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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夜晚的翠鸟湖很暗,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铺设在湖面上,遥遥一看,除去那潋滟水光,只能看见湖中那一叶扁舟的幽暗舟火。
      夜晚的翠鸟湖也很冷,两人喝了半数的酒,身子才暖和起来,话匣子也才打开。
      李进端起碗,仰头饮下,碗再放下的时候,已滴酒未剩,才道:“前些日子听镖局里的人议论你的事,开始我还不信,可那日在镖局见到你,我才信了几分。”
      祁恒微笑着道:“我的事?什么事?”
      李进道:“从前祁府大少爷祁恒是个死不悔改的锦衣纨绔,这在灵州算不算人尽皆知?”
      祁恒道:“不知道。”
      李进道:“你的确不知道,但我知道。”又道:“你离家出走回来以后,见过你的人都在背后夸耀你,说你总算是洗心革面,不再无所事事,招惹是非,安心的做你的祁府大少爷。然后又有人说,你还在外面带了个小少爷回来,对那小少爷百依百顺,处处俯就,我就觉得,你,还是那个你。”
      祁恒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祁府家风不严,竟把这些话都传到了外人的耳朵里!”
      李进继续道:“可那日在镖局看到你,我突然觉得,你与其说是痛改前非,倒不如说是像变了一个人。”
      祁恒道:“哦?”
      孤舟随着湖面的波动缓缓的晃动,人未喝醉,却又像是已经微醺。
      李进道:“你从前只是自负,没有如今的气魄。”
      祁恒仍在微笑:“你这话让我该伤心还是难过?”
      李进道:“我先前很好奇你在这些时间经历了什么,怎么有了如今脱胎换骨的转变,但昨日在你府上见到温公子,我好像明白些什么了。”
      祁恒道:“你说。”
      李进道:“你若还是跟从前游手好闲,温公子如何看的上你!”
      祁恒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李进笑道:“这么好的一个小公子,你可不能糟蹋了。”
      祁恒道:“自然,自然。”
      李进道:“你这些时日可去见过你的父亲?”
      祁恒道:“不曾。”
      李进道:“他若知道你有所改变,一定很欣慰。”
      祁恒脸上的笑意褪了半分:“我从来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好像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李进叹了口气,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父亲是很让人尊敬的人,他做的事,也都是为了你好,江湖虽自在,但到底是很无情的。”
      祁恒默不作声的斟满了酒。
      船家坐在船头,从巨大的斗笠下微微抬头睃看着二人,他的视线牢牢的定在船篷中。他好像很急。他清了清嗓门,像是给自己鼓气一般,才道:“二位爷,都这么晚了,何时才能收船?”
      祁恒冷冷道:“你收了钱吗?”
      翠鸟湖夜晚明明很冷,可船家额头上却像是挂满了冷汗。
      船家道:“收了。”
      李进道:“是我少付了你一分半厘?”
      船家道:“没有。”
      祁恒道:“那我们什么时候高兴,就什么时候走!”
      像是酒话,更像是气话。
      船家叹了叹气。
      船家不再撑杆,小船就这么悠悠的在湖中转着。
      李进道:“船夫突然有事回了家,便由这个人来临时替他撑船。”
      祁恒道:“难怪有怨气。”又问道:“不是定在魁星楼吗?怎么改成了翠鸟湖?”
      李进道:“这菜是不是魁星楼的?”
      祁恒道:“是。”
      李进道:“那你把这里当成魁星楼不就好了!”
      祁恒笑道:“魁星楼可没这么冷,也没这么暗。”
      小船还在慢悠悠的转着,直到船头转向月光,李进的脸上凭空冒出了几分疑惑。月光照射在船头的夹板上,穿过夹板的缝隙,照射着下面的东西闪闪发光。祁恒背对着船头坐着,见李进蹙眉看着自己的身后,也顺势转过身,同样看到了那闪闪发光的东西!
      祁恒伸手刚想要一指,几发暗器‘嗖’‘嗖’‘嗖’的从船头迅速掷来!
      李进眼疾手快,起身推开祁恒,扬起两个酒碗袭上那几发暗器!
      酒碗‘晃荡’两声碎了一地,暗器被格挡下改变了方向,牢牢的钉在了船篷上,只有一发暗器,祁恒来不及完全避开,在脸脥上划了道不浅不深的口子。
      此时,船家已笔直在站在了船头,手里握着两把长勾,他已摘下了宽大的斗笠,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的脸方方正正,眼睛不大,眼神却像手里的勾一样尖锐,直勾勾的看着李进。
      显然,他不把祁恒放在眼里。
      祁恒对着李进,道:“这船家可了不得!”
