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样温柔》心非石

16、明月暗惊鹊（1）

　　林间鸟鸣声声，山涧溪水潺潺，有一滴晶莹的露珠从叶尖悄然滑落，形成一道曼妙的弧线。
　　书声琴韵画社的姑娘们此时正行走在蜿蜒的山道上，落在最后的七色弯腰扶着树干道：“还有多远啊，走不动了……”
　　古小琴虽然平常爱乱来，但乐于助人是她的加分项，画社里的妹子们都多多少少受过她的帮助。
　　走在前边的古小琴闻言，便转身去搀七色：“来来，我扶你，马上就到了。”
　　“小琴姐，一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有么？”
　　不远处景景附和道：“有！”又抬手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半啊，我到底是为什么不放着温暖舒适的床不睡偏偏要和你们一起来看日出？好累啊！”
　　“哎景景，当时我提议的时候你可是第一个同意的哦！”彩笔回头说。
　　“就是就是，景景还是你怂恿我一块来的呢！”
　　“加一，我也是。”
　　“加一。”
　　景景：“……宝宝委屈，明明是彩笔你的锅，为什么让我背……”
　　温书韵一行人是出来写生的，社里的彩笔听说要来山林间写生，便提议大家一起去看日出。
　　社里的姑娘们也都没有看过日出，加上平日里总见温书韵画些天空啊云啊雨的，都很是喜欢她那种自然舒适的色彩搭配，于是一拍即合纷纷斗志满满地同意。
　　温书韵笑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天色。
　　此时星子稀疏如落雨，点缀着深蓝的夜幕，天边还悬着一弯明月，洒下一缕银辉，为山林蒙上了一层薄纱，不管是远处的草丛还是近处的灌木，都被笼罩在这层薄纱下静静安眠。
　　温书韵几年前学过几招跆拳道，本来已经弃了，但自从那天晚上某人轻而易举接近她并戳穿她之后，她又重新捡了起来。加上她本就有每天定量运动的习惯，所以此时爬山道并不怎么费力。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到达山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哥，日出什么时候开始啊？”
　　“快了。”
　　“哥你以前看过日出吗？”
　　沉默。
　　“哥你在想什么？”
　　沉默。
　　“哥你怎么不说话？”
　　继续沉默。
　　“哥你是不是在想书韵姐？”
　　愈加沉默。
　　“嗨书韵姐，我在这儿！”温书韵循声看去，是一个梳着双马尾的俏皮可爱的女孩，正向她们这边挥舞双手，不是寒雨汐是谁？
　　而她旁边身形挺拔，长身玉立，此时正看向她这边的男子，也正是她想见却又不能见的他。
　　他看向她这边，温书韵却觉得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虽然隔得距离有些远，但她知道他的目光必然是如这山林般静谧温和的。
　　这么温柔的他，她怎能不动心？
　　这么温柔的他，她怎能不喜欢？
　　可是，这么温柔的他，她不愿看到他露出悲伤绝望的眼神。
　　在亲身经历了母亲的逝世与父亲的绝望之后，她在爱情面前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担惊受怕。
　　只有封闭的洞穴里是安全的，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人认识她，更不会有人为她露出那种眼神，冰冷，死寂，毫无希望。
　　她想和他在一起，可谁又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再次对她开个玩笑？
　　她赌不起，也不想赌。
　　就这样远远看着他吧。
　　她不想再看到除了她爸以外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为她露出那种眼神。
　　山风徐徐，轻抚她的脸颊，凉凉的。
　　她看向寒雨汐：“雨汐，你们怎么也来了？”
　　寒雨汐脚步轻快地跑来：“我们来看日出啊！”说着偷偷向温书韵身后的古小琴眨眨眼，又补充道：“书韵姐你们也是来看日出的吗？”
　　“对啊对啊，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没想到遇见你们了！”古小琴从温书韵身后探出身来，然后一把把寒雨汐拉走了。
　　其他书声琴韵的成员们也默契一致地走开了。
　　天空还是暗蓝色的，原本就泛白的月亮显得格外清晰皎洁。
　　寒沐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他的眉目仍旧如往日般清隽温和，可她却隐隐觉察到他周身的冷肃。
　　他……是生气了吗？
　　那天她应杂志社要求为他画画，原本只需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的画作却花了她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是双手不时地敲击着键盘。
