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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夜深了,祁恒在书房中伏案查看着账簿。
      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轻扣房门。祁恒抬首,就看到雲娘推开了房门,还有托着托盘的菱儿。将莲子羹轻放在了桌案上,菱儿就退身去了。
      雲娘侍立在旁,道:“您喝些莲子羮吧,我刚做好的。”
      祁恒凝视碗的汤水半响,才道:“我又不是女人,不喜欢喝这些汤汤水水的。”
      雲娘垂眸,缓缓道:“若此刻温公子在就好了,您一定不会板着脸跟我说话,若他知道这是先夫人最拿手的一道菜,也一定会劝你喝些。”
      祁恒叹了口气,道:“过些日子我打算带着温绪去山里避暑,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劳你多费些心思了。”
      雲娘道:“是。”
      祁恒道:“灵州附近有什么比较稳妥的避暑地?”
      雲娘道:“这急不得,如今外面流民多,怕有些避暑的地方不安生,我回头多打听打听,等拟定了,您和温公子再动身也不迟。”
      祁恒点点头:“好。”
      耳旁忽然想起瓷勺与碗小声磕碰的声音,雲娘抬起眼帘,见祁恒正默默的喝着那碗莲子羹,雲娘的眼里似蒙上了一阵水汽,竟有些哽咽。
      祁恒道:“我虽然不喜欢女人,但我也实在见不得女人哭。”放心碗勺,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有什么想直说便是,我不会生气。”
      雲娘欠了欠身,道:“是。”
      清晨。
      鸟声迤逦,春风动人。
      温绪起的很早,今日祁恒要带他去宝兴字画行。祁恒似乎起的更早,明月还没有送洗面汤来给温绪梳洗,祁恒的卧房早已没了人影。
      祁恒每日五更就起,后院子练完剑以后再和温绪用饭,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温绪走到后院子里,拱门外正有两个小厮候着,两人见了是温绪,便恭敬的招呼了一声‘温公子’。温绪点点头,道:“祁恒在后院子么?”
      小厮回道:“是,您进去一直走,在尽头处一拐弯就能看到。爷吩咐过,除了您以外不论是谁在他练剑的时候都不能搅扰。”
      温绪点点头,朝院子深处去了。
      此刻天还未亮透,昏暗中后院子里静谧异常,若不是耳旁时常还能听见几声鸟鸣,温绪甚至有种天地间独剩自己一人的错觉。转了个弯,这才见到祁恒拿着把剑伫立在花草树木中,出神的看向自己。
      温绪道:“你没在练剑了?”他走到祁恒的身前停了下来。
      祁恒道:“刚才一直都在练。”他的额头上还挂着些细密的汗珠,几根额面上的碎发被晨风一吹,静悄悄的贴在了面额上。
      温绪道:“那你为什么现在不练了?”
      祁恒微笑着,道:“因为我知道,你来了。”
      温绪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布鞋,又望着祁恒道:“我走路的声音很大么?”
      祁恒道:“不大,但我听得到!”
      温绪道:“我来了你就不练了?”
      祁恒点点头。
      温绪道:“为什么?”
      祁恒道:“男人应该保持些神秘。”
      温绪笑道:“我知道,你剑术不好,怕我笑话。”说罢,拉着祁恒的手一面朝院子外面走,一面道:“我们早些用饭,然后去看看字画行吧。”
      祁恒笑着道:“嗯。”
      两人用了早饭,歇息了片刻便去了宝兴字画行,温绪掀开轿帘看了看街市,发现灵州似乎没了往日的热闹,反倒巡街的官兵比往日多了些,就连街道上的商铺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开了几家。看了看天色,似乎还早呢……
      温绪放下轿帘,对祁恒道:“今天街上好生清冷。”
      祁恒道:“时辰还早,再晚些出门就热闹了。”
      温绪道:“我们看完字画做什么?”
      祁恒道:“去酒楼吃些饭,然后回府上。”
      温绪点点头:“好。”
      二人下了马车,此时万掌柜已在门前恭候了一阵子,见二位爷来了,还在十步之遥的距离外,就已经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哪知道还未开口问安,祁温二人的背后就有位妇人不停地呼喊着:“子健,子健,子健!”
      那妇人一路呼喊一路狂奔而来,正要伸手抓温绪的衣袖,祁恒已经揽着温绪的腰将人挪到了身旁的另一侧,那妇人抓了个空,突然哭喊起来:“子健,是娘亲啊子健!”
      温绪和祁恒转过身,温绪心内一惊,祁恒就已蹙眉道:“夫人,您失礼了吧!”
      万掌柜急慌慌的跑来,呵斥道:“好个没礼貌的乡野妇人!祁家主子也是你能随意攀扯的!?”