      李进道:“试试就知道了。”
      船家厉声道:“就怕你没命试!”
      船家扬起手中的两把长勾,迅速朝船篷中刺去。李进手中忽然多了一根的布条,毫无顾忌的冲出船蓬,在船家刺过来的刹那间,掷出布条缠上了船家的长勾,脚上轻轻一垫,如飞燕一般,轻飘飘的越至船家身后,勒着布条将长勾的勾尖刺向了船家的脖颈!李进的力道很大,船家的长勾被箍的死死地,手上青筋暴起却无法抵抗,眼看着那尖勾就要刺入船家的喉咙,船家忽然腰身一闪,脱离了李进的布条,瞬间又退回了船头处,却还没有来的及站稳,李进再次迅猛的掷出布条,重重的打到了船家的头上,船家一个踉跄,瞬间跌入了水中!
      李进抛出布条,将竹篙卷过来拿在手中,船家刚要从水里窜出来,李进便扬起竹篙朝船家的头上敲去,又将人敲回了水中。
      李进道:“你这手上的功夫,不如嘴上的功夫利索!”
      祁恒仍旧坐在船蓬中,侧着身子,一面提着酒壶喝酒,一面欣赏着李进用竹篙敲打着船家的头。
      船家在水下挣扎了半响,无论他从哪儿窜出头来,李进手里的竹篙都能瞬间敲中他的头。船家哀求在水中哀求了片刻,李进终于让他扔掉手中的双钩,上了船。
      李进将手中的竹篙扔给船家,道:“管好这船,若有半点差池,你这辈子也休想再踏出翠鸟湖半步!”
      船家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冷的直哆嗦,却还是不停的点头哈腰。
      见李进朝船蓬走来,祁恒伸手道:“把裤腰带还我!”
      李进看了看祁恒脸上那道淌血的口子,才微笑着将腰带扔回了祁恒手中。然后转身将夹板撬开一看,竟是几十两黄金!
      祁恒系好腰带,走过来瞅了瞅那堆黄金,然后看着船家,问道:“黄金怎么来的?船又是怎么来的?”
      船家嗫嚅了半响,道:“船是我借的,金子是偷的。”
      李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湖水是不够冷?还是湖水太好喝?”
      船家顶着一头的冷汗,道:“我没有胡说!”
      祁恒谑笑道:“船到底是借的,还是杀人灭口后夺的?”船家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不知是湖面太冷,还是祁恒的话太真。祁恒又道:“你杀了船家,夺了他的船要载着这些黄金逃离灵州,是不是?”祁恒又瞟了眼那黄金,是不是太少了些?
      船家沉默了半响,道:“金子你们拿走吧,放我一条生路。”
      祁恒道:“金子没了可以再偷再抢,命没了,怎么办?”
      船家握紧双拳,道:“我给过他机会!是他太执拗!”说到这里,船家的眼睛已经有泪水流出:“我也不想这么做!”
      李进道:“你继续说。”
      船家道:“我准备渡湖后去西湾溶掉这些金子,已经和王三说好,他今日收船以后,就帮我渡湖,明天一大清早来载我回灵州。”
      祁恒道:“他不知道你的目的?”
      船家道:“如果知道的话,他又怎会尸沉湖底!”泪痕已布满了他的脸颊,不知是懊悔还是恐惧,“我拿着黄金到了翠鸟湖,王三却说改成明日渡湖,因为有人出了很高的价格请他撑夜船。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李进道:“所以你杀人夺船?”
      船家苦笑道:“他发现了我箱子里装的是黄金,也知道这黄金来路不明,执意要将我送去官府。”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我求过他,也答应将金子分他一半!可他死活不接受!我真的没有办法……若我被送去官府,我……我只有死路一条!我的妻子和我的小女儿身染重病!我不能眼睁睁的她们在我面前病死,饿死啊!”
      祁恒道摸着下巴,半响,道:“所以你从知县那里偷了黄金,打算救你的妻儿?”
      船家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黄金是知县的?”
      祁恒道:“我不知道,我不过不乱说说而已。”
      船家脸色更难看了。
      祁恒道:“偷几十两黄金不算是大罪,更不算是死罪,你却说进了官府你只有死路一条,那肯定是你动了官府里的人见不得光的钱,他才会想要置你于死地,能这么轻而易举又堂而皇之置你于死地的,除了知县,还有谁?”