　　那时她看着他，明明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画画而已，却心乱如麻，落下的每一笔都像一根根丝线穿进她的心脏，轻微的又痒又痛。
　　他的眼睛是她最后画的，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双温柔得仿佛被薄云笼罩的明月一样的眼睛，似是要将她缱绻包围。
　　所以最后当一个栩栩如生的他出现在她笔下时，她突然感到不知所措，或者说是害怕了。她发现他不仅出现在了她笔下，而且还随着那缕缕丝线悄悄进入了她心里。
　　爱情就是这样，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如春雨般无声浸润你的心。
　　“画完了，请您看看还满意吗？如果不满意我可以修改或者重画。”语气生疏，就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而他只是她的客户，仅此而已。
　　她不记得当时怎么会对他说出这句话的，她只记得那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双眸紧紧盯着她，目光中透着些许悲戚。
　　她几乎是仓皇而逃。
　　她实在无法面对他的眼睛。
　　见他之前明明暗自告诉过自己，既然决定不要开始，那么就坦然面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趁这颗爱情的种子还没完全萌芽，赶紧快刀斩乱麻解决掉，就像她的蓝衣影羽一样，出手迅速，攻击强势，丝毫不给敌方反击的机会。
　　可见到他之后，她的心不自觉地乱了，要说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
　　正如此时他站在她身边，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她的心却无法平静。
　　他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喜欢的男人。
　　山风徐徐吹来，混着淡淡的青草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花香。
　　天色渐渐明朗，纯白的云朵已悄悄染上日晖金色的光芒，绚丽却并不刺眼。
　　他和她，相隔一米的距离，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彼此沉默。
　　当太阳圆弧的一角出现在地平面上的那一刻，他突然从背后轻柔地拥住她。
　　“让我抱你一会儿，就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好吗？”他在她耳边低声请求，语气是那么低沉温柔。他的唇就要擦到她的耳朵，他说话时的吐息轻轻萦绕在她耳边，正如他此时的怀抱一样温暖。
　　她竟是没办法拒绝。
　　她能感觉到，其实他并没有束缚她，只要她稍一用力就可以挣脱他的怀抱。
　　或许拥抱她是他此时最大的愿望，可他还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又是一阵阴冷的山风吹来，与他怀中的温暖形成鲜明的对比。
　　寒沐低头见怀中的人没有挣扎，双臂一收，便轻轻又将她抱紧了些许，同时开口：“书韵，那天是我冒失了，我向你道歉。可我希望你能够慢慢接受我。”
　　或许是一路过来有些疲惫，或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也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温柔，她立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拒绝，只由他静静抱着。
　　太阳缓缓从地平面上升起，万簇金光直穿云层而来，把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黄。草丛里嫩绿的新叶上滚着颗颗晶莹的露珠，映着绚丽的霞光，微风吹动时，嫩叶轻摇，露珠闪闪。
　　他和她相拥的身影于朝霞前融入同一片柔光，在地上投下同一个影子。
　　渐渐地，在晨风的轻送下，原本聚集的云霞飘散开去，只留下一整个火红的圆盘。
　　温书韵的双眼紧紧盯着它，此时的阳光并不刺眼，反而给眼睛一种柔和的舒适感。刹那间，活力，朝气，新生，希望纷纷涌上温书韵心头，带给她无法言表的感动。
　　或许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深深体会到这种感动，它充满光明，带来希望，也抚慰人心。
　　她见过无数个日落，却从没见过日出，也从不知日出能带来如此的感动。
　　原来日出比日落更容易令人感动。
　　面前是温暖的阳光，身后是他温暖的怀抱。她轻轻握住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与他的怀抱一样。
　　她低声说：“谢谢。”
　　谢谢你陪我一起共赏这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