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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 1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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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普通的小院，坐落在歌舞升平的垂花巷内，左邻右舍皆是京城内最排的上号的青楼瓦舍。
小院不新不旧，方寸大小的庭院内能听到各种送往迎来的招呼声。
一张平平无奇的木桌摆在院内，此刻上面正放了一副牌——竹质的、普普通通的麻将牌。
李念坐在西风处，双腿分开，大马金刀坐在那儿。但这院子从来不备椅子、凳子，所以如今坐姿闲适的四人都虚悬在那儿，仿佛屁股底下真有东西托住一般自然、自在。
东风处是个精瘦的道士，五官一看便令人想起尖嘴猴腮一词。他生的头发花白，手指远比一般人长，此刻正颤巍巍地摸牌，唉声叹气丢了出去。
“二筒。”
“碰！”
喊出声的胖员外一张麻子脸，身材极为富态，全程笑眯眯。
北风处的黑面男人下盘功夫最好，单翘着一条腿，几圈下来没怎么吭声。
李念大拇指摩挲了下牌面，突然面色一亮，笑嘻嘻地拱手，“这把几位承让了。”
垂花巷内的麻将桌也算得上京城□□上隐晦的一个传说——万贯家财只够摸到个桌缘。一万两一筹的牌码，能顷刻叫乞丐翻身做富豪，也能叫富豪瞬间变乞丐。
李念没钱，但她就敢坐上去，甚至成了三缺一时必定能补上的那一角，也为此开了能赊账的前例。
“说吧——又盯上了谁？”
道士捻了捻胡须，阴测测地横了眼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物，呵，还敢穿着官皮过来，也不怕输到净身出门。
这丫头能上桌，最初凭着一个“狠”字，将一把刀压在桌上，赌他三人和手下的命！
要知道京城敢和他们这么叫板的人坟头草割下来都能叫下一个狗胆包天的傻货掂掂自己分量，不过一个官府的狗腿，哪里来的底气！
下一瞬，口出狂言的李念送了他们一份大礼——道人、员外、黑脸的夫人、小妾、相好的一络头发，上面还绑了写上闺名和生辰八字的纸条，由不得他们不信。
凭着这一手和稳健的下盘功夫，李念拿到了上桌的资格，如今，也变作桌上的常客。
李念也爽快，将一朵花放在牌桌上，笑眯眯地道出来意：“和这花有关的药方及药效，我还得讨教几位。”
胖员外一见花儿就乐，“哟呵，这花西域传过来的，你怎么不上胡市去打听。”
“恐怕没打听到吧，倒是在胡玉楼里赊了两斤上好的葡萄酒，还白嫖了我的姑娘！”
黑脸汉哼了一声，瞟了眼她被桌掩住的下半身，“你倒是不懂客气，姑娘们辛苦伺候了一下晌，养的娇娇的小手啊小脚啊，给你弹曲跳舞都肿了，结果连一文辛苦钱都赚不到。”
“她倒是想辛苦也得能辛苦啊！”道士手上功夫不弱，码牌的双手已经出现重影，“不过你也是，一文钱不给，坏了规矩。”
李念抱拳，笑涡深深，满脸无赖，“今儿这桌，赢了算姑娘们的辛苦钱，输了……便记我账上再加三分利给姑娘们甜甜嘴，如何？”
“横竖不打算出自己一文钱。”道士翻了个白眼儿，啐了口，“比老道我还吝啬，你怎么仍穷的响叮当呢！果然命里缺金，天生的穷命！”
“我啊，早晚会干票大的，说不准钱像流水一般的来了！”
大话人人会说，特别是面前这口蜜腹剑的朝廷狗腿子。
“胡了，给钱，三筹！”
刚还笑嘻嘻的李念一算手边的筹码，立马脸黑了。
……
“今儿把这件茜色的袄裙换上！”
李念瞪大眼，嘴唇一抽，露出要吃人的模样。
“还有，把你的刀啊剑啊收起来！……哪有女孩儿刀不离手的，埋汰！”
哐当！
门刚关上，跟烧红的碳一般烫手的衣服叫她马上甩手一扔，掀开屋后的后窗，一脚跨上窗台……
