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尾》浪里淘淘

38、哥哥

　　天光大亮，昨夜的事来得不真切，当阳光穿过窗户，洒进帷幔，照在他的脸上，看着身旁的徵铭，伍一尹的心是游荡在月色下海面上的小舟，深不见底的感情托底着他的生命、他的感情有了回音，他爱的人以同样的姿态回应着他，他幸福得要溢了出来，恨不得沉到海底深处，溺死在这真实的幻想里。
　　徵铭发顶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他眼皮抽动了一下，伍一尹连忙抬手替他遮阳，在他头顶落下一吻，心中抱怨：“古人恨不得三千鸦杀尽，此刻我却是想学那后裔折了这太阳”
　　良久后，徵铭惺忪着眼，开口说渴。
　　伍一尹将外袍系在腰间，光着上身去桌子上端了杯水，站在床头，恶作剧似的将它尽数吞入口中，低下头，以极其爱惜的方式，一点点喂给床上的人喝。
　　床上的人像一只小鸟，昂着头，纤细的脖子起伏着，吞咽着，布料从他身上滑落下来，露出身上落英缤纷的样子，美的不像话。
　　“堕落吧”徵铭心想，就这样堕落吧。
　　伍一尹为他披上衣服，早间，小二就将昨日淋湿的衣服洗干送到了门口，想必是徵铭的授意。
　　“今日，我的铭儿可想吃些什么？”，口舌之间，这‘我的’二字，说得尤其黏腻，像刚开瓶的蜂蜜，在罐中痴缠交融，藕断丝连。
　　伍一尹拂过徵铭的背，关于他的温柔记忆在徵铭心中揉散开，他慵懒地趴在床上，埋头在枕头里，嘟囔：“想吃桂花糕”
　　这个季节可不是吃桂花糕的时候啊，不过有钱总是有办法，伍一尹在他肩头落下一吻，自己匆匆穿衣服出去了。玄色的衣服裹紧着他的腰身，勾勒着他的曲线，徵铭看着他的背影，身上、脸上都不由得一热。
　　“客官客官，您今日可还续住？可要我安排小二给您打扫下房间？”老板见伍一尹下楼，连忙追问。
　　伍一尹想了一下，又拿出一锭银子：“那就、再住一晚，房间待我们出去后再打扫，现在为我们准备下饭食，有些棘手的吃食还劳掌柜费心”，他仔细和掌柜交代了一番，掌柜边记着边抹额，好多不是当季的食材，可是要非不少功夫。
　　徵铭在房里小心地为自己穿上衣服，额上已是出了些汗，果然昨晚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这种事真是一点都不能逞强，疼到麻木了也还好，现在清醒过来，连走路都疼，他不是不能忍痛的人，但这种痛总是让人浮想联翩，耳根红，光天化日想起这种事饶是脸皮厚也实在不好意思。
　　“怎么起来了？”伍一尹笑得甜，打趣看他：“美人塌上度春宵，你我可真真是风流种啊”，他打横抱起徵铭，又将他稳稳放在被褥上，“是我心急了，今日你好些修养下，我们明日再启程”
　　“不用！我定然可以！我身体好着！”徵铭挣扎，抓住伍一尹的手臂就要起来，牵扯起来一阵疼，忍不住漏了个音。
　　伍一尹笑他爱逞强，又着实心里怜惜不已：“瞎逞强，你百宝袋里可有什么药？”
　　“好像、有”
　　伍一尹递来给他，只见徵铭在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拿出一个紫色的瓷瓶儿，“金疮药可以吧？刀伤都能治”
　　“宝贝儿，我都分不清你是在逗我玩儿呢，还是在夸我呢，淘气”伍一尹将自己被撩拨起来的感情吞下，悉数灌到了他掌中这只受伤小小鸟的口中，“只离开了你片刻，我都如此想你”。
　　两人亲亲抱抱地腻歪了半晌，才出门去。
　　“今日饭菜很可口，掌柜有心了”客栈老板久违地见到徵铭如此面善地朝他笑，自己痴痴傻傻看呆了，那真是神仙一样的人。
　　昨日在温家旧址大概查到钟文的蛛丝马迹，徵铭和伍一尹在附近的村落里巡场。
　　“伍一，我”
　　“怎么了？还疼吗？”伍一尹紧张道。
　　“你除了那种事还能想点别的吗？”
　　被这么一说，伍一尹耸耸鼻子，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我有点看法，你觉得钟文会复国吗？”
