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样温柔》心非石

26、水月影俱沉（3）

　　深蓝的天空似冲刷过一般明净，一弯明月静静高悬，四周零星散布着点点星光，将朗月的光辉衬托得愈加耀眼。
　　星月之下，是漫无边际的海。温书韵和父母去过很多地方，却还没见过海，此时面对这广阔的海平面，听着时不时从不远处传来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时只觉浑身像打了鸡血似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能席地而坐画个百来张。
　　“好想摸鱼啊。”温书韵感叹道。
　　“摸鱼？现在不行，天都黑了，不安全。等改天我……”
　　还未等寒沐说完，温书韵噗地一声笑了:“不是真的摸鱼啦，我是说我好想用画笔把眼前这景象记录下来，这里真的……太美了。”
　　“我用另一种方式记录了。”寒沐看着她，嘴角一抹笑意。
　　“啊？”温书韵一脸不解。
　　“你看。”寒沐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礁石。
　　温书韵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礁石或聚集或分散地矗立在浅滩上，不时有海浪扑打过来，却瞬间被击碎化为泡沫，在月光的作用下增添了几分童话般的色彩。
　　突然，温书韵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块礁石上，它分布在最靠近海岸的一处礁石群中，却和周围的礁石明显不同，通体乌黑，形似月牙，一半隐在礁石群中一半显露于月光之下，颇有几分“犹抱琵芭半遮面”的意味。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块礁石，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见温书韵仍没什么反应，寒沐牵起她的手朝右前方走了几步，说：“现在想起来了吗？”
　　从这个角度看去……
　　是他那张出道五周年个人cosplay合集的封面！
　　“是那张封面？”温书韵已经认出来了，却还是问道。当平面的照片以真实的景象展现在眼前时，这种真实感总让人产生不真实的错觉。
　　“嗯，就是这里。书韵，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似是本就没打算让温书韵回答，寒沐再次牵起她缓步往那块月牙形的礁石走去，边走边道：“我中学是在这附近的一所学校念的，虽说回家也不过两三个小时车程，但对那时叛逆期的我来说却是一种束缚，想着外面无拘无束多好，回去不仅要听爸妈的唠叨还要被雨汐烦，于是就连周末也极少回去。”
　　夜晚的海风带着些许阴冷的气息，寒沐不易觉察地将温书韵拉得离自己近了几分，继续说：“所以我就经常来这，看看海，吹吹风，享受一个人独处的自在。直到有一次，附近路过的老渔民过来问我是不是想家了，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随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海岸边有一家三口，他们正围着一大片礁石在拍照。”
　　温书韵静静听着，心中却疑惑寒沐为什么和她说这个。
　　“我当时心想这有什么稀奇，出来旅游的人都会执着于拍照。可仔细一看，竟发现那片礁石群中有一块的形状极似月牙。老渔民说，那块礁石有一个特别文绉绉的名字，叫海天一月，相传每个月峨眉之月的白天在那块礁石上拍照的人会受到海神庇佑，从此家庭平安，阖家幸福，寓意月缺则人圆。我初听了那话后是满心的不信，却还是在毕业前夕带着家人去拍了张照。”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月牙状的礁石边，寒沐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温书韵，说：“而峨眉之月的夜晚在海天一月上拍照的人，则会得到月老的祝福，从此海誓山盟，地老天荒，寓意天作之合。”
　　温书韵抬眼看着他，发现他的黑眸比星子还闪耀。
　　而他接下来的话比月光更温柔：“书韵，这海天一月的传说我已完成了一半，你……愿意和我一起完成剩下的一半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比以往更深情地注视着她，眼中似闪动着流转的光芒，温书韵稍一抬头就看见了挂在天边的一钩月牙，目光重回到他的双眼时，由于视觉暂留那一弯小月牙便好像嵌入了他的眼中，在黑眸的映衬下更显得明媚动人。
　　温书韵脑海里突然闪现白天他在树下等候她的身影，那时的他身上投满了斑驳细碎的光影，却让人感觉到他的温暖，如阳光一般。而此时，他站在她面前，整个人都是温柔缱绻的气息，如月光一般。
　　有他在身边，白天朗日灿然，夜晚皎月清辉。
　　终于到了这一刻，她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他的感情了，她必须给个答复：答应或拒绝。
　　可是，答应还是拒绝？
　　在亲眼见证了母亲的意外离世，父亲的低落沮丧后，她开始渐渐害怕爱情。她怕的不是自己会突遇不测，毕竟未来的事谁都没法知道，她真正怕的是那种眼神，那种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离去而无能为力的眼神，那种空洞无光再也燃不起希望的眼神。
　　今生她已在他父亲身上看到了这种眼神，她不敢想象这种眼神出现在寒沐眼中是什么情形，她不敢想。
　　可同时在她心里，从始至终都有一个声音在鼓励她，指引她，鼓励她勇敢地走出母亲的阴影，指引她开启属于她的人生。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仅仅是因为害怕一段感情会无疾而终而在一开始就放弃的话，她将再也无法活出自己的未来，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而且，像他这样的人，错过了，就没了。