“过来，我给你好好梳个妆……”刑姨娘端着一应的胭脂水粉进了小姐的闺房，见到自家一脚已经跨出去的姑娘眼皮一跳，阴测测地恨声道：“你今儿敢离了屋子，就是要把我逼死！我跪死在你爹娘的牌位前！”
这世间女子梳妆如此痛苦漫长，怎么还有大把女子每日梳妆打扮个不亦乐乎呢？
李念懒得数篦子上扯下的头发，鼻腔深处痒痒，厚厚的与刷墙抹腻子没两样的铅粉吸入了鼻子，难受的紧。
只有刑姨娘满意，放下描唇的笔，高兴地颔首：“小姐果然长得像夫人，若能将肌肤养白，绝不比京里的大家闺秀差到哪儿去！”
毫无自觉的李念对着铜镜里模糊不清的倒影麻木地扯扯嘴皮。
时人男女相亲，女方先递上一副画像，若有意可备礼前去女子家中或茶馆中相看。多数由女方长辈出面招待男方，女子于屏风后悄悄看上一眼，若两相情愿，便可依礼互相走动拜访。
“今儿，给我乖点儿，人家可是个秀才呢！”
刑姨娘见李念皮笑肉不笑，眼神中飘出杀气，赶紧搀着她胳膊悄悄用力拧过一圈她手上的嫩肉。
为了姿态窈窕，刑姨娘出门前特意在她两膝上绑上几圈麻绳，双腿走动间不可大步，如今别扭地扭着腰小碎步地朝前迈，当真有几分淑女姿态，当即满意颔首。
今日这般端庄，面上有光、大大有光！
您今儿高兴就好——
李念不耐听隔壁那些叽叽歪歪的之乎者也，推开窗，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出神。
眼角不经意略过的一个身形突然敲响她脑中的警铃，叫她立马探出半个身子，眼珠咕溜溜快速转动扫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种身形步伐，显见是个身手不错的江湖人。普通江湖人，兵刃不轻易离身，被她扫见的人全身上下并无刀剑兵器傍身，身形高瘦，上下盘功夫孰无出众之处，显见不是走拳脚的外门功夫一道。这般判断下来，只能是刺客杀手一流！
敢接京城的生意，当六扇门是吃干饭的吗？！
李念心中震怒，如今天子治世海清河晏，江湖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京城乃一国中枢之地，江湖人多有退避，哪怕是各大世家来了都得乖乖下马，卸除兵器用双腿走进京城，竟然有刺客一流流窜……
自从得了一班侍卫同进同出，宋纯钧稀奇了两天开始腻歪——跟进跟出的，感觉被看住了似的，没劲儿透了。
固王和王妃对这位自小过继的小世子一贯爱如珍宝，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因此小世子虽目盲，但脾性倒是和普通娇养出来的大家公子无甚不同，甚至多添了几分天真纯稚。
如今连上街也得被围着，叫他气闷不已。
“王爷是心疼世子呢。”
他知道，但老这么被人看着，都透不过气啦！
宋纯钧闷在马车里，突然就气狠了李念——若不是她莫名其妙地跑来横插一脚，他哪里会遇险！如今被看管地跟个鹌鹑一样，连探头都费力！
今日成王世子于落星池畔醉花荫办诗会，特意邀了几个要好的皇室宗亲。
宋纯钧辈分比之整整长上一辈，目下年龄相仿与他同在京城的世子郡主都得叫他一声叔父，因此其实对这班小辈都观感平平。但哪怕仅凭未来要承继皇室宗令的身份，这些宗亲贵族举办宴席、诗会都得送一份请柬给他以示对其敬重。
若非真被闷住了，谁想去参加酸唧唧的诗会！
宋纯钧恨恨地在车上跺脚，再次骂起了让他生活天翻地覆的李念，虽然这位小世子翻来覆去也没什么骂人的新花样，文雅兮兮的竖子、混蛋顶头了。
永康街乃是京城正街，直通玉津门，此去落星池必然要经过，街上人群涌动，因此哪怕是侍卫统领都未想过刺杀竟然会发生在这条街上！
没有任何预兆，三支乌黑的熟铁箭链着铁索嗖嗖破空，转瞬刺穿勾住马车的车厢使之寸步难行。紧接着一阵箭雨袭来，此态势竟是要将车厢射成刺猬！
