌发浓黑末梢微微打卷儿，映衬得他面若傅粉施朱，鼻若悬胆，一颦一笑说不出的风流绰约。

　　只要脸上的一对招子没白长，人人自是喜好这等俊眉修目的男儿，哪怕他穿了身有些土豪气的稠紫掐金丝儿的圆领袍，还在腰上绑了一条掌宽的金腰带，上面挂着一溜的玉佩、香囊，站起来丁零当啷响。

　　——这般浓艳但透出冷意的颜色，等闲人压不住这等颜色，过一分太过俗艳，减一分轻佻，却叫他穿得眼前一亮，别样讨喜。

　　年纪小、长得俊，只瞧端茶递水时打赏婢子的利索劲儿，对他们这等身落铅粉红尘的人来说，可不就是上上等的好客人。

　　画舫上的人举手投足间露出的偏爱令将她带出来的朱文宁心里油煎火烤般不舒服。他原意是要带这便宜“表弟”出来挤兑一二，找他碴儿的，如今反倒让他如鱼得水，怎能不窝火。

　　若说朱文宁和他有甚大仇，那便不得不提到林天南林堡主——林堡主独女林月如武艺容貌当年可谓冠绝江南，及笄前全苏州的媒婆都上门拜访过，使尽三寸金舌都不曾摘下这枚小辣椒。

　　林小姐她心气儿高，定要摆擂台比武择婿，最后竟然叫彩头落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子之手，这还便罢了。偏偏这好运比海深比天高的小子脚底抹油逃了婚，惹恼了林家月如小姐，忒忒许下要不亲手劈了他要不八抬大轿让他求娶的誓言收拾刀剑追了过去。

　　最后不知这二人怎番纠缠，林小姐重伤不醒，一躺十七年，所有人都猜测她得躺死病床之际，突然诈尸一般跃了起来，挟夫带子浩浩荡荡回了苏州城。

　　若没“李如意”横空出世，林天南堡主只得一个出嫁的姐姐，此人正是朱文宁之母。他从小被母亲带着常来拜访林舅舅，虽他好文不好武，但煮熟的鸭子飞了，叫他怎能甘心。

　　“朱兄将你带来，怎可冷落李兄，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忆如将折扇竖在脸前，挡住酒杯，半点不给面子地嗔怪道：“人家曲儿唱的好，演的好，正精彩呢，我为何反而要与你喝酒？”

　　“放肆！杜兄好心招呼你，你怎可如此任性妄为？”

　　任性妄为？这些半瓶水书生到底懂不懂怎么说话呀？

　　李忆如一转手腕，抓过那杯酒，嘴唇微勾，露出左颊上的笑涡，低头看了看酒杯，复又抬头好奇问道：“我一定要喝这杯酒吗？”

　　“金盏十分须尽意，共拚醉头扶不起——李贤弟莫不是嫌弃我等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便不想给我个面子？”

　　“我只怕你要不起我给的面子。”忆如还是笑嘻嘻地，双手稳稳端住酒杯，欲往口中倾倒。

　　待酒杯倾斜，快要入口之时，她余光见到几人脸上憋不住心思，露出得逞的神色，立刻反手往外一泼。

　　杜公子躲闪不及，被泼了一头一脸，当下抹了把脸，容色震怒。

　　“嗨！你这人怎么回事！”

　　“是啊，杜公子好心敬你一杯水酒，你怎可拿它泼人！”

　　杜公子叔父乃是苏州县丞，因此这里的人向来以他马首是瞻，见他吃了挂落，当下群起攻之。

　　“拿个脏酒杯给我，我为何泼不得？”忆如不耐烦这些俗世，打搅她看戏了。当下大马金刀坐回椅上，臭着脸指点这些人，“你们怕还不知道什么叫任性妄为，本小爷今日让你们见识一番——金枝，把他们扔下去！”