      那妇人双眼失神的注视了温绪好一会儿,这时又窜出个和她年纪相当的中年男子,他一把抓住妇人,立眉竖眼的呵道:“你又在这里肆意撒泼!”转头满面堆笑的看向温绪一行人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老婆头脑有些不清醒,许是……”短暂的打量了一阵子温绪,继续道:“我看公子的身形和犬子子健颇为相似,许是把公子认错成我们的子健!对不住对不住,惊扰了各位爷!”
      妇人气道:“他不是子健!”
      男人口气忽然软了几分,对着妇人道:“对对对,他不是子健,来,你的包子,你不是饿了么?”男子一面把包子递给妇人,一面道:“来,快吃快吃,趁热才好吃。”
      看着妇人接过包子,立马喜笑颜开的吃了起来,男子眼中的怒气也已烟消云散,他转过头,对着温绪他们道:“真是对不住,我们的儿子大半年前在凌天县失踪,至今杳无消息,孩子失踪后,我家老婆时常梦到子健已不在人世,而且死的凄惨,唉……”男子郁结道:“久而久之,孩子没找到,我老婆又得了病,脑子时不时的会不清醒,对不住几位爷,望见谅,望见谅!”
      温绪道:“可报了官府么?”
      男子道:“报了,还是没有下落。”男子从袖囊中掏出一张画像,道:“这便是我家子健。”三人过目后,均摇了摇头,没有见过此人。
      温绪看着面貌颇为萎靡的二人,道:“寻人虽要紧,但先生太太也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男子道:“公子说的极是。”
      温绪点点头,道:“愿先生一家早日团聚。”
      男子拱手道:“那真是借公子吉言了。”
      妇人两个热包子已下肚,男子与温绪三人道了别,方才拉着妇人缓缓的隐没在了人群中。
      万掌柜叹道:“这年年无缘无故失踪的人口上千,能找回来的又有几个,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温绪道:“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只愿他们孩子还活着,总能有个盼头。”
      祁恒道:“好了,莫看了,走吧。”

      宝兴字画行总共建了四层,长七十步,宽四十五步,每层楼两丈高。楼层越高,所出售的字画越值钱。最高的那层楼存放的都是顶级的藏品,钥匙统共只有两把,一把在大掌柜的手中,一把在祁端手中。平日里都是专门由人看管,一般人等不得入内。
      里面的藏品,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这是当初祁端定下的规矩。
      祁端觉得值得收藏的字画比玉石更加通晓人性。它寄托了所画所写之人的喜乐忧愁,是他们情绪和精神的载体,更是生命的延续,若落到了不懂品味欣赏的人手中,也只是暴殄天物罢了。所以四楼很少有真正的买家能去。里面待得最久,看的最多的,是祁端和几位老友。
      温绪和祁恒在万掌柜的带领下,一层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个遍,万掌柜一面讲解,一面带着二人逐层观赏。温绪愣是没有看到一副自己的字画。逛到三楼才看到自己的字画和那些名家大作摆在一起,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温绪,脸上的红晕腾的一下已经烧到了脖颈。整好万掌柜临时有事,需要处理一番,让两人坐在隅室中喝茶歇息片刻,他即刻便回。
      温绪见万掌柜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才压低声音小声对着祁恒道:“你把我的字画撤了放到别处去吧,看的我心里不踏实得很。”
      温绪捧着茶,思忖道:一楼也好,二楼也罢,放在三楼不是白白惹人笑话么?
      祁恒注视着隅室外的字画,悠悠道:“难得你跟我想到了一处,把你的字画放在这堆俗物中,我心里一直不踏实。”
      温绪差点一口茶呛出来。
      祁恒转过头,看着温绪,道:“我让人把四楼打扫出来,把你的字画挪到四楼上去。”
      温绪忍不住扶额,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挪到一楼或者二楼去,放在太不合情理。”
      祁恒不说话了。
      温绪凝视祁恒半响,缓缓道:“宝兴字画行在灵州是不是很出名?”
      祁恒道:“是的。”
      温绪道:“从前有没有人说话宝兴字画行的东西物不有所值?”
      祁恒道:“没有。”
      温绪微笑着放下茶杯,握着祁恒的手,道:“那你就更应该把我的字画挪到一楼去了,我只不过是个市井白丁,无人知晓,不值一提,你再看看这一楼里的哪一副字,哪一副画不是出自名门名家?若有人不小心出了高价钱把我的字画买了去,才发现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到时候你们宝兴字画行岂不是白白落了个坑蒙拐骗的污名?此事又因我而起,我如何安心?”
      祁恒又不说话了。
      温绪道:“你若真的为我好,就该听我一句劝。”
      祁恒叹了口气,道:“好吧,也是我考虑不周。”
      温绪笑着道:“不过我虽觉得有些臊的慌,但心里还是很开心。”
      祁恒道:“嗯?”