侍卫统领见到车板上洇出的鲜血简直目眦尽裂，但手下却毫不慌乱，锃锃拔出长刀挥舞，几团银花抖动，竟然挡住了大□□箭！剩余侍卫几刀斩开车厢，便见到近侍宦官一动不动趴在世子身上，被如瀑血色溅了半身的世子傻愣愣地目视前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位侍卫将世子一把拖下马车，甩上骏马马背，随后一刀划破马臀，伴随一声嘶鸣，棕马如利剑般疾驰而去。
李念赶来时，街上已是血色一片，目盲的小世子被抛在马背上，因疾驰的颠簸摇摇欲坠，而更心惊的是背后一柄闪着血光的快剑！
宋纯钧嗅到一股递到眼前的血腥之气，茫然地抬头回视，剑尖恰恰偏过一分，在他玉白的咽处划过一道血线。此时李念射出的石子已到，受惊的马蓦然转向，将毫无防备的人甩了出去，与刺客刺出的第二剑失之交臂，仰头往后摔去！
耳畔响起一声闷哼，摔倒的世子只觉砸入一团软肉中，还未曾来得及惊惧，已安稳地坐到青石板上。
李念能以女儿之资力压一众汉子挣得六扇门御武校尉之职乃是因其右手快刀，她的刀法平平无奇，但很快、非常快、快到极致后便无人可挡。
从无人知道，她左手的快刀并不逊色右手！
今日刀并未随身，但她还有两柄绑在腿上的匕首，匕首短小，阴狠，并不顺手，但比赤手空拳强，这便够了！
此刻街上乌云压顶，沉闷的空气里除了刀剑划过处带起的腥风，早已湿沉地凝成水汽将人包拢。
大内侍卫在几百米外苦苦支撑，并非他们无能，以五人拖住七位刺客，绝对已是高手之列。
若只漏下一个刺客，哪怕其中最为厉害，使出叫人炫目的惊鸿一剑的那个刺客，李念都不会觉得棘手，但此时她咬紧牙关，口中已是尝到了血味，血里的凶杀之气全部被激起，双眼赤红狠狠瞪着二人。
——那闪着红光仿佛野兽的眼睛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刺客也未曾见过的，不过刺杀一事既然已经到此地步，除倒下外，谁也别想走！
宋纯钧双耳一动，听到马蹄声渐近，脸上刚刚扬起笑容，突然迎面一热，血流顺着他的脸涎到唇边，咸腥中隐隐含着一丝茉莉花香，瞬间糊住了他的嘴。
李念发狠一般叫其中一个刺客的剑劈上自己的右肩，全身扑上前，早已被血浸得湿滑的匕首如抹过豆腐，直直插入刺客咽喉之内，还不待那刺客倒下，赤手握住再次要刺出的剑，面上青筋直跳，忍痛啐了一口。
“一个！”
此刻她眼中浸满血丝，嘴角冷酷地往上一勾，哪里还有半分人样，分明是地府里爬出的厉鬼杀神！
刺客心志早已坚如磐石，面对一脸血色的女鬼，弃了自己的剑，抓起同伴的，继续一剑续一剑朝前刺出，眼中只有固王世子那颗价值千金的人头。
他见李念已伤右手右肩，空余一手拳拳到肉斩击到她的血肉上，剑光如同跗骨之蛆，只要觑见一丝空隙便毒辣地要刺向目标，每一次都叫李念以自己身躯血肉挡住，烦不胜烦！
“别管我，快走！”
宋纯钧怒吼一声，黑亮的眼睛漫过一道雪白的电光。
下一瞬，电光将天地照耀的如同白昼，无数人的眼睛被那刺目的霹雳刺中，瞬间双眼看不到任何东西，只余白花花的一片。
雷声之响，霹雳之闪，简直惊彻天地，连地面都微微抖动！
嗤！
一刀入肉，正正刺中心口的刺客冷凝平淡的眼睛将一切摄入眼中——据传生平不识武艺的固王世子握着那个女子的手腕，比天空更黑的眼睛无悲无喜地望着他的方向，将匕首掼进他胸腔之中，没入刀柄。
……
……
金吾卫将军赶来时，只见身上沾满斑斑血迹的固王世子怀中躺着一个被血染成红色的女子，呆呆地坐在街沿上，仰头望着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刺杀一章写得头秃，之后这两个冤家说不定就能和平共处了（做梦）？
噗，其实是想写女主扑倒、壁咚男主，故意暧昧用来搪塞相亲的，不知道为什么写到小世子出场就从很和平的欢喜冤家套路一瞬间转黑，然后脱缰野马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突然暴露真面目，但叫老天爷的惊天大霹雳掩护住的小世子不知道你们磕到了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