　　“复国？没必要吧，这都是新朝30年了，海清河晏的盛世天下，他一个妖，掺和人间干什么”
　　“是啊，他都是一个妖了”，那他盗走母亲的骸骨，复活她又是想干嘛呢。
　　一周过后，徵铭、伍一尹来到都城边的一处小镇。
　　茶楼里的卖唱女咿咿呀呀唱着宛转悠扬的小调，看台下的客人喝酒、吃肉，大谈特谈，充满了市井乡村的人气。远处角落里坐着两个年轻人，衣着朴素，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听说了吗？”边上一桌客人在闲谈。
　　“房兄这是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儿？”邻座的几个男人眉色翻飞。
　　为首的男人舔了舔嘴唇，一副垂涎的样子：“上次和你们讲的美人，和曹相在一间房里，关了一夜”
　　“吁—”男人们发出嘲弄的声音。
　　“曹相真是好生风流啊？这美人在他府上才待了几日，就如此迫不及待，他那年纪够做人家爹了吧，哈哈哈哈真是惋惜了美人，跟个老头有什么劲，如果是在我手里，一定叫她□□”
　　“咱们那小皇帝从毛都没长齐吧，不然这等绝色，曹老头岂敢一个人独享哈哈哈哈”
　　“嘘，你可小声点，不可妄上，这可不是我们可以非议的，许将军死后，小皇帝现在疯疯癫癫的，性子极怪，太折腾人了”
　　“哎，英雄气短”
　　“一个个的少说点丧气话！还是让房兄再给我们说说美人的事吧！”一个男人打断了他们，一群人又开始说着下流的话题来。
　　“那美人真是肤如凝脂，宛若从画里出来的一样，如此美丽耀眼的人，真是让人挪不开眼去，有次，我扛柴火进去，看见她身边那个少年，面纱被这风吹开，没成想也是个天人之姿，就是凶得很，眼睛一瞪，吓得我柴火都掉了哈哈哈”
　　“怎么又多了个美少年来？怕不是房兄这心声太响被老天听了去，做的春梦吧”听客拍着他的大肚打趣着他，“房兄你是男是女荤素不忌这可人尽皆知啊”
　　姓房的男人被他说得燥热，打掉他的手，灌了杯酒，粗声说道：“你们就酸吧”
　　其他人哄笑作一团，商量着晚上去哪个兔子窝里玩儿。
　　“无聊至极”角落里的年轻人听不下去。
　　“师弟你这脾气啊，虽说是粗俗的地方，可也听到了不少情报不是”伍一尹喝着小酒。
　　“哪儿有什么情报，听了一耳朵垃圾”
　　“那可不是，不是还知道了几家不错的兔子窝嘛”伍一尹乜斜着眼睛，嘴角挂着笑。
　　“伍一！你！！”徵铭被他呛了一肚子气，说不出话来，扔下筷子，看也不看就走。
　　他最近真是越发没正经。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身前挡住了徵铭的去路，他这一落地，引来不少路人侧目。伍一尹从二楼直接翻身下来抓人。
　　“开玩笑嘛”他俯下身子，带着满满的诚意：“逗逗你开心，看你一天到晚太严肃了”
　　徵铭把他脸上的巾帕一提：“抛头露面，太惹眼了”
　　面巾下，是伍一尹掩盖不在的笑。
　　两人来了条人不多的街，小巷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用倾心交谈，
　　“只过了一年半载，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许掩如此将帅之才，竟死得这么早”
　　“人命哪能算得这么准，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会改变一生”
　　伍一尹、徵铭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在心中开口：“来了！”
　　他们故意走到偏僻处就是引人上勾，跟了一晚上总算是敢动手了。
　　一片剑光闪过，伍一尹、徵铭偏身躲开，身后的墙上被生生砍下一个硕大的口子。
　　“钦雀！”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剑在手，前后站位摆出防御的姿态。
