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罗从元

4、第 4 章

　　听到那声怒喝，蜡黄脸原本冷冽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随后又莫名笑了起来。蜡黄脸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扈连衣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很好。”蜡黄脸笑了个够方才停下，不紧不慢从自己怀中摸出个细瓷小瓶，拔开塞子便给江连月灌了下去。

　　“不要！”扈连衣大惊，出声阻止却无济于事。江连月脸色涨红，使劲掰蜡黄脸的手，无奈丝毫挣脱不过，被喂下了整瓶软筋散，全身内力霎时被抽了个干净。

　　“大师兄！”见大师兄被卸了内力，仍偷偷打暗号要他赶快自行逃走，扈连衣胸口又酸又痛，差点落下泪来。

　　大师兄的安危攥在蜡黄脸手里，扈连衣情绪异常紧张，他避开蜡黄脸蛇蝎一样毒辣的目光，强作镇定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蜡黄脸的眼睛始终锁住着扈连衣，一字一顿反问道：“你说呢？”

　　“……”扈连衣内心波澜起伏，心跳得发狂，但嘴上仍逞强，“我……我不明白。”

　　“你跟我走。”

　　扈连衣竭力保持平静，内心已是情绪翻涌，他的冷峻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不……不要。”

　　蜡黄脸似乎早有预感，脸上露出玩味的浅笑，再次扼紧了江连月的喉咙，“怎么，不顾你心爱的大师兄的安危了？”

　　蜡黄脸语气轻佻，江连月一阵羞愧，真想自我了断，好让扈连衣不再受此人胁迫。无奈自己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而扈连衣被戳中心事，一时情绪激动，又被人死死制住挣脱不过，他一双鹰眼仿佛要喷出怒火来，激动喊道：“我不会跟你走！”

　　“哦？那我们赌一赌，你会不会改主意。”蜡黄脸阴恻恻笑着，扼着江连月喉咙的手骤然发力，掐得他脸色青紫，几乎窒息。

　　江连月功夫本就稀松平常，遇着蜡黄脸这样的高手，毫无反抗可能，只无力地拉住那强硬的手臂，痛苦地紧闭了双眼。

　　“大师兄！”看着江连月惨状，扈连衣心痛欲裂，声嘶力竭向蜡黄脸大喊，“放开他！我叫你放开他！”

　　蜡黄脸哈哈大笑几声，眯起眼睛看着扈连衣，语气阴森：“怎么，答应跟我走了？”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扈连衣怨愤非常，死撑着不肯承认，只是咬牙切齿说道：“你放开他，与他无关。”

　　蜡黄脸一手扼着江连月喉咙，另一手忽然抬起，在江连月脸颊摩挲了两下，邪笑道：“与他无关？我看未必吧，你不想跟我走，似乎跟他很有关。”

　　扈连衣梗着脖子，怒视着蜡黄脸，牙也快咬碎了，紧咬着嘴唇不出声。

　　“成大事者，岂能容情，不如我现在便好心帮你断了这后患。”蜡黄脸观察着扈连衣的脸色，莫名发了狠，每说一字，眼神便阴毒一分，其气势令在场几人不寒而栗。

　　蜡黄脸施力愈发狠毒，江连月胡乱朝扈连衣比划着，要他别管自己逃走，意识渐失，几乎没了声息。

　　“大师兄！连月！连月！”扈连衣心急如焚，前所未有的恨意席卷而来。他终于直面蜡黄脸的逼迫，狠狠吼道，“丁昱，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听他直呼自己名讳，蜡黄脸先是一愣，继而竟仰天大笑起来。

　　扈连衣不过十五岁少年，到底缺些城府。在蜡黄脸连番逼迫之下，终于熬不住先开了口，迎着不堪的过去与惨烈的现在。

　　蜡黄脸等的就是扈连衣自己揭开往事的大幕，他止不住得意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终于认了，扈北宁，哈哈哈哈。”

　　他游弋于往事，笑得畅快，只是眉眼之间藏了些许悲怆，这世上再没有人明白。

　　从往事里回过神，丁昱放手松开江连月，任他径直瘫倒在地上，“放心，他还没死。”

　　江连月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抬头朝四师弟笑了笑，还挣扎着想要起来示意自己没事，扈连衣眼角不禁湿润了。危难当头，二人四目遥望，相顾无言。

　　扈连衣刚刚松了一口气，丁昱阔步走到了跟前，不错眼珠盯着他，语气冷得吓人，“六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扈北宁。”

　　扈连衣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眼前这人，带给自己的是深植内心的恐惧。他不得不怕，又不肯服输，只倔强将头扭向一旁，闭了闭眼睛，紧咬着嘴唇不再出声。

　　丁昱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怎么？你不想跟我叙叙旧？我的好外甥，好徒弟？”

