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夜里有獠牙》一杯春

5、Chapter5

　　徐幼冬吃完一盒水果拼盘，身心舒畅地伸了个懒腰。

　　她走到墙角把今天买的衣服全都扒拉出来，开始指挥壹号先生拆吊牌。只是壹号先生貌似有些心不在焉，她叫了好几声才令他掀起眼皮。

　　对于她的请求，这位神情别扭的先生总归是没有拒绝。

　　耳旁声响悉悉索索，徐幼冬低着脑袋仔细地阅读着被拆卸下来的吊牌上的说明，认认真真地记忆着这些衣服哪一件是需要干洗的、哪一件是不能熨烫的、诸如此类的细节。

　　忽然，一声清脆的布帛被撕裂的“滋啦”动静炸响在沉寂的空气中。

　　徐幼冬被惊了一瞬，反应了几秒才抬起头。

　　入目就是一件被撕开了一道大口的男士衬衣，壹号先生俊美而雪白的脸从裂口处露出来，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破了。”

　　……她看见了。

　　徐幼冬是个人尽皆知的好脾气，对待捣蛋的熊孩子尤其有耐心，所以她在看见这副场景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发怒，而是问：“我能知道它为什么会被撕开吗？”

　　壹号先生精致的眉梢微挑，下颌轻昂，带有几丝威胁意味地、沉着声音说：“因为它太脆弱了。”

　　“但你可以选择在碰它的时候减轻一点力气。”

　　“脆弱的东西就该乖乖地接受最后被毁灭的命运。”他骄傲地说，“除非它能变成坚硬的石头。”

　　“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徐幼冬把他的手按下去，使他整张脸都从衬衣的裂隙里暴露出来，“这件脆弱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假如你可以温柔地对待它，你或许就能变成你所不知道的漂亮样子；而假如你一开始就毁灭了它，你将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壹号先生的眼神稍有波动，但他很快蹙了蹙眉，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徐幼冬突然感觉自己像个身肩启蒙重担的幼师。

　　她好笑地叹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现在，壹号先生，拿着这件衬衣，跟我过来。”

　　她要去自己的房间找针线。

　　衣服的裂口太大，也许难以缝补。不过不尝试一次，她大概不会死心。要知道，她那位两袖清风的研究员老父亲打小对她奉行的教育原则就是“勤俭持家”。

　　推开卧房正门，徐幼冬径自翻找起柜子里的杂碎物品。

　　等找出来多年未用的针线盒，她才有空抬头去看了眼跟在她身后进门的壹号先生——他正望着墙上的一幅海报出神。

　　那是徐幼冬床头贴的海报，画面中央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姿态慵懒地倚坐在古朴庄严的王座上。银发，血瞳，皮肤白得泛冷，这些不寻常的特征使得他整张俊秀的脸庞看起来更具神秘感和诱惑感。他身穿着几百年前欧系贵族的服饰，通身气质高雅极了。

　　海报的正上方印着几个花体字，“我的吸血鬼骑士”；花体字斜下角则是一行小字，“出镜：林舜”。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扮演。”徐幼冬解释说，“海报上的男孩扮演的人物是一部漫画的男主角，书名叫《我的吸血鬼骑士》。”

　　“吸血鬼……骑士？”壹号先生仿佛对这两个词语的组合略感不适。

　　徐幼冬心想她那老古董父亲大概不会想到要给人工智能先生输入关于流行漫画的信息，于是她自觉地挑起了解说的担子：“这部漫画最近几年挺火的，主要讲的就是一个吸血鬼和人类女孩的恋爱故事，因为男主角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所以关于他的角色扮演也有很多，这幅海报就是其中之一。”

　　“吸血鬼和人类，”壹号先生艰难地顿了顿，似乎对后两个字非常地难以启齿，“恋爱？”

　　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和愠怒轻蔑。

　　徐幼冬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句话有哪里对么？”他冷笑着反问。

　　“当然！吸血鬼强大、不死，却愿意为了人类拔掉身上所有的凶刺，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觉得……”

　　“浪漫”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旁的壹号先生已经用气恼的声音打断她——

　　“愚蠢！”

　　……

　　价值观的矛盾无法调和，最后徐幼冬把人工智能先生给赶出了房间。

　　这次“恋爱”事件和不久前的“撕破衬衣”事件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后者不存在感情，所以徐幼冬能用利益关系把壹号先生给暂时说服；但是前者涉及到一个连最聪明的人类都无法完全解释清楚的问题，那就是爱情——这一点你无法期望一位浑身上下都是由冷冰冰的机械零件所组成的机器人先生能明白。

　　所以不言而喻地，徐幼冬失败了。

　　她的心情不太美妙，因此也失去了缝补衬衣的耐性——甚至一看见那件破损的衬衣，她似乎就能看见壹号先生那张高傲而冷漠的脸。

　　眼不见为净。

　　她把破衬衣塞到了床底下去。

　　衣袋里的手机这时发出了一声来消息的提示。徐幼冬躺上床，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消息瞬间弹跳出来：

　　“秀恩爱狂魔：即将见男神的20小时倒计时，小冬瓜你准备好了吗？”

　　徐幼冬单手敲出一个字：“嗯。”

　　那边很快回应：“嗯？这是什么反应？小冬瓜你是心情不好吗？”

　　“稍微是这样。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刚刚和一个人谈到了一些事情，我发现那个人的想法特别地……”她手指一顿，继续敲，“反正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想法一样的人才少见呢，就算是和我家小邵，我们也经常因为一点小事闹情绪。宽心宽心，抬头看看你卧室墙上的帅男神，想想明天就能见到他，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那可好太多了。”

　　扯了会儿别的事情互道再见后，徐幼冬按熄了手机屏幕。

　　她想刚才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想法相同的人毕竟是极少数。何况壹号先生还不是真正的人类，她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呢？

　　捋通这一点，她利索地从床上翻坐起身，把床底下的衬衣又拎了出来。

　　裂口太大，没法复原。

　　所以她在衬衣完好的地方缝了个笑脸的图案，轻手轻脚地把笑脸铺在了壹号先生的房门前。

　　红木门板紧紧闭着，不留一丝缝隙。

　　幼稚鬼，比她还能气。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