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斗兽场》咻棉

3、第三章

　　小公主又开始有舞蹈课了。

　　说实话，蒂莫西已经两年没有跳舞了。宫外的舞会她已很久都没有参加，在王室舞会里，她也是提前吩咐乐官演奏那些她熟悉的曲子。这其中，有个难以启齿却人尽皆知的原因——

　　她不能看见金球。不仅仅是小孩玩的金球，她还怕那种金色的球状装饰、甚至是贵妇人耳边的球形金耳环——她看见就会吓得肩膀发抖。所以，不仅仅是夏恩宫，整个奥斯维亚的所有宫殿（包括行宫）的金球装饰都被拆毁了，首饰匠们也不再打造金球。可小公主一直都不参加舞会也不是办法，昨天国王吩咐梅尔斯，来教蒂莫西最新流行的舞蹈。

　　“让我瞧瞧，我的殿下在做什么？”

　　蒂莫西刚吃完早饭，梅尔斯便前来拜访。他站在门外，对她简单行了个礼：“今天殿下也是如此动人，早安。”

　　“梅尔斯，早安。”蒂莫西说，“你可以进来了。”

　　梅尔斯——全名梅尔斯·布兰克，是布兰克伯爵的长子，今年二十三岁，是莱枝大学的学生。他身形颀长高挑，几缕金色微卷的发丝自额头垂下，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中仿佛有着迷人的水波。缀满钻石的胸针在他胸前闪耀，橄榄石球环戒指于他身后折射淡淡的光芒。他一举一动散发着热情、优雅与自信，高雅的品味使他在同龄人之间熠熠生辉。

　　“花孔雀又来了。”兰登心想。

　　他背着手走近蒂莫西，在蒂莫西面前突然变出来一大束花瓣交错的葡萄风信子，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我希望我的风信子们也能跟你道一声早安，就把它们带来了。”

　　“真漂亮！”蒂莫西凑近闻了一下，“都是你种的吗？”

　　“当然。今年他们开得特别好。”梅尔斯将它们递给侍女官，拉起蒂莫西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总是能在你身上看见对生活的热爱，”蒂莫西说，“看你把它们种得那么漂亮。”

　　“我爱一切关于美的事物，其中也包括你，我可爱的妹妹。”

　　“我想去看看你的花园。”

　　“那里随时都欢迎你，母亲也一定很想你了。”

　　梅尔斯的祖父——老布兰克伯爵的哥哥是蒂莫西母亲的养父。蒂莫西和梅尔斯从小就是好朋友，蒂莫西也很爱梅尔斯的家人。她从心底羡慕梅尔斯的开朗与热情，即便他也经历过挫折与伤痛。

　　“您想什么时候开始跳舞呢？”

　　“我一会儿就能开始。在这之前，我需要换一身衣服。你先和珈克去逛逛花园吧。”

　　“好吧，殿下。”梅尔斯看了眼珈克，“小男仆，我们得离开。”

　　梅尔斯走在前面，珈克行礼，把门轻轻关上。

　　早晨的夏恩宫走廊凉爽，带有小公主宫内飘来的香气。珈克跟在梅尔斯后面，低着头。

　　“要不你去忙你的活计吧？夏恩宫的构造，我还是很熟悉的。”

　　“蒂莫西殿下叫我跟着您。”

　　“殿下是想让我们一起出寝殿，”梅尔斯上下打量珈克，“倒是你，个子长得真快啊。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先生。”

　　“从小就被卖来当仆人吗？真是可怜的孩子。”

　　“在蒂莫西殿下身边，我并不可怜，因为神在眷顾我。”

　　“这么说来，你也很爱蒂莫西了？”

　　“嗯……”珈克还没说过这个字，脸红着低下了头。

　　梅尔斯看出来这男仆在仰慕着蒂莫西了。这也是当然——毕竟蒂莫西是那么动人。不过他觉得，最适合蒂莫西的人，一定就是他。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和蒂莫西一起玩的时候，前王后在一旁说道：

　　“如果梅尔斯能与蒂莫西结婚，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句话，他一直记到现在。他的生活需要蒂莫西，蒂莫西也一定需要他。她就像花园里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的花朵，而他一定能做一个最贴心的花匠，保护她一直无忧无虑地盛开。

　　而且，布兰克家族作为新贵族，要是能娶到公主，一定能跻身大贵族之列，获得最肥沃的封地。这是整个家族的愿望，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有变过。

　　“好好照顾那束风信子，它能开放好几天。”

　　“我会的，先生。”

　　“如果你也爱着蒂莫西，那我们就是情敌了呢。”

　　珈克没有应声。

　　“我很羡慕你能每天都陪在蒂莫西身边，不过我以后也会常来的。”

　　“我不会与任何人为敌的，先生。”

　　“但我会，那条黑狗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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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声清脆的鸟叫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梅尔斯突然笑了起来。

　　“当真了吗？都是玩笑话而已嘛。把眉头舒展开吧，一会儿蒂莫西看见了，还以为我们说了什么呢。”

