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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水月影俱沉(2) ...

  •   两人从画展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便去了就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正吃到一半温书韵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是老爸,她隐隐猜出她爸会说什么,虽然一百个不想接但剩余的那丝期待驱使她按下了通话键。
      “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啊!”温爸爸粗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嗯谢谢爸……老爸你今天回来吗?”
      “咳……那个书韵啊,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事呢。那个我本来都已经买好回去的机票了,可这边王总临时约我吃个饭,你也知道这生意场上……”
      “嗯好爸我知道了,那你忙吧。”温书韵打断了他的话。
      “书韵你可别难过啊,老爸我虽然人过不来,可心意还是从千里迢迢给你送过去了,怎么样收到了吗,喜欢吗?”
      “爸我现在不在家。”温书韵垂下了眼睫,她的眼眶开始酸涩。
      “啊?不在家啊,也对生日应该出去玩玩,和小琴吗?”
      “不是,和一个朋友。”她爸说话那么大声,寒沐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哦朋友啊,男的女的?”
      “爸我还有事先挂了,你注意身体。”
      温书韵按下结束键,所有情绪也随着那一声“滴”瞬间从心底直冲她的大脑。她趴到桌上额头枕着手臂,低头尽量把眼睛睁到最大,企图用眼睛的酸胀感来缓解内心的疼痛。
      三年了,爸你这三年里回来的次数可有三次?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满怀期望地问出口,可结果却都是以一个借口结尾。她知道他是害怕面对她,怕见到她就会想起已故的妻子,可是……
      可是爸,我已经没有了母亲,我不想再失去你啊……
      有两滴晶莹的泪珠不争气地落下,又被|干燥的地面悄无声息地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邻座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将温书韵拉回现实,她才想起这是在餐厅,寒沐还坐在对面,她深吸一口气拼命将剩余的眼泪逼回眼眶,眼前模糊的景象才渐渐明晰起来,身体的感官也逐渐恢复。此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寒沐已从对面来到她身旁,无声地用手掌轻轻顺着她的背。
      一下一下,那轻柔而富有节奏性的拍打,就像一股暖流从她的背部通过血液脉络传递到心脏,也平复了她颤抖的呼吸。
      温书韵抬起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黑眸温和而深邃,真好看,她心想。
      那对黑眸的主人看着面前人双眼通红,羽睫湿润的样子,不免一阵心疼。他朝她温柔一笑,问道:“还吃吗?”
      温书韵摇头,现在哪里还吃得下。
      “那就不吃了。”寒沐结了账随即牵起她的手,这次却不再是隔着衣袖,而是实实在在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寒沐拉着她走出餐厅,却没有去停车场,而是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温书韵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心中的难过委屈仍堵得胸口闷闷的,便懒得问他去哪里,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仿佛只要跟着他往前走,一切坏心情也会跟着消失。
      手心传来的温度直抵到她冰凉的心底,她稍稍使力回握住了他的手。
      很暖,那是他的温度,她竟不想放开。
      走了没多久,人群的嘈杂声愈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悦耳动听的莺语嘤嘤。一片翠绿溢然的树林铺满了温书韵的视线能及范围,四周不知名的花儿还未绽开,叶儿也才刚抽芽,空气中却已弥漫着清淡的春天的气息。
      “来,小心。”寒沐拉着温书韵走上一片草坪,又转了几个弯后,两人来到了那片树林的边缘区。此时离得近了,温书韵才发现这些树的树干有多粗壮,枝叶有多茂密,它们一棵棵整齐而挺拔地矗立在前,以致于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显得四周寂静而隐蔽。
      寒沐在附近走动,似乎寻找着什么。突然他朝温书韵招了招手:“书韵,快来。”
      温书韵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现在丛丛林木掩映间竟然有一条一米多宽的小径,上面遍布杂草,稀稀拉拉的绿意一直延伸至小径尽头,一副鲜少有人走过的样子。
      温书韵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寒沐,后者站到了小径正前方,指着那条笔直而望不到尽头的狭窄小道说:“每次我都会想,道路尽头是什么呢?”他转头看向温书韵,露出一个足以穿透层层密叶的阳光般的笑容,说,“你想知道吗?”
