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年深不见

28、风筝有风（7）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程焰白说有事要找周慕迟帮忙，提前把他叫了过去。

　　周家离程家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马路。今天是周五，程焰白的父母都不在家，程焰青去了外婆家度假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程焰白一个人在。

　　周慕迟到达程家门口，按响门铃，在门外等了大概两分钟，里头才传来磨磨蹭蹭的脚步声。

　　“来这么早啊，我这都还没准备好。”程焰白打开门。兴许是刚洗过澡，他光着个膀子，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居家短裤，头发也湿漉漉的。

　　“茶几上有水果，你随便坐，我先去把头发吹了。”他给周慕迟拿了拖鞋，随手指了指客厅沙发，闷头钻回浴室。

　　两人从小学开始就玩在一起，周慕迟对程家早已熟门熟路，家长不在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天气炎热，周慕迟去厨房拿了个被子给自己倒了水。浴室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吹风机声，他边喝边往里头走。

　　“不是说电影下午才开始，提前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周慕迟站在门边，看着镜子里的程焰白。

　　吹风机声音太大，程焰白没听见。他三两下吹干了头发，又在洗漱台上挑挑拣拣，用吴晗的水乳给自己做了一套护肤。
　　擦完脸，似乎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又拆了一瓶新买的啫喱水，喷喷弄弄，梳了个自认为比较帅气的发型。

　　周慕迟很难不对程焰白这种反常举动感到怀疑，拧眉打量他，“程焰白，你搞什么名堂？”

　　程焰白故作神秘挤了挤眼睛，“你猜啊。”
　　没等周慕迟回答，他又想起什么，打了个响指，眼睛一亮，以风一般的速度折回卧室，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件T恤。
　　“快帮我参考参考，这两件衣服哪件好看。”

　　周慕迟认真端详道：“白色这件吧，左边这件polo衫你穿太过成熟。”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程焰白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怎么样？我今天帅不帅？”

　　“你想听真话？”周慕迟挑眉。

　　“当然！”

　　“你今天像只开屏求偶的雄孔雀。”

　　这话一出，程焰白捏拳轻咳了两声。他一反常态，不仅没有被周慕迟这句又冷又损的玩笑话气到跳脚，反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起来。

　　“那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一切收拾妥当，程焰白搭着周慕迟的肩膀出门，“走，小爷我今天有件大事要做！”

　　望城最大的商场里，程焰白带着周慕迟直奔某家位于二楼的纯银饰品店。
　　一进门，正在理货的年轻女人站起身，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来了。”

　　程焰白笑吟吟的，“老板娘，上次我同你订的东西做好没有？”

　　“做好了，今早就让人送过来了。”说着，老板娘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宝蓝色丝绒首饰盒，“我们店的师父按照你设计的款式连夜加工赶制的。像你这种提供线稿的顾客，我们还是第一次接，你打开看看样式对不对。”

　　程焰白打开首饰盒瞧了瞧，里面是一条纯银手链，款式简单大方，链条处是星月造型，寓意相伴享受，很是精致。

　　“对了，”老板娘指了指手链的某处，继续说：“这里按照你的要求刻了字母，你看看。”

　　程焰白将其中一个月亮型吊坠翻了个面，平整处刻着两个微小的字幕——“JC”。
　　他笑了笑，满意道：“没错，就是这样。”

　　周慕迟也看到了那两个字，眉心重重一跳，几乎是在瞬间他便看明白了这两个字母的含义。他双拳悄然捏紧，面上依旧很平静，“二白，你这是要送女孩子礼物？”

　　程焰白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将手链拿起来看了又看，默认道：“好看吧？”

　　周慕迟不说话了。

　　老板娘找了个漂亮的礼盒为手链重新包装，她一边卷着拉花带子，一边瞟了几眼程焰白，试探地问：“小伙子，你这是要送女朋友礼物吧。”

　　程焰白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不争气地红了耳尖，“就……现在还算不上是女朋友。”

　　“噢~那就是准备告白啦！”
　　老板娘是过来人，一眼就明白了。这个阶段的男生是最舍得为女孩花钱的，眼前这少年一看就家世不错，于是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从柜台里拿出两枚对戒向他推荐。
　　“你要不要再看看这个？情侣对戒，前两天七夕的时候，好几个男生买来送女朋友，很好看的！”

　　“真的？”程焰白仔细打量那对戒指，想象未来亲手为她戴上的画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那帮我一起包了吧！”

　　从商场出来，程焰白打了车直奔城东的电影院。由于买礼物耽误了点儿时间，姜辞没有他们去接，已经自己打车去那边。

　　车上，周慕迟看向窗外沉默不语。程焰白一心摆弄着自己的礼物，心情既紧张又激动，满脑子都是一会儿要做的事，至始至终没有察觉周慕迟的情绪变化。

　　临走前，老板娘送了他一小束干花，说女生都喜欢这样浪漫的东西。程焰白嘴里嘟囔着拿着一束花去看电影会不会太过麻烦，可还是身嫌体正地收下了，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生怕弄坏，越看越喜欢。

