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87、异谈学院（30）

　　第八十七章 异谈学院（30）

　　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临近，现场玩家不由屏住呼吸，空旷地下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真正的菲利克斯则似乎陷入什么回忆之中，默然无言，没有出手阻拦这一切的意思。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概。

　　终于，指针重叠，星辰排列，苏醒之时已至。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不用任何人提醒，游戏内所有玩家都感到一阵莫名心悸，巨大的恐惧感呼啸而来淹没全身，动弹不得。呆在地下的几人更是因为近距离接触神秘，更能感受到那滂沱的混沌魔力不断喷涌。

　　仿佛此刻正手持木浆驾帆船行驶在了无边际的大海，海浪咆哮着掀起万丈怒涛，撕碎一切敢于侵犯自身的蝼蚁；垂眸下望，隐约能窥探到海面下方，那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既使是最疯狂的人类也无法想象出来的可怖阴影。

　　那是人类不应接触的禁忌。

　　然后，他们看见了神明。

　　镶嵌在墙壁里的，拥有实体的，被割开皮肉放血研究的，一直未曾苏醒的神明。

　　“就算明知祂一直在沉睡，但还是难以相信这样的光景。”封凪轻飘飘地说道，“难以想象，被割肉放血的神明啊。”

　　封凪说话间闭上双眼，并非是畏惧，而是在努力压制住内心的蠢蠢欲动。那些神明的血肉，简直是升级【神血之饮】最好的原材料。

　　没错，封凪在这场游戏中真正留作后手的，实际上是自己身上这名为【神血之饮】的特殊血脉。

　　这也是攻略这场游戏最简单的方法。

　　但在察觉到菲利克斯的身份后，她放弃了这种做法。一方面是受到深渊魔力侵染的情况愈发严重，必须想办法解决；另一方面则是想用这个东西为诱饵，钓出真正的菲利克斯。

　　她想见识一下，传说中打破了世界法则的破格者，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因为想要，所以就去做。

　　随心所欲，不拘常理。

　　这就是封凪。

　　就在同一时刻，繁密复杂的莹绿法阵从南谙脚下依次升腾环绕，巨大的符文汇聚成无法解读的灵性语言。南谙紧闭双眼，双手捧起之前一直拿在手中的法杖，看着湛蓝法杖被熔炼成一滩碧蓝的奇特水流，逐渐融汇在顺时针铭刻的七十二道符文之中，化作不断奔腾的江河溪流。

　　南谙站在法阵中央诵读常人难以理解的语言，莹绿与碧蓝双色灵光不断闪耀，如同白昼照亮整个地下空间。到最后，那些莹绿光点，那些碧蓝水流全部汇聚在她身上。她的皮肤上浮现出与法阵符文完全相同的图案，通过魔力与送神法阵相互勾连，结成生生不息不断循环的奇特法阵。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刻，这片广阔的地下空间内部，每一颗光点，每一寸土地，每一粒灰尘，都在双色灵光的光辉下闪烁，赞美，颤动，一切都在刹那湮灭，又在刹那重生。

　　如果说原初之主的苏醒带来的是混沌的、亵渎的、不应被接受的恐怖，那凝视南谙动作，看她颂唱圣言，熔炼符文，勾连法阵，感受到的便是心灵上无与伦比的震撼，是对智慧的崇敬与知识的追寻，就算全世界的美好词汇堆叠在一起，也无法形容构筑完全的送神法阵真正展现在眼前时的完美。

　　“祂言，此刻汝等不应苏醒。”

　　南谙蓦地睁开双眼，眼瞳的颜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与头发相同的浅淡蓝色，水银般的蓝色液体在她的眼瞳中缓缓流动。

　　只是瞬间，在她话语落下的刹那，法阵上的符文化作锁链朝着原初之主延伸缠绕，将其包裹，将其隔绝，最终又重新化为莹绿碧蓝双色灵光的符文，镌刻在原初之主那巨大的无理性身躯之上。随着符文的闪烁，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一轻，压迫在躯体上的某种无形束缚彻底被卸去。

　　“咳.......”随着符文的黯淡和消失，南谙再也支撑不住，不断咳嗽着单膝跪地，双手使劲掐住自己的脖颈，指甲嵌入皮肉留下明显的痕迹。此刻的南谙已经丧失所有从容，双眼充血，眼瞳的蓝色的水银状液体飞速窜动，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法术反噬。”云栖初出现在她身后，指尖轻点南谙额头，绿色的丝蔓攀附在她额前不断吸吮什么东西，“强行使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法术，甚至使用神降术将他人意识引入自己脑海，这就是亚当对待你的方式？”

