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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 108 章 ...

  •   京城布防图除兵部有一份外,剩余一份便收纳在轩辕宫昭明阁内,以供皇帝翻阅。

      容齐将布防图展开,双眼缓缓眯成缝,“德妃何在?”

      几位公主皇子大多都已跟在亲母身边,由宫人拼死相护送入轩辕宫中,聚在正殿内,那些还懵懂的孩子靠在母亲怀中,惶惶不知所已然。

      唯有与他年纪相仿的三皇子闭目端坐在王座下首,双臂抱胸,有别于一旁哭哭啼啼的深宫女子,深目高鼻的白昭嫒跪坐于亲儿身后,手指捻转佛珠,樱红色的薄唇开阖,于心下默诵佛经。

      “……德妃留不得。”

      见容齐面露不忍,三皇子完全睁开眼,沉声道。

      “今日大约亥时西城门率先失守,西、北宫门也非被攻破,而是由内被人打开。德妃亲兄乃守城十二校尉之一,其父任光禄寺少卿,如今不肯入轩辕宫,只怕是做贼心虚。”

      棕中透着灰色,状似山猫的锐利双瞳朝上望去,直直与容齐的视线对在一处。

      “老六,我记得你没学淑妃长什么吃斋念佛的心肠。”

      “德妃是父皇的德妃,非你我等能置喙之人。”

      父为君,子为臣——倒是迂腐的很!

      三皇子又闭上双目,心中哀叹,已是存了死志。

      却不想容齐将金吾将军金牌双手奉上,“今日之困,唯有三哥相助方能脱困。”

      三皇子容斐险吃了一惊,面沉似水瞪着他手中金牌,下巴收紧,喉头颤颤。

      “……你可知你在干什么?又可知有什么后果?”

      三皇子亲母出身北临异族,乃容毅身为皇子时劫掠而来,自出生起就被百官忌讳,为避嫌不涉军政,未来最好的结果不过执掌大宗正院宗令一职,管束宗族名册编纂事宜。

      他作为皇子监理过鸿胪寺、太常寺,但从无人敢让他掌兵……这个老六,从何处知晓,他喜爱阅览兵书?

      容齐目光深深,唇边挂着的笑意不及眼底,口吻坚定,“三哥六艺中最擅骑射,大宗正院、鸿胪寺实在太屈就三哥了……而且如今,我只信得过三哥,毕竟,我等是兄弟!”

      “德妃的九皇子也是我等兄弟。”

      皇室之中,何来的兄弟之情?老六当真会讲笑话。

      容齐长叹一声,俊雅出尘的脸上露出悲悯之情,“但德妃乃是她兄长的妹妹,她父亲的女儿,与我等……又有何干?可惜老九摊上了这样一位母亲。”

      德妃一家使人助力逆军入城入宫,恐怕不过那几个饵食吊在眼前——九弟年幼,身前有七子都已成年,母族势力也并不出色,若要登位,只能剑走偏锋,与虎谋皮。

      ……若要说动德妃,恐怕父皇那边已是凶多吉少。

      容齐心口涩涩,竟升起几分悲恸之情——其实他与容毅间的父子情分实在泛泛,除家宴、年宴、生辰宴外极少受到父皇召见,与他自然谈不上什么父子慈孝……但容毅从未有苛待他之处,以他这等残败的身子,若非受他妥善处置照顾,以珍贵药材将养,恐怕早已夭折。

      容斐低下头做沉思之状,眼尾余光悄悄关注惯不显山露水的容齐,见他眼中真透出伤感之色,夷然呆愣了一瞬,倒是反而定下心思。

      他伸手接过金令,靠近前时压低声音,悄声道:“我与母妃今日必定‘死’在内乱之中,身后事有赖你整顿。”

      容齐听到这等条件,心念电转间微微颔首。

      “京郊五观庄,找一个姓钱的账房,自有人为你安排路引、文书一系事宜。”

      如此,便好!

      容斐环顾一圈还继续缩在亲母或乳母怀中嘤嘤哭泣的幼年皇子与公主,心中一瞬的茫然之后又化作如铁的坚定——淑妃经年的“吃斋念佛”……恐怕并非真心向善,而是,罪行罄竹难书,只得求满天神佛给一个心静!

      皇子之位还是一条性命,顷刻间他就已抉择好了。

      天下之大,还是留着一条命好好享受才是!

      殿外动静已从零散变作密集——五千金吾卫分出二千于宫道狭窄处伏击虽拖延了叛军一时,终还是寡不敌众,已然朝正东方的轩辕宫而来。

      “三千人……老六,你心中到底有何成算,不妨跟三哥我透透气?”