　　珈克对梅尔斯笑了：“真是有趣的玩笑，先生。”

　　这时，有侍女官前来叫梅尔斯回宫了。梅尔斯转过身，背对着太阳，对珈克留下一句话：

　　“替我好好照顾我的风信子，和我的蒂莫西。”

　　珈克站在原地，一直都没有点头。

　　蒂莫西已经换好了舞鞋，乐官也坐到了大厅的那架古钢琴旁。梅尔斯对蒂莫西挑眉一笑：“我真是最差劲的男人，让我的女士经受等待。”

　　蒂莫西：“哪有那么夸张！你明明是好哥哥。”

　　梅尔斯对蒂莫西伸出手掌，公主轻轻地把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上。美妙的钢琴声想起，蒂莫西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梅尔斯的手握在她的腰上。

　　说实话，蒂莫西会做的步骤便到此为止。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她的每一步都会落到梅尔斯的脚上，这让她羞窘得满脸通红。

　　“这也太不成样子了……”——她仿佛听见了几位小姐的窃窃私语。又仿佛看见了父亲坐在她对面，再次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没关系，慢慢来吧。这舞有些难，也不是几下就可以学会的。”

　　他们站回原地，梅尔斯叫乐官将曲子节奏放缓。他带蒂莫西跟上他的节奏，耐心地引导她下一步该怎么跳。

　　跳舞是十分累人的事，一上午过去，蒂莫西的腰和腿已经酸了，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将一块甜挞送到嘴边。

　　“没关系，今天你的进步非常大，没有人能在一朝一夕就学会一支舞。”

　　蒂莫西感到沮丧，“可是你可以。”

　　“我哪有你想得那样厉害！”梅尔斯帮她将一缕头发掖到耳后，“开心一点儿，想听哪家贵族的八卦？”

　　梅尔斯是活跃于各家族之间的的社交达人，十分热衷于参加宴会，消息比谁都要灵通。

　　“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最近我亲眼目睹了一件。有一位刚进入社交圈的小姐——名字不足为提，在她人生中第一场舞会里表现得太过紧张，舞步越走越乱，最后踩上了旁边小姐的拖地裙摆。而那位小姐下一步正好就是要提着裙摆转圈——她没等转一个完整的圈，就“噗嗵”倒在了地上。她的男伴躲闪不及，也随她摔倒，砸到了另一对正在跳舞的年轻人。两位年轻人踉跄地撞到了观舞的子爵身上，子爵手里的葡萄酒向外洒去，泼了公爵夫人一身。被踩到裙角的小姐羞愤地站起来，想要责备那无礼的小姐，却只能和一众人们一起观看新手小姐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那场闹剧草草收尾，新手小姐怕是再也不能参加舞会了吧。”

　　“当时你在哪里？”

　　“你猜我在哪儿？我就在公爵夫人旁边，眼睁睁看着她的裙子被酒浸透——还有几滴酒洒在了我的衬衫上。”

　　“她一定很生气吧？”

　　“再生气也不能失态，她立刻去里间换裙子了。”

　　“那么，那位新手小姐一定很悲伤，她肯定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不论当时是不是意外，她都得承担这耻辱的后果。”

　　蒂莫西突然起身：“我们再练一遍吧，哥哥！我担心我也会失态……”

　　“有我在，就算你的舞步错了，我也会帮你纠正的。”梅尔斯说，“原谅我，我讲这个故事只是想让你放松的。”

　　“我知道，谢谢。”蒂莫西露出笑容，“明天我会更认真地学。”

　　梅尔斯想和蒂莫西再聊聊有趣的事，可这时兰登突然走了过来。他小声对蒂莫西说：“布拉德伯恩伯爵来看望您了。”

　　“布拉德伯恩？我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他了！”蒂莫西的表情有些惊喜，梅尔斯在她脸上看见了期待。

　　“他这次准备在王都定居，刚刚见过国王。”

　　“太好了！”蒂莫西起身，“他的经历有趣极了，我这次要听他打赢仗的故事。”

　　“那么，我要回学校了，蒂莫西。”梅尔斯优雅行礼，自行告退：“让我们明天再会。”

　　“我期待明天。”蒂莫西点点头。

　　接下来不再是属于他们的时间，梅尔斯独自走出夏恩宫，踏上宫殿小路的石砖。阳光明媚而温暖，照得他的钻石胸针闪闪发亮，路过的女仆们都在对他行礼，说他今天的衣着也如宝石般美丽。平时的他这时一定会微笑着点头，可今天，他却眉头紧锁，为不能独占蒂莫西而烦恼。他为“布拉德伯恩”“珈克”“兰登”等等一系列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的名字而烦恼。

　　烦恼犹如滋生在花园里的杂草，无论怎样都清除不尽。无论春或是冬，无论晴还是雨，每件事都只会让它们肆意生长。

　　除非有一天，能把花儿移到花盆里，摆在他卧室外的阳台上。

　　那是葡萄风信子的花语——悲伤、妒忌、忧郁的爱，如果得到我的爱，你一定会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