　　寒沐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将她的犹豫尽收眼底，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仍用那双黑色的漂亮眸子望着她，低声说：“书韵，我知道是我急躁了，但你也别急着拒绝，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想护你一辈子，好吗？
　　让我抱你一会儿，好吗？
　　有兴趣尝试一下吗？
　　……
　　温书韵发现寒沐每次都以她的意愿为先，总是给她选择的权利，可也正是这样她每次都不忍拒绝他。
　　她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抬起头望进他的眼，有个字从心底深处传递到唇齿：“好。”
　　寒沐几乎是立即把她搂进怀里，将头埋在她发间轻嗅了一下，低沉着嗓音开口道：“谢谢。”
　　温书韵竟从这短短两个字中听出了颤音。
　　他这是在……害怕吗？
　　想到这儿，温书韵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其中混杂着感动、喜悦、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但已渗入血液的甜蜜。
　　寒沐微松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却仍让她处于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他比温书韵高出一个头，此刻看见她低垂的脑袋就知这女孩一定又在害羞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唇角有个和月牙一样的弧度。
　　“书韵。”他忽然轻轻唤她。
　　温书韵抬头，发现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精致的手链，淡蓝色的绳链在月光和星光的照映下显出几分透白，细看之下纹理精细却不失简洁，不知是用什么手法编制而成。手链下方坠着一个小巧的月牙状的银质挂坠，此时正轻轻晃动，仿佛在向它第一次见面的主人示好。
　　“这是……？”
　　“送你的。”寒沐执起她的一条手腕，像往常一样征询她的意愿：“我帮你戴上好吗？”
　　寒沐想了很久该送她什么作为生日礼物，送得太过贵重怕她会有心理负担不肯接受，送得过于草率又抵不上他的心意，怕她觉得自己不够重视她。
　　直到那晚，他提前来这里准备，心中把要说的话要怎么进行的流程模拟了不下十遍，他从第一眼看到她时就产生了要把她带来这里的念头。因为这里不仅碧海青天，星月交辉，是个绝佳的表白场所外，还寄托了他对未来的美好愿望。
　　正当他模拟完毕准备起身离开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挂在天边的缺了一半的白玉盘，那时还是下弦月。他忽地想到她的生日是在峨眉月那天！
　　温书韵看着那条漂亮别致的手链，知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没有刻意奢华贵重却又不显轻率，作为生日礼物她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心中对他的好感不免又上升了几分。
　　而且她也是真心很喜欢这条手链，便点头让他帮她戴上。
　　寒沐边专注地系着绳结边说：“这是我自己编的，好看吗？”
　　温书韵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讨好的意味，不禁觉得这样的大男孩很可爱，便顺着他的话道：“好看。”
　　“喜欢吗？”
　　“喜欢。”
　　“喜欢我吗？”
　　“喜……你！”温书韵差点被他套出话来，不由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寒沐轻声笑了起来，连眼角都是抹不掉的笑意。
　　温书韵一低头发现他系的不是普通的绳结，而是她看不懂的系法，又想起上次她出cos时他为她缠的俩手臂冗繁复杂的绳结，便问：“你好像对编绳、系绳结很有研究？”
　　寒沐摇头颇为无奈的笑了一声，答道：“没办法，大学里实在无聊。”
　　那时他大一刚加入cosplay社团，因为他颜值高，身材又好，这让他出了几次cos之后便在学校小有名气了，甚至网络上也有大片迷妹闻颜值而来。可一个月之后，寒老爹不知怎的发现了他的照片，其中一张还颇为露骨，这把他爹气得够呛，把他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让他反省。于是一个星期后，寒沐反省出了一手漂亮的编绳系绳技术。
　　这些寒沐没有和温书韵说，一来觉得说出来有些丢人不是，二来万一她问起那张所谓的露骨的照片可就不好了，那是他的黑历史啊……
　　这边温书韵却打趣道：“大学？是不是为了女朋友学的啊？”
　　寒沐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避而不答：“怎么，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就开始打听我的过去了？”
　　“你现在可是在考察期，注意你的态度。”温书韵义正言辞道。
　　“好，我坦白从宽。我还没交过女朋友。”
　　温书韵本就没真的让他坦白过往，此时听到他的话却是一怔，但看到他真挚的毫无躲闪的眼神，知他没有撒谎，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为了遇见你啊。”虽是带着半开玩笑的口气，可他眼中闪动的熠熠眸光却诉说着他全部的真诚。
　　下一秒，温书韵感觉从额头传来温热的略带湿意的触感，很轻很轻，似一尾羽毛擦过，又似被火舌舔舐，只觉触感所及之处一片滚烫，那滚烫又沿着血液神经传遍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在她额头落下轻柔的一个吻后，寒沐温润干净的嗓音从上方响起：“有幸遇到的是你。”
　　温书韵抬眸看他，他的身后一片朦胧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