      眼前容斐脱下一身墨绿绣金线的宽袖外袍,露出其下一身劲装,取过亲卫献上的箭筒和强弓,露出一身杀气,容齐释然一口气,与他共享布防图。

      “根据京郊各乡镇的里长搜检路引记载,京城附近可疑之人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至今城门只失一座,恐怕真正逆军不会超一万之数!以两千金吾卫兵力占据皇宫优势伏击,虽不成器,但一换一应不成问题。剩余三千兵力……”

      他掐指算了算时辰,唇角抿直,双目直视窗外重重火影,坚定道:“左右玄武军常备各一万五千人,分拨二万守卫四方城门,起码还余一万军士会赶到皇宫驰援!”

      金刀铿锵出鞘,容斐试了试刀,撇撇嘴,“京郊兵营收到命令入城讨逆最快恐怕也需半个时辰以上,三千人对八千,你三哥纵然白虎下凡也拖不得半个时辰。”

      “只需三哥守住两炷香时间,援军必到!”

      见他信誓旦旦,容斐肖其母,显得凶狠的双眼中闪过杀气,虎牙尖端露在唇外,宛如一头猛虎要冲破牢笼一般骇人。

      “我便信你这一回!”

      仿佛应了他兄弟二人间难得的血气翻涌,一支余势未尽的黑铁箭头破窗而入,嗖得一声钉在门口不远处的地上。

      虽偏离殿中众位皇亲国戚甚远,但此箭足以勾起那班只见过太平日下繁华烂漫之景的贵人们心中的惊恐,顿时殿中响起一声声惊喘和按奈不住的啜泣声。

      眼见容斐持刀弓而去的背影,容齐心悦诚服地双手交叠,躬身揖礼相送。

      “六弟,祝三哥旗开得胜!”

      ……

      硝烟还未散尽,血色混入雪中变成乌糟糟的一团,将昔日繁荣昌盛的京城化作破败荒城,不过一个日夜间。

      满城幽咽的哭泣声还未散尽,哒哒的马蹄声踏散皇城上方笼罩的阴云。

      厉帝遗体归京之日满城素裹,坐于车架上的傅鸢一袭端庄的玄色绣金宫装,昔日清丽的面庞如今一半覆于一块金色面具之下,扶着棺木,幽幽一叹。

      “娘娘,奴婢已清点完名册——三皇子和白昭嫒的遗体遭到火焚,实在辨认不清,余下几位皇子、公主和嫔妃尸身全核对上了。”

      傅鸢垂眸,薄唇轻抿,面上露出轻愁,不由自主抚上金面具,“……皇宫那把火,太可怕了,我齐儿得天眷顾方才能安然无恙!”

      “是,殿下乃天命之子,岂是区区凡火可伤及?”素缕姑姑从袖中取出一条杏黄色的襁褓,呈到傅鸢面前。

      “不知娘娘可还记得殿下身边几位忠仆?”

      “哦?不是多数在失火时被波及了吗?叫哀家想想……可是叫什么侍……还是叫惜……”

      套了指套的手指点了点额头,方才微蹙眉梢,摇了摇头。

      “是,这些忠仆受殿下指派前去各个宫殿护送几位公主和皇子避灾,没想到全被‘火势’牵连了进去,不过,日前京郊有一处静慈庵的小尼姑报了官府,说是抓到一个宫中逃奴。”

      “哦?哪个大胆该死的奴才?”

      傅鸢翻看只余下半张的杏黄襁褓,目露不悦之色,“好一个秽乱宫廷的贱人!”

      “是一个名叫阮莫的宫人,年方一十六,奴婢查过,还是完璧之身……不过西苑起火时,先帝有一位骆淑人已临近产期,尸身找到时肚腹已平,一看便知已产子。”

      “哦??”傅鸢平静的双眸中涌起波澜,连声音都不自觉稍高一筹,“可找到那孩子了?!”