　　冷脸侍女翻了下眼，鄙视地俯视过瘦不拉几或者胖的发虚的人群，抱怨道，“扔哪儿？脏兮兮的，又挺占地方。”

　　“那就扔外面去呗。”忆如一脚踹飞一张木桌，席上酒菜稀里哗啦落了一地，嗅着那味儿以袖掩住口鼻嗡嗡嘟囔道：“臭死了！我鼻子快掉了！”

　　几口茶后，画舫周遭不断响起噗通声，水花溅得老大，引来载客的竹筏小心渡过去。

　　这一夜后，林堡主外孙讨厌书生，竟然动手砸了诗社，将县中秀才给扔了一湖的传闻又喧嚣尘上。

　　月余后，润玉从落星潭中捡到一只比之前大得多的风筝，上面用简单几笔勾勒出一幅打虎图，老虎被打得眼冒金星，口鼻冒血，偏偏笔触童稚，又丑又可笑。

　　底下栓了一个不盈一握的青釉瓶，胎身薄透，拿在手中轻盈仿若无物。

　　瓶底一行蚊足小字——满园春色关不住。

　　他取下瓶塞一嗅，馥郁馨甜的花香盈满鼻间，一滴蜜水沾到唇上，一股凉入胸臆间的清甜润过他的口舌。

　　润玉双眉一皱，待浅浅的甜味漫过口舌才缓缓松开眉心。

　　此时风筝已经晾干，太阳初升，映出一行字。

　　——此乃一处山坳间养出的玉蜂所酿，风味独特，愿与君共享尘世风味（馋死你！）。

　　“顽皮——”

　　润玉信念一动，耳中仿佛听到一阵铃声，从远及近跑到他面前来……与他错身而过。

　　他喉头一腥，脑中空白片刻，才叫手上花香唤醒。

　　“……天上五星，地有五行，声调五音，瑶琴五弦，谓之宫商角徵羽，长三尺六寸五，左右手共计一十三徽。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文王、武王加二弦，大弦为君，小弦为臣，以合君臣之道。”

　　忆如饮了一口茶，侧耳倾听胡笳馆的清倌渐离揍曲。

　　关山月此曲短小精炼，却古意天成。

　　吟猱顿挫，曲折之际，虚实之间更需指法纯正，以致音韵平和，一弹再鼓，动之幽趣焉。

　　“琴弹得确实不错。”

　　林月如与她左右分坐屏风之后，煎水烹茶，碾药调香，合着丝竹之乐，倒也清雅淡致。

　　“你懂琴乐？”

　　忆如待在自家院中便懒得梳洗打扮，盘腿靠坐一畔，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镊子夹起一枚铜片压入香炉灰内。

　　“我哪里有那等雅致……哎哟，这香烟好大，真难烧！”

　　“我看看——”林月如揭开香炉盖，用银匙松了松香灰，用剪子剪掉多余的香料，当下水沉香的香烟袅袅飘散，半点不像方才烟熏火燎，仿若屋中失了火。

　　哪怕林月如出生林家堡，自认是个江湖的侠女，但她也自小学管家看账，调弄脂粉香料，剪枝插花，煎水煮茶，这便是大家的底蕴。

　　忆如见她做的优雅娴熟，托腮呆呆看着，满眼羡慕。

　　“我总觉得音不对……倒是在哪里听过呢？”

　　她挠了挠自己的乱发，脑中一片空白，叫她烦躁。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夜神何等雅兴，竟然一早便开始焚香弹琴。”

　　“不过微末小技，比不得火神琴艺高超。”

　　润玉展开双手，悬停琴弦之上，许久才弹拨一弦。

　　“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澹、中、和、疾、徐，此为琴声十六法。”

　　“……有散音七、泛音九十一、按音一百四十七，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锵——

　　冥冥间，好像有人抚过他/她的手指，絮絮声声细语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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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我特别喜欢这种隐隐约约隔空恋爱的感觉；
脸红……明明他们根本没谈，只是笔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