　　“这个点儿，小辞应该到了吧。”程焰白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问问。

　　周慕迟回神，看了眼他手中的花，有意无意地开口道：“对了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嗯，你说。”程焰白眼皮都没抬。

　　“我和小辞，我们在一起了。”

　　程焰白一怔，抬头诧异地看着周慕迟。周慕迟平视他的眼睛，又重复了遍刚才的话，“我和小辞在一起了。”

　　车身轻微颠簸，程焰白身体一晃，手机从掌心滑落，滚到了座椅底下。
　　他回过神来，弯下腰在座位下摸索，手指轻轻颤抖，手机明明近在迟尺，却怎么触碰不到。

　　周慕迟沉了口气，俯身替他捡起。程焰白伸手接过，狼狈地扯出一个笑来。

　　“在一起……是我……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周慕迟说：“是，我和她现在男女朋友关系。”

　　“哦……”程焰白坐直了身子，抓着花束的手无处安放。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深呼吸，再深呼吸。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刚放暑假的时候，那天我送她去江市，我们在路上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后来你一直忙着画画，我们也没机会跟你说。”

　　“哦……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周慕迟回答地无比坚定。

　　“她呢，也喜欢你吗？”

　　“那是自然，不然她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周慕迟笑了，那笑容让程焰白觉得自己问了个特别愚蠢的问题。他也跟着笑，眼底却有产藏不住的苦涩，“挺好的。你们能在一起……真好！”

　　过了会儿，他将手里的干花收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双肩包，原本搁在最上面、打开包就能拿到的两个礼物盒也被他藏到了最底下。

　　精心准备的礼物和那些彻夜不眠想要对她说的话，在这一刻变得那么多余。

　　-

　　望城只有一家电影院，坐落在城东的新民广场。
　　出租车停靠在广场路边，姜辞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

　　周慕迟先一步下车，走上前，主动去捞她的手，“怎么不站在树荫底下，这里多热。”
　　他从兜里拿了纸巾，替她擦拭额头的细汗。

　　姜辞有些不好意思，不习惯这么大庭广众下的亲密，更何况还是当着程焰白的面。她下意识将手从他掌心抽回，却被他用力抓住。

　　周慕迟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没关系的，他已经知道了。”

　　姜辞咬着唇，“你和他说了？”

　　程焰白从车上下来，就见两人依偎而立，十指紧扣，周慕迟伏在她耳边亲密耳语。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他，可他仍是装作无事发生，笑得不露破绽。“恭喜恭喜啊，没想到我们三班终于也出一对情侣了。”

　　姜辞颔首，面带羞赧，“别说这个了，先进去买票吧。”

　　三人进了电影院。他们来的比较晚，最近的场次是一部国外的恐怖片。
　　姜辞是没问题的，这方面她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她记得程焰白小的时候特别怕看这种片子。
　　她征求程焰白的意见，没想到程焰白一口就答应了，说他们想看什么都行。

　　看电影的时候，程焰白明显心不在焉。好几处惊悚剧情，姜辞和周慕迟都被荧幕上的恐怖画面吓得一哆嗦，程焰白却没有反应，只是木讷地望着前方，眼神没有焦距。

　　姜辞戳了戳周慕迟的手臂，小声问他：“二白他怎么了？”

　　周慕迟看了程焰白一眼，回头无声笑笑，“没事。”

　　电影放映到中途，姜辞有些渴了。他们进来的太急，连水也忘了买。
　　周慕迟准备出去买，程焰白恍惚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恍然道：“水是吗？我包里有。”

　　他打开书包拉链，却忘了包里还有其它东西，随手一翻，先前老板娘送的那束小干花掉了出来，正巧落在姜辞脚边。

　　她捡起来，有些奇怪地问：“你一个大男人，包里怎么还有束花？”

　　程焰白面上闪过一丝窘迫，握着矿泉水的手在空中一僵。随后他脑筋转的飞快，掩饰地笑笑，“嗐，这不是前两天七夕节，我帮我爸买的嘛，放着放着就给忘了。”

　　“这样啊，没想到叔叔还挺浪漫的。”姜辞半信半疑，弯腰捡起，将花束递还给他。

　　程焰白接过，眼神不经意和周慕迟对上。周慕迟笑而不语，并不说破，从他手上拿过矿泉水，绅士地为姜辞拧开。

　　程焰白怅然若失，心底空落落的。他将花塞进书包，因为用力过度，干花碎成了粉末。

　　电影看完已是傍晚，周慕迟提议找个地方吃饭。
　　一行人来到平日常去的小餐馆，点了几个菜后，程焰白要了两瓶啤酒。

　　“你要喝酒？”姜辞劝道，“要不还是算了，回去被吴晗阿姨闻出来就不好了。”

　　“没事！”程焰白大手一挥，毫不在乎，“今天小爷开心，喝点就喝点！”