      “并未,已审过那宫人,她只喊冤,说这半张襁褓乃是殿下昔日命她缝制送于骆淑人之物。她当日请命出宫只为前去静慈庵探望年老体弱的师父。”素缕顿了顿,方才平平淡淡将那宫人随身名牌呈上,“可也蹊跷于此,她说她师父乃是尚食局掌药封十娘……”

      封十娘的徒弟……也算,故人之后啊……

      傅鸢心绪恢复平静,只稍稍一想便知她那心慈手软的好儿子必定又做出什么好事,翻过一页重新誊录过的名册,淡淡吩咐道:“将那宫女洗漱干净,送到皇儿面前,让皇儿定她的罪吧。”

      ****纪念应该是第五十三条出现的分隔线****

      容齐俯视被担架抬进来的女子,手指微微弹动一下,索性缩在袖中,并未被人看见。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逆王容翟一系尽数伏诛,太后扶灵回宫,昨日先帝已葬于陵寝,如今,他已戴上帝冕,成了西启的新帝。

      “京郊静慈庵有人报官,说发现宫中逃奴。”

      素缕姑姑垂下眼,屈膝行礼,“查了这奴才的腰牌,出自陛下旧邸,因此给陛下送来——太后吩咐了,陛下的人,陛下自行处置。”

      那宫女的身子瘦削至极,白色的宫服上不断洇出血渍,双手伸直不敢动弹,只因上面已经没有指甲踪迹……

      容齐看一眼便不忍地转过头,冷声质问:“知道她是朕的人,还未分清是由,谁准你们动用私刑?!”

      天子震怒,哪怕皇帝尚且年轻气盛,也叫一等宫人白了脸,连素缕姑姑都不例外,当即跪下请罪。

      但素缕姑姑自恃乃是太后身边之人,还未等皇帝下令便自行抬起了身,只看着面前方寸之地,不卑不吭地申辩道:“阮宫人既然被人报到京兆府,由京兆上报中书省通知宫中拘人,按规制宫正司有权将人重新审讯一遍,此间并无逾越。”

      她顿了顿,睨了那已出气长进气短的小宫人,双目古井无波,甚至还有一股合该如此的平静。

      “不过太后也吩咐了,陛下如今正缺人使唤,有旧人自然是极好的,就不知阮宫人该授个什么职,不过左右看这身子应该继续回秋宜宫当值……吧?”

      宫中自有规制,哪怕新帝登基,能从旧邸带走的只有近侍宦官,轩辕宫伺候的宫女与普通宫殿又有不同,旧邸之人也只能被大宫女压制住,从底层重新打熬起,或留于旧邸做看守打理之用。

      不过目下无论忆如是哪个出路,待回报过皇帝后,她都会被安置于安乐堂“静养”,要么痊愈后依令前去当值,要么……

      但看她伤势,抬去安乐堂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容齐自然知道,后宫中的宫人患重病受重伤便会被送入安乐堂内凭着命硬熬,极少有人能重新走出那死地——

      忆如透过红肿的眼缝,嘴唇轻轻张合,溢出的声音比呼吸大不了多少,却叫容齐浑身一震。

      “放心……我、我将他藏好了……”

      傻子!既然已经有所警觉,去什么静慈庵!有那些路引条令,何不远远遁去当个普通人!

      容齐鼻中一酸,半跪下身,小心用胳膊托起她上身。

      “……师父……”

      “傻瓜,那是骗你的,你怎么竟然信了。”

      也罢,怎么也不能让你死在我眼前,兜兜转转,既然你没有出宫,那便好歹在我力所能及下,好好活着吧。

      “小荀子,宣御医!”

      他弯下身将人托起,凸出的骨骼咯得极不舒服,却叫他心中更是裂开般酸楚。

      “喏!”

      “等等!”素缕姑姑膝行上前,拦住容齐的步伐,温声道:“御医专司皇室所用,请陛下收回成命,与礼不符。”

      容齐冷冷一睇她,肃声道:“我说过,她是我的‘人’。”

      “原来竟然是陛下内闱之人……”素缕姑姑其实一千一万个不信,那孩子早已勘验过身子,只是这等时候只能顺着他往下说,“那不如请典药吏来,免得折了阮姑娘的福气。”

      容齐不耐听她那等宫规条例,见她不肯让路,一脚落到这刁奴肩上,足尖暗劲一吐,将她踢到一丈开外。

      “母后让儿臣全权处置,你若有疑虑,问母后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别问企鹅到底喜不喜欢女主……我也不知道
    从他见到女主,知道他们之间那个没办法理清的渊源时,为她的平安打算已经算他挂在心上的一件事情,典型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来只是让她生活先受到庇护太平一点;到想办法给她换了身份,让她能堂堂正正踏出宫门过普通人的日子;然后是宫廷生乱,给她准备了东西,包括文书证明让她趁乱逃走,及早逃出生天……这一步步的,都是在关照她,只想给她一个普通人的人生罢了,但计划从头至尾没有把自己涵盖进去过。
    这次为了救她命(其实凭着药人体质,她也死不了,不过企鹅不知道)只能把自己先坑一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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