      还未及温书韵回答,寒沐已迈开长腿跑入小径。他跑动时脊柱挺得笔直,双臂在身侧一前一后有规律地摆动,再加上他身高腿长,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十多米。
      温书韵看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突然感到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那感觉就像原本照耀你的暖阳忽地躲入了云层,周身的温暖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风。
      下一秒,仿佛身体趋于意志般,温书韵追随他的背影向前跑去。她想要抓住一些东西,虽然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寒沐觉察到身后有人跑来,刻意放缓了脚步。
      笔直而细窄的小径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奔跑着,而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被慢慢拉近,拉近……
      突然寒沐回头朝温书韵露出一个笑容,温柔如清风,明媚似骄阳。
      温书韵还没从他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就被他转身拉住了手。从手心再次传来熟悉的温度,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再次被阳光照耀了。
      头顶是毫无瑕疵的一片深蓝,两旁密林高耸,身前身后均是绵延不尽的小道,这本该是让人恐惧压抑的环境,却因为有身前人的牵引,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她牵着的是阳光啊。
      她积压在胸口的愁闷以及强压下的泪水仿佛都随着汗水飘散,心中顿觉舒畅,一片宁静。
      也不知跑了多久,温书韵只觉两眼昏暗,双腿酸痛发软,可还是咬牙坚持跟着他的步伐。
      由于路面狭窄,两人不能并肩齐跑,所以到最后,她几乎完全是被寒沐拽着跑的。
      终于他们的视野里不再是仿佛不变的漫长小道了,前方出现了一堵墙……
      一堵墙……
      然而此时的温书韵并没有力气思考该怎么办了,她只是本能地顺着前方的牵引。两人跑到石墙前,寒沐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只是提醒道:“来,这里,小心”,然后拉着温书韵忽然往左一拐,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小径,不过比起他们跑来的那条却是又窄了不少。
      寒沐一边在前拨开横生的枝叶,一边弯弯绕绕地于小小径中前进,对路况的熟悉不禁让温书韵怀疑他是不是经常没事开车过来跑个两三趟。
      就在温书韵被绕得更加头昏眼花时,面前豁然开朗,他们站在了一条干净整洁的大道上,虽然周围仍是绿树成荫,但不远处孩子们的嬉闹声以及大妈们跳广场舞的身影让温书韵意识到他们在公园。
      两人均累得气喘吁吁,便在最近的一把长椅上休息。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刚坐下寒沐就顺势一拉让她上半身趟在自己腿上,同时呼吸略有些不稳地说:“躺下休息会吧。”
      温书韵没反对,她实在太累了。
      这时,正在附近打太极的老大爷背着手踱着步子走过来,他看见他们突然从树丛后窜出来时还吓了一跳,此时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满面通红,气喘不止,衣衫凌乱的样子,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地面摇头叹息了一声:“哎,现在的年轻人啊。”说完又背着手慢步走开了。
      老大爷的话随着一阵清风清晰地飘入温书韵耳中,还未完全消热的脸颊瞬间又红了几分,她刚想从寒沐腿上起来,却想到他们之间根本没发生什么,此时起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就在温书韵犹豫间,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同时温和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带着运动过后特有的沙哑:“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温书韵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故作轻松地笑说道:“没什么,刚才我太激动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寒沐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黑发,动作十分轻柔,他低头轻声问道:“书韵,愿意跟我说说吗?”
      温书韵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自己,也完全没有做好解释的准备,除了古小琴她从不对任何人说起家里,一是怕说出来会再揭一次伤疤再痛一次,二是觉得说出来又如何,除了同情和怜悯她还能得到什么,这些她都不需要,而且或许有人会以为她是在故意买惨。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从他的眸中她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温书韵沉默了两秒,最后缓缓开口:“我妈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自那以后我爸就很少回家了……”明明是一句话可以说完的事,可为什么她觉得这比念一篇千字报告还长。
      寒沐想到那天晚上温书韵帮忙疏散交通的情景,猜测道:“伯母……是因为抢救不及时吗?”
      温书韵点点头,轻声说:“嗯。那天是五一假期的第三天,我们旅游结束一起开车回家,没想到在半路上……我和老爸没什么大碍,我妈却伤得很重……可是那时候正是返程高峰期,路上全是车……”她的声音已然哽咽,语气带着明显的自责,“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快不行了……医生说这种情况只要送医及时有很大几率抢救回来的……可是……”
      可是她没有做到。
      温书韵说不下去了,她的眼眶蓄满了泪水,眼前一片模糊,心脏某个地方好像被剜了一块。
      寒沐感受到她的颤抖,便用手臂轻轻环住了她,在她耳边道:“对不起。”语气满含歉疚和怜惜,“我不该问的。”
      温书韵摇头说:“这不是你的错。”
      “可也不是你的错。”寒沐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一字一句地说:“书韵,这世上有很多事非人力所达,我们要做的是尽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去接近你想要的满分,余下的差值由天去补,至于怎么补,补多少,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吧。人们总说一个人的命运从出生那刻起就已注定,注不注定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它是可以延续的,就像生命。”
      “命运本身也是一种生命?”温书韵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可以这么认为。书韵,恕我冒昧地猜测一下,你微博名所隐含的愿望是不是你母亲的遗愿?”
      “嗯。”温书韵在他掌心中点了点头。
      “所以啊书韵,你一直在做一件只有上天才能做到的事呢。”
      温书韵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摇头表示不解。
      “你母亲生前老天没有补齐她的差值,她逝世后你一直在努力完成她的遗愿,不相当于是你在替老天补全那个差值吗?而且这不仅是你母亲命运的延续,也是属于你的新的命运的起点,你不该自责,而是该骄傲啊。”
      温书韵噗嗤一声笑了:“你哪看来的这些?”
      “真想知道?”
      温书韵点头。
      寒沐笑道:“《寒氏有云》。”
      温书韵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笑着从他腿上起来捶了他肩膀一下,随即又笑了。
      她的笑容如一阵清风拂过他的心田,寒沐看着她还未干的羽睫和微微发红的眼,犹如林间一只受伤的小鹿,孤独而无助,他心头一动,轻柔地在她眼角印上一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他们牵着手一起跑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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