      船家道:“一个小小的知县家缠万贯,坐金靠银,他不是贪官是什么,他既然能贪,那我为什么不能偷!”
      李进看了看那些黄金,道:“他丢了几十两黄金,又是来路不正的钱,自然只能闷声吃哑巴亏。”
      祁恒点点头,继续道:“但如果被人扭送到官府,自然又不一样了,羊入虎口,任人烹宰!”祁恒摇摇头,厉声道:“可你到底不该杀人!更不该杀个普通人!你有妻子儿女,难道他就没有?”
      船家道:“有……”
      祁恒道:“现在已经过了二更,他的妻子,儿女一定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吃口饭,喝些热汤。”
      船家沉默。
      祁恒道:“不知道他彻夜未归,他们还能不能安稳入睡?”
      船家道:“……不能。”
      祁恒冷冷道:“那一命抵一命,你可有怨言!”
      船家整个人像是被抽去支架的木偶一般,瞬间摊倒在了地上。
      李进看着祁恒,漆黑的眼眸像是个黑夜融为了一体,越发琢磨不透。
      船家的眼泪夺眶而出,喃喃道:“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怎么办!”
      祁恒道:“我说过,一命抵一命,刚才你也说了,金子给我们,放你一条生路。那我们现在用这些金子买船家那条命,抵你的命,你道亏不亏?”
      船家睁大双眼望着祁恒,他的眼眶中得泪水还在盘桓,双唇不住的颤抖,显然不懂祁恒的意思。
      祁恒道:“你还是照你的计划去溶掉金子,不过回来以后你得把金子给船家的家眷,你一分也不能要。然后,你再来祁府找我,我叫祁恒,我会替你寻件差事,也会替你出钱医治你的妻儿。”然后看向李进,道:“你觉得如何?”
      李进深思片刻,道:“暂时想不出别的法子。”
      祁恒道:“那就先这样吧。”
      李进点点头。
      船家望着祁恒和李进,终于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是不是一旦有了病,有了灾,穷人痛苦就好像看不到尽头一般,永无止境?
      祁恒喃喃道:“夜深了,不知道温绪睡了没有。”
      李进道:“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祁恒道:“正有此意。”

      靠了岸,二人上了马车。
      李进掀着帘子见车已经驶离了翠鸟湖,船家在船头伫立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才放下帘子,道:“你就不怕他撒谎?”
      祁恒靠着车上,看起来有些懒撒,许是没了寒风吹拂,醉意悄然爬上了头:“他若有心撒谎,那金子就不止几十两才对。”
      李进点点头,道:“只是可怜了那船家,就这么丢了一条命。”
      祁恒道:“若再要了那人的命,说不定还会搭上他妻儿的命,若白白放了他走,那船家死的未免太不值了些。”
      李进道:“世上没本来绝对公平的事,这倒也不算最坏的法子。”又道:“好在此人功夫不深,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祁恒笑道:“应是你的功夫不差才对!”
      李进摇摇头,道:“你可听说过陆柒?”
      祁恒收敛笑意:“略有耳闻。”
      李进道:“他们当中都是绝顶高手,个个身怀绝技,专门屠杀达官显贵,杀人对他们来讲就是家常便饭,不分对错!传闻只要你花得起钱,他们就一定能取来你想要的人头!”
      祁恒道:“那可最好不要遇上。”
      李进道:“但有时候是麻烦找你,而不是你找麻烦。”
      祁恒道:“我老实的很,麻烦不找我,我也不找麻烦。”
      李进道:“云清派的赵垓,也死于陆柒的剑下。这,就是麻烦找上了他。”
      祁恒道:“人总会死,不过早晚。”
      李进道:“但是赵垓很强,而且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就已名震江湖,剑法可以说是天下无双,这样的人,照样死在了陆柒的手上!”
      祁恒道:“他难道是铁做的?”
      李进道:“不是。”
      祁恒道:“既然是肉做的,那死在别人的剑下就不足为奇。”
      李进道:“那赵垓都能死在陆柒的剑下,更不要提你我二人。”又道:“你如今定性是好事,现在时局动荡,朝廷和江湖都不安生,往后莫要再做什么出阁的事,万一惹到不好惹的人,可不是几十两黄金能解决的事。”
      祁恒道:“我知道。”
      李进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扔给了祁恒,道:“你脸上的伤要不要紧?”
      祁恒接过药,放进口袋里:“不碍事。”
      李进微笑:“温公子看了会不会心疼?”
      祁恒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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