　　“可真是亲密啊~”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通体黑色的长剑随意地扛在肩上，扭了下脖子，除了剑锋上升腾的浓烈杀意外，他的脸上竟是完全看不出杀意。
　　“钟文”看清了来人，徵铭谨慎地站在了伍一尹身前。
　　听他这一叫，对方明显脸上不高兴，眉尾跳动了一下，挽了个剑花，把沉戟抱在怀中：“啧、叫哥哥”
　　徵铭无语：“你这可不是认亲的架势吧”，前一秒下的杀手还历历在目，现在扯什么哥哥弟弟的鬼话，谁信。
　　“哈哈哈，是哦~哥哥刚刚太凶了吗~”钟文自言自语地笑起来：“那也没办法呀~谁让两个小朋友跟的太—紧—了！”
　　句末陡然情绪大变，凌厉的剑锋擦着脸从徵铭身边掠过，直指伍一尹项上人头。伍一尹早有了准备，跟这种病得不轻的疯子打交道，片刻都不能放松。
　　钟文有意将他们分开，靠着剑威和身体上的压迫，硬逼着伍一尹在空中打斗，身后丢出一件法宝，隔断了徵铭的去路，剑光火花伴着金石相撞的声音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口子。
　　魔界圣物-蚍蜉策，钟文以念力操纵，书页无风自动，每一页的翻动就有源源不断的妖物从中涌出，徵铭根本无法脱身。
　　凡是在蚍蜉策上以血咒立势效忠的，只要主人传唤，便如同开了魔界的传送门一样，妖物会自行应招以供驱使，这本魔界圣物竟然会在他手上，他的实力究竟几何，徵铭心中对伍一尹担心不已。但身边的妖物越聚越多，他早已自顾不暇。
　　另一侧，果不其然，钟文隐藏了实力。
　　伍一尹在交手的一霎便感受到钟文灵气的强劲，眼前人的本事和临南府时绝不可同日而语，不容小觑。
　　“惊讶？”钟文游刃有余，“太小看人了吧，我叱咤风云的时候，你可连人都不是”
　　伍一尹不理会他，按年岁估计，他应该与羽然师叔差不了几岁，又有仙骨加持，不管怎么算，自己确实不如他，此刻若是在分神，只怕很快就要死在这儿。
　　“哎呀~不理我，看你和我弟弟说话的时候，可很是嘴甜呢”
　　“徵铭都不理我~对你倒是亲近的很~不如你来教我点~他喜欢吃什么东西，爱看什么故事，喜欢什么样的人？”
　　“难怪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亲切，没成想竟是我的弟弟”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钟文一边和他打一边喋喋不休，尤其是‘弟弟’长‘弟弟’短的叫，伍一尹烦透了，十成力的一剑斩下，两人分开数丈，他喘着气笑道：“我竟不知欺负小孩，这么骄傲吗”
　　“哈哈哈，欺负别人我不知，欺负你，我高兴得很”
　　“无耻老妖怪！”伍一尹呸地一句骂他。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在夜空中回荡，钟文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啧”。
　　“没时间跟你玩了，可是你、我总要狠狠欺负一下才解气”他左手在沉戟上一抹，血气入剑，极快的身法，眨眼之间砍断了钦雀，钦雀甚至来不及复原，他的手已经箍住伍一尹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黑气从他手中漫出，顺着口鼻进入伍一尹的身体，很快锁定内丹的位置，钟文嘴角扯起微小的弧度，手腕轻轻用力，感受着手中人脖颈的挛动，内丹同时被他的气收紧，伍一尹气脉被牵扯，剧痛无比，却连声都喊不出。
　　“文儿，你又不听话了”温柔的女声几乎在耳边响起，像春风过境一般细腻舒缓。
　　伍一尹脖子上的手慢慢松了，钟文帖着他的耳低语：“再让我发现你碰他，可不只是今天这种，小惩大诫了”。
　　分开时，他的眼尾带着一抹冷光，伍一尹从他手里如同破布一般，无力的坠落下去，他转瞬间又换了个神色，笑着对身后的人说道：“玩儿得忘我了，母亲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