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86、异谈学院（29）

　　第八十六章 异谈学院（29）

　　仅从外貌来看，站立那边的“人”和刚才化为尘土的“菲利克斯”一模一样。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穿着，甚至连手中拿着的那根文明杖的长短大小都毫无二异。

　　但是，谁也不会将他和刚才的“菲利克斯”当成同一个人，大概是因为他的脊背更加笔挺，动作更加优雅，微笑更加温和，目光更加坚定……

　　眼前的人——姑且称之为人吧——无论哪一点都比之前那位“菲利克斯”更加夺人眼目。

　　就像正品和拙劣的仿品摆在一起，每一处细节在对比下都显得毫无瑕疵。

　　也更加危险。

　　“终于正式见面了，菲利克斯先生。”封凪将刀刃的方向对准来人，“或者我该称呼你为，真正的〇〇〇〇〇〇〇？”

　　在死亡与瘟疫之主这一存在被白令强行剥除的世界，即使这几个字一旦被说出口，旁人听到的也是无法理解的词汇。

　　不过正如苹果既可以被称为苹果，也可以被称作柰，称作频婆、林檎，甚至只要你想的话还可以将其称为梨或者草莓，唯一不变的是指代的是相同的事物。

　　名字只是个称谓。

　　同理，就算白令强行剥夺这个位面历史长河中，过去未来所有拥有死亡与瘟疫之主这一名称的存在，但说到底被剥夺的也仅是这个名词而已。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死亡或瘟疫这一事实，祂就永存世间。

　　而且……所谓起死回生之人，不正是超脱“死亡”这一概念的最佳人选吗？

　　白令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事实，目光冰冷，猩红的眼瞳死死盯住来人身影。

　　“第一次正式见面，封凪小姐。”来人，或者说真正的奥古斯特·菲利克斯，掌心的尘土顺着手指缝隙簌簌流下，“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玩意而已，让您见笑了。”

　　“你们的游戏已经结束，这点不用担心。”菲利克斯拄着文明杖侃侃而谈，“不用怀疑，你们之前见到的劳伦特就是这个位面的‘死亡与瘟疫之主’，背负唤醒奥尔·萨恩斯的使命。既然他被抹消存在，你们只要完成送神法阵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封凪小姐无需用这种手段将我逼出来。”

　　令人惊异的是，他居然能正常说出死亡与瘟疫之主的名字，不受任何影响。

　　——仿佛，他自身存在已经高出这片位面。

　　——这样的家伙，真的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封凪略微点头，似乎并未对此感到疑惑，“因为菲利克斯先生实在太神秘了嘛，如果不能将你逼出来，我们怎么能彻底放下心来攻略原初之主呢？”

　　就算猜到了真正的菲利克斯并不打算阻拦他们进行游戏，但就这样放任一个高位战力作壁上观，实在是过于危险了。

　　必须将其逼迫。

　　必须将其限制。

　　给云栖初留下纸条的就是为了上一层保险，人的名树的影，他的存在能够至少能够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至少能拖到仪式完成。

　　反正现在所剩时间不多了。

　　封凪暗自读秒，暗自计算距离原初之主苏醒所剩余的时间。

　　“破格者？”云栖初语调微沉。

　　在现世一直有着羽化飞升，超脱万物的说法；无限游戏之中，也有超脱普通玩家之上，几乎与“神明”二字画上等号的头部玩家；那么游戏世界，自然也有以一己之力突破世界壁垒，凌驾诸天的强者。

　　这类人在玩家内部有一个共同的称呼——破格者。

　　突破常规，不拘成格。

　　规则只是他们的枷锁。

　　难怪能孤身一人压制IASMO。

　　云栖初心中微沉，即使菲利克斯表明自己不会阻拦他们完成游戏任务，但谁也不敢保证他说话算数。其他不谈，光是菲利克斯是如何成为破格者这件事就满是疑点。

　　所以，不是因为劳伦特，而是因为准备逼出真正的菲利克斯，才给我留下信息当做最后的保障吗？

　　云栖初并没有被利用后的恼羞成怒，他只是将目光移向看向封凪。

　　很强。

　　他很强。

　　光是站在这里，铺面而来的巨大压力就足以压垮绝大部分人，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玩家都非常人，恐怕早有人因为凝视他的身影便足以陷入疯狂的渊薮。