　　扈连衣一双雏鹰眼眸对上丁昱狠辣的目光，当中有厌又憎，有敬也有怕。他眉眼之间的情态，令丁昱不禁恍神，又想起了从前，和从前那人望着自己的样子。

　　丁昱暗自唏嘘，狠了狠心继续说道：“你有家仇未报，却在山野村间龃龉，好一个逍遥自在。我找了这些年找不到你的下落，日前才得了些许消息，未料刚到此地便遭人暗害。不过如今想来，我倒要谢谢那仇家。没那一刀，我也不会暗巷穿行，否则怎会叫我撞见你，实在是万幸中的万幸。”

　　刻意掩盖的前尘过往，被丁昱三言两语轻易揭开，扈连衣像是被触发了情绪崩溃的机关，失控地颤栗着，发不出声音。

　　见扈连衣面色灰败，始终不语，丁昱终于不再念他，只冷冷对手下二人发令道：“带他回去。”

　　“堂主，那个呢？”刀条脸扬起下巴，指了指那边晕倒在地的江连月。

　　听刀条脸这一问，扈连衣瞬间脸色大变，情绪紧张到了极点，唯恐这些人害了大师兄。他什么都舍得下，包括自己这条捡来的命。可大师兄，却是他想用全部去维护的人。

　　不等丁昱开口发落江连月，扈连衣先行急切喊道：“丁昱！不要动他，与他无关！”

　　扈连衣的慌张恐惧，丁昱全都看在眼里。他眉头一皱，掐住少年的脖子，恶狠狠说道：“扈北宁，你很没有礼貌。若再听见你直呼我名讳一次，我就剁掉你大师兄一根手指，直到剁光为止。听懂了吗？”

　　自扈家庄遭遇灭顶之灾以后。扈连衣对丁昱，畏惧又憎恨，再也不能一如六年前，叫上一声舅舅，或是师父了。

　　扈连衣与丁昱四目相接，眼中满是怒意，却也晓得这人狠厉手段，自此不敢再直接顶撞于他，只发狠道：“我答应跟你回京。别动他。”

　　丁昱不错眼珠盯了他片刻，眼神似是要将他刺穿，静寂许久后，他不知起了什么主意，倏而邪笑道：“可惜啊，你答应得晚了。”

　　话音刚落，丁昱便转过身，故意慢悠悠迈开步子，朝江连月走了过去。

　　扈连衣大骇，只当丁昱是真的要杀大师兄。他清楚知道丁昱的狠厉乖张，和那些毒辣手段。若他动了真格的，大师兄必死无疑。

　　扈连衣刹那间六神无主，不知如何从丁昱手中救出大师兄，电光火石间，他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师父！”

　　自扈家庄遭遇灭顶之灾以后，扈连衣对丁昱，只有惧和恨，他以为自己再也不能一如六年前，叫上一声舅舅，或是师父。

　　想不到在大师兄生死关头，他望着丁昱背影，仍是不假思索叫了出来，话一出口，他自己的内心也受到了震惊。

　　听到扈连衣唤自己师父，丁昱内心也震荡不已，一时间多少情绪翻涌，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一切如常的时候。

　　丁昱百感交集，自然停下了脚步。就在这一瞬间，扈连衣以光电之势挣开络腮胡和刀条脸，回手在二人心口各自拍了一掌。

　　几乎同时，他又出手将一团黑漆漆物事抛向了丁昱，紧跟着聚力于一掌，直奔丁昱后心而去。

　　扈连衣猛然抛了东西出来，丁昱只当是普通暗器，侧身躲避。岂料那团不明之物在空中展开呈线性，自行转了方向盘旋着缠向了他，竟是活物。

　　那边，络腮胡和刀条脸被弹开丈余，错愕之下挣扎着想起身，只觉得中掌之处有麻痹之感，瞬间传遍了全身，丝毫不能动弹。

　　“你？！”扈连衣一再示弱，丁昱也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意外之极，他来不及多想，那团东西迎面到了跟前，同时到来的，还有扈连衣递上丁昱后心的手掌。

　　丁昱眯起眼睛，单手一甩腕甲，当中抽出一条细细雪亮银丝来。银丝有如利剑，争鸣作响。

　　丁昱一个侧身闪转，避开扈连衣的掌势。同时，挥着银丝几个干净利落的挥斩，将那黑漆漆条状物事死死缠住，狠摔在了地上。

　　原来，是一条尺余的赤黑小蛇。这小蛇浑身刺鳞，漆黑油亮，吐着猩红信子，在地上不住扭动。奇的是，它没有眼。

　　丁昱无暇细看，扬起手臂挥起银丝，将小蛇朝后甩了过去，正迎上再次来袭的扈连衣。

　　扈连衣躲避不及，向后跳了半步，稳了稳身形向空中一伸手，小蛇盘旋飞舞，缠到了他的手腕上。

　　“小子，能耐见长，竟能豢养妖物御敌。”丁昱暗暗运气，准备对他出手。想见识见识眼前的少年，还有什么令自己意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