　　“亚当大人，是绝对正确的。”在丝蔓的安抚下南谙显然好了很多，沙哑着嗓子回话，“他的目标，既是我等的目标。”

　　“我不会对他怀抱任何疑问。”

　　“信任吗？”见南谙有所好转，云栖初收回手指，意味不明地说道，“凯斯·亚当的信任，可是无限游戏内最可怕的事物。”

　　语毕，他和圣言二人已经不见踪影。

　　“咳咳，任务完成，我们也回去吧。”南谙对白令说了一句，复又转过头看向封凪，“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的面容上带着深切的恨意，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为了死去的母亲。

　　也为了自己。

　　南谙的言语消散在空气中，耳边传来熟悉的机械音。

　　【游戏完成，正在结算收获......】

　　【玩家完成主线任务：在青蓝学院生存10天，获得5000积分】

　　【玩家完成团队支线任务：查清该学生自杀的原因，获得3000积分；完成隐藏支线任务：破格者，获得5000积分】

　　【玩家通关本次游戏，完成游戏“ZERO”任务链第一环，获得后续任务邀请函】

　　【玩家本次游戏通关评价为S级，额外奖励2000点积分】

　　【结算完成，欢迎返回玩家游戏空间】

　　封凪没有理会耳边响起的声音，仅仅是用最后剩下的一点时间看向菲利克斯。

　　真正的菲利克斯。

　　超脱于这片位面的破格者。

　　“将灌注虚假认知的‘菲利克斯’摆在明面，再将劳伦特分割出来作为唤醒神明的载体，自身则超脱一切事物，静观众人争斗。无论是菲利克斯轮回求生，劳伦特唤醒神明，抑或游戏者勾心斗角剑拔弩张都毫不在意，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她轻抬眼皮，琥珀色的眼瞳仿若凝固了时间，“那么，这个世界在你眼中映照出的，究竟是什么？”

　　“在你眼中，无限游戏是什么？”

　　封凪知道，无限游戏从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

　　传统的网络游戏中，玩家会带入系统生成的角色完成游戏发布的任务，游戏中所遇见的NPC无论何等逼真，组成他们全部身心的也只是一串数据，无法理解，无法交互，既使对他们直言所处的世界只是一场游戏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但无限游戏并未设置类似的界限，强大的原住民同样能超脱世界规则，玩家可以随意透漏自身的不同寻常。就以这个世界为例，她不信IAMSO之中没有关于无限游戏的研究资料。

　　无限游戏就那样大剌剌的矗立原地，承受一切窥探目光。

　　无所畏惧。

　　“是牢笼。”

　　菲利克斯如此回答。

　　用昔日那位金瞳少女的未尽之言回答封凪。

　　只有在成为破格者后，他才真正理解少女言语中的含义。

　　他眼中看见天穹倾覆，无数独立的世界被如蛛丝般的透明丝线粘黏，就像不小心被蛛网裹挟吞噬的飞蛾，翅膀将颤未颤，翕动时白色的鳞粉一次次脱落。

　　而盘旋在蛛网之上，旁观猎物挣扎求生的捕食者名为——无限游戏。

　　仿若时间倒转，菲利克斯凝视封凪琥珀色的瞳孔，眼瞳中隐约可见金色流沙肆意飘荡，“等你下次来到这个世界，就能知道你想知道，也应该知晓的事物。”

　　封凪眨了眨眼，内心闪过诸多思索，“你很信任我。”

　　“因为是你啊。”菲利克斯额回答意味不明。

　　不过封凪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因为是我。

　　我。

　　这个字眼从某种意义上是人类史上最复杂也最恐怖的事物。

　　我是谁？答案是名字吗，不，名字可以轻易更改；答案是身份，不，身份只是证明自身社会存在的因素，可以随着自身成长不断变换；答案是父母的孩子，不，所谓父母也不过是提供了精/子、卵/子和子/宫，这些东西在未来可以通过科技更加便捷......所以，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既使是封凪，也无法轻易给出答案。

　　但封凪也不需要给出答案。

　　我就是我，既使被人抛弃，既使思维方式异于常人，既使身上还背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未解之谜，既使菲利克斯只是在透过我凝望那位金瞳少女，我仍然坚定地、无可置疑的认同自身存在。无论遇到何种情况，就算为此要杀死、牺牲、践踏其他人的存在，我都不会否认自身存在的意义。

　　因为是我。

　　因为我是封凪。

　　所以我可以做到任何事物。

　　论证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