      温绪神情诚挚,他勾起的嘴角微笑着的模样看起来永远那么平和,端庄,他一说话,就像是春日里纷飞的柳絮,让人痴迷。他握紧祁恒的手,款款道:“谢谢你,一直把我放在你心里的第一位。”
      祁恒心跳骤然加速,还想着和温绪做些亲密的事,万掌柜就回来了,温绪微笑着收回他的手,招呼着万掌柜也一同坐下来歇息歇息。喝了两盏茶,又才带着二人继续鉴画赏字。
      温绪看着通往四楼上的阶梯,问道:“如今还能上去么?”
      万掌柜道:“能,不过公子您来的实在已不是时候。”
      温绪道:“为何?”
      祁恒道:“上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万掌柜抬手道:“爷,公子,请!”
      领着二人一路上了四楼,却见四楼每个阁间都是房门紧闭,空气中飘散着闭塞的气息,地面,窗户,房门虽仍是一层不染,却因无人来访早已失了烟火气息。
      见温绪一脸的茫然不解,万掌柜道:“大半年前老爷回来过一次,命人把这里的字画藏品一并带走了。老爷从前就是爱惜这些宝物的人,许是山里寂寞又放不下这些字画,带到观里去好生珍藏了,毕竟搁在这个地方,没有老爷的示下,也无人敢擅自出售。”
      温绪“唔”了一声,微微一笑:“实在是我没有这个眼福。”
      祁恒道:“那既然没有眼福,不如去饱饱口福,我约了李进在宝兴酒楼吃午饭,去晚了可不好。”
      温绪道:“好,那走吧。”
      两人坐着马车,移步到了几条街之外的宝兴酒楼,堂倌一路领着二人进了小雅间,祁恒先让温绪点菜,自己又加了几道下酒菜,又命人上了几壶好酒。捧着托盘的堂倌开始陆续上菜了,李进才姗姗来迟。三人一面喝酒,一面聊天,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此刻温绪已酒足饭饱,见窗外的人几乎是清一色的朝楼上游移而去,而不是往楼下。
      温绪问道:“他们去楼上做什么?”
      祁恒道:“楼上有戏台,午错后会有两班人唱戏,也有说书先生说书。”
      温绪道:“那我去瞧瞧。”
      祁恒微笑着道:“我让人在戏台对面留了几个雅座,你先去吧,我们随后来寻你。”
      温绪点点头,祁恒让堂倌带着温绪先往楼上去了。温绪刚一走,李进就道:“昨晚灵州的知州被杀了。”
      祁恒道:“我知道,所以今日巡街的官兵才比往日多了好几班。”
      李进道:“如今进城出城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官府好像怀疑陆柒中的人还留在灵州。”
      祁恒摇摇头,道:“他们当中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向来行迹渺然,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留在灵州坐以待毙!”
      李进道:“凡事总得要做做样子,哪怕无能为力,总不能朝廷的命官不明不白的被杀了,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直接让下一任知州上任。”
      祁恒慢慢的饮下半杯酒,惆怅道:“是啊,可好像只要不出这灵州城半步,就永远很和平一样。”
      李进道:“火没有蔓延到隔壁的房屋,往往是因为火不够大。”又道:“好像温公子还不知晓此事。”
      祁恒道:“他才大病初愈,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些不好的事。”
      李进点点头,道:“我先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位船夫。”
      祁恒笑了笑:“他如今看起来如何?”
      李进道:“很老实,很勤奋,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满面,好像过得很不错,你应该自己去瞧瞧?”
      祁恒道:“不必,他现在凭他自己的本事赚钱,我也不想再承受他的感恩戴德。”看了看窗外:“上去听几出戏如何?”
      李进反问:“是看戏班子唱戏还是看你们二人谈情说笑?”
      祁恒笑着道:“你想看哪出我演哪出!”
      李进苦笑道:“哪一出我都不想看,下午镖局有事,我要去趟镖局。”情人没有,银子总归还是要挣得。
      祁恒道:“好,你走之前,有件事我想先与你商量商量。”
      李进道:“你说。”
      祁恒道:“近日你会不会出去押镖?”
      李进道:“过两日有趟镖要我本人亲自去押解,再往后就不得而知了。”
      祁恒道:“再往后你就推掉吧。”
      李进道:“这可不是在商量。”
      祁恒笑眯眯的说:“朋友之间,何须见外。”
      李进叹了口气:“朋友没有银子会饿死,人都死了还见什么外!”
      祁恒微笑着,然后搭上李进的肩,压低声音把自己的盘算说了一遭,待到李进点头同意后两人才散了席。祁恒方才往楼上去陪着温绪听了几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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