　　服务员将啤酒拿上桌，程焰白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精比他想象中的苦涩，入喉时胸腔像被烈火灼烧着。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大人会喜爱它依赖它。难道真因为一醉解千愁？他决定试一试。

　　诚然，他是个不胜酒力的人，三杯啤酒下肚，浑身开始发热，脸颊也浮现起明显的红晕。

　　第四杯啤酒正在嘴边，姜辞被他这气势吓着，起身拦住了他。“慢点慢点，你这样喝会醉的。”

　　“没事！”程焰白推开她的手，“小爷我今天就是要尝尝醉是什么滋味。我跟你们说，谁也不许拦着我，再拦我可就翻脸了。”

　　姜辞无奈，晃了晃周慕迟的手臂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周慕迟摇了摇头，轻声道：“由他去吧。”

　　姜辞担忧地皱眉，“我觉得他今天好像有心事。”

　　周慕迟拧眉沉默。

　　这段晚饭由程焰白率先醉倒作为收场。他酒量实在很差，店家菜还没上完，他已经两瓶啤酒下肚，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姜辞和周慕迟匆匆垫了肚子，扶着程焰白去路边打车。

　　程焰白被周慕迟搀扶着，身体依旧歪歪倒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整个人显得特别兴奋，嘴里的胡话一直没停过。
　　“小辞你知道吗，我今天真的好开心！你们一个是我发小，一个是我的……邻家妹妹，我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我真的特别开心！”

　　“别闹了，这是在马路上，”周慕迟架起程焰白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这才勉强让他站稳。

　　很快有空车停在他们跟前，姜辞帮着周慕迟把程焰白送上了车，站在车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送他回去吧，这儿离我家很近，我一个人回去没关系。”

　　“好，那你注意安全。”周慕迟合上车门，报了个地址，嘱咐司机开车。

　　“我说小伙子，你醉酒可别吐我车上啊，回头我还得找地方洗车，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出租车司机不停地从后视镜里查看程焰白的情况，生怕自己的车被糟蹋了一晚上都挣不着钱了。

　　到了车上，程焰白反倒安静了下来。他缓慢地坐直身体，将车窗开到最大，任由凉风刮在脸上，淡淡地说：“放心，我不会吐的。”

　　窗外风景翻飞，望城依旧是那副他熟悉的模样。
　　程焰白忽的会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从他有记忆以来，姜辞就是他身边很特别的存在。
　　他是巷子里的孩子王，每天带着邻居家的小孩到处疯。他们翻过铁路去捉虾，下过田去摸鱼，也爬过树去偷果子。
　　他们是大人眼里的野孩子，唯独姜辞永远乖巧安静。

　　她总是穿着好看的小裙子，站在离他们的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闹，却从来不参与。她也喜欢看书，每当她父母吵架的时候，她一个人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家门口，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好像从小不是个会交朋友的人，但她很善良，会在他挨家里揍时收留他吃饭。
　　会在全幼儿园笑话他尿裤子时，主动将自己的小裙子拿出来借他穿。
　　也会在他摔跤受伤时给他贴上创可贴，再剥一个大白兔奶糖给他吃，告诉他这样就不会疼了……

　　回忆如洪水猛兽扑面而来，撕咬他的全身，他疼的喘不过气起来。程焰白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苦，也是直到今天他才直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他从前以为，自己是最早认识姜辞的那个人，他们光着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姜辞，没有人能离她更近。

　　在同学眼里，他们是青梅竹马、生来就该在一起的一对。同学们起哄玩笑，他默认了和她的关系，竟也天真地以为小辞除了和自己在一起没有第二种可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有恃无恐。学校大批男生追求她的时候，他不慌不忙。廖沁问他，明明喜欢为什么不找姜辞说清楚的时候，他觉得时机未到。

　　然而到头来，爱一个人和相遇的先后顺序，从无半点关系。

　　几乎是在得知周慕迟和姜辞在一起的那一瞬间，程焰白就已经在心底做了选择。
　　如果对方是别人，他是拼个头破血流也要争一争的，可周慕迟不一样。周慕迟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他不会和他争的，也不可能跟他争。

　　不久前，因为自己的一个选择，他失去了廖沁这个朋友，局面一度非常尴尬。
　　而他和小辞……
　　即使做不成情侣，他也不想失去她，就算永远只能做朋友。
　　这样就够了。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靠在小区门口。周慕迟付了钱，绕到另一边帮程焰白打开车门。

　　程焰白已经清醒了不少，他拒绝了周慕迟要扶他下车的好意，摆摆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行了，我没事，你也回去吧。”

　　“真的没事？”周慕迟有些不放心。

　　程焰白笑笑，“我一个大男人，都到自家门口了能有什么事？放心吧，我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好吧，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周慕迟转身回到车上，正要和司机说自己家的地址，程焰白在车外叫住了他。

　　“周慕迟。”
　　“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小辞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慕迟侧头，朝他微笑，“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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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心机boy·慕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