　　白令活动了一下脖颈，随着菲利克斯的身影走近，猩红的眼瞳中燃起明亮火光蔓延成灾，无数猩红光点自发浮现在身侧。

　　巨大的压力，动弹不得的身躯，他似乎能听见血液快速流动至心脏的细微声音，这一切都让人那么兴奋......兴奋到甚至想要杀了他！

　　杀了他，以神血为饮！

　　白发少年的赤红眼瞳这一刻浓郁得似乎要滴出鲜血。

　　但他将这种冲动强行按压下去。

　　因为他答应了亚当要协助南谙完成任务。

　　菲利克斯的目光突然转向白令，凝视片刻后又移回封凪身上，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难怪会有熟悉的感觉，没想到这次能见到这么多和她相关的人物。”

　　“难怪你们会选择这个世界，不，或许是世界内存在的东西在呼唤你们。”

　　菲利克斯的眼中忽然呈现出一种交错时间的悲哀，他站立在阴影之中凝望封凪，眼瞳中倒映出的是另一名少女的身姿。

　　时光停滞，星辰碎裂，拥有非人美貌的金瞳少女孤身一人站立于无垠宇宙，□□双足下银河流转。

　　当时尚且年轻的菲利克斯被那副光景震惊，直面原初之主后自骄自傲，自以为看穿世界真理的心态瞬时崩溃，泪水不自觉从眼眶滚落，在失重的环境中任意飘荡。

　　少女金色眼瞳之中仿佛有时间的砂砾不断堆积，让人联想起神话传说中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熙光，抑或婴儿脱离母体时第一次见到光明。

　　注视她，就是注视整个宇宙，甚至宇宙之上。

　　就像第一次见到原初之主，神祇的威压让人跪伏在地，无数信息涌入脑内最后汇聚成一片空白，任何情绪都不复存在。他能清晰聆听到万米之外一朵花在微风拂过时发出的细碎声响，也能感知到自己站立的这颗星球缓慢转动的轨迹。他的身躯不断崩裂又恢复，阴影化作细丝从血管侵入全身。

　　即使做足准备，以人类之神直面神祇，依旧如同蚂蚁凝望人类。

　　但这名少女不是神祇。

　　即使身居非人魅力，即使拥有特殊能力，菲利克斯的直觉依旧告知他少女并非神祇。

　　但以肉身站立在宇宙之间，这同样不是人类能够做的事情。

　　脱离人类，并非神明，她与世界格格不入。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偏头，垂直披散开的长发末梢漂浮在空中，让她看起来有一种不存在此世的虚幻感，“有趣，尝试利用神明的人类？”

　　与周身弥漫的朦胧感不同，少女的声音像是被流水洗礼的刀剑，看似温和却有金属般的冰冷坚硬。

　　“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她说话，言语间带着刀剑的锐利，“既然想利用那些东西，那必先审视自身，而非强求力量。”

　　“在你利用它达成自身目标之时，又如何知道自己没有被它同化？”

　　“还请努力吧，至少不要让这个世界彻底变得无趣。”

　　少女说完，身形上闪过类似信号不良时的马赛克图案。

　　“等，等等！”菲利克斯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拦住，声音却无法在真空中传递，让他更加手忙脚乱，曾经权势加身的掌权者这一刻居然手足无措的如同孩童。

　　等等，告诉我，至少请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原初之主的沉睡创造了世界，IAMSO维护了人类历史的发展，那眼前既非神明又非人类的你又代表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你为什么会显得如此虚幻？

　　谁在给予你？谁在剥夺你？

　　你是否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这个世界的真实究竟是什么？

　　这是菲利克斯自从知晓原初之主存在后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是游戏。”

　　少女仿若洞悉他内心想法般回答，声音在真空中传递毫无阻碍。

　　因为世界法则无法阻拦在其之上的存在。

　　也是牢笼。

　　这是少女没有说出口的回答。

　　但菲利克斯领会到了少女的未尽之意。

　　这样无聊到、让人昏昏欲睡的答案。

　　事实上这个世界本来就这么无聊，就像幼年时无数次幻想过圣诞老人从烟囱中出现，然后给予你梦寐以求的事物；但长大后就会发现圣诞夜的圣诞老人只会站在街头发传单或是招揽顾客，说不定对你微笑的时候心底就在骂你烦人。另外，就算你真的看见有陌生的白胡子老头从你家烟囱爬出来，你第一反应肯定也是报警而非祝他圣诞快乐。

　　所有的过去一齐破碎，直至无可挽回。

　　因为，这就是，所谓真实。

　　巨大的空虚感忽然淹没全身，即使在金瞳少女消失许久之后，他依旧任由身躯在失重的环境自由漂浮，直愣愣盯住眼前这片看似瑰丽绚烂的无垠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