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82、异谈学院（25）

　　第八十二章 异谈学院（25）

　　世上没有不会消亡的事物。

　　普通人的寿命最多也就100来年，百年之后无论建立何等功业的伟人都逃不过一捧枯骨；太阳的寿命约有100亿年，时间到了，既使是无时无刻散发着光与热的恒星也会因为内部氢元素燃烧殆尽核心坍缩；就连传说中那些创造世界与人类的神明，也注定会迎来诸神黄昏世界末日，抑或天人五衰末法时代。

　　万物终有终结之时。

　　因此封凪一直很喜欢那句“只要是活着的事物，即使是神我也杀给你看”。就算没有那双能够直视事物死线的魔眼，她也对句话深信不疑。

　　所以，就算是作为概念而存在又怎样呢？如果彻底抹消此位面“死亡”与“瘟疫”的概念，让这片位面所有事物保持永生不受瘟疫困扰，死亡与瘟疫之主自然也会随之消散。

　　当然，想做到这点实在困难，还有个最简单的方法——直接抹消原初之主创造出的这个位面。

　　每个位面都有自己的法则。在地球的传说中，月神可以是太阴，是望舒，是姮娥，也可以是菲碧，是阿忒弥斯，是狄安娜，是玛尼，每个地方都有其独特的传说与概念。

　　所以，要是连这个位面本身都不存在了，那这里关于死亡与瘟疫的概念又如何会继续流传下去？

　　可是不行。

　　封凪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庞，身躯微微颤抖，堪称残戾的情绪不断加深，让她眼瞳中原本灿烈的金色蒙上一层尚不清晰的阴翳。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她体内那一丝深渊魔力正在不断侵蚀体内正常运转的魔力，金色瞳孔中的阴翳颜色愈发加深。

　　不行，现在还不行......封凪死死咬住下唇，带着铁锈味的血珠一滴滴自唇瓣滴落在地，然而滴落下的不是殷红的血珠，而是颜色诡异的黑色液体。

　　深渊魔力飞速在血液中流转，与四周阴影共鸣使得更多的正常魔力飞速异化，血脉沸腾的灼热感宛如身处无光渊薮。

　　在深不见底的渊薮之中，她却见到一名少女。

　　少女双手于胸前交握，闭眼伫立在无尽黑暗之中，黑□□浮，精致的面容宛如教堂穹顶描绘的静默神像。

　　浓稠的黑暗之中伸展开无数双手掌，尝试攀附少女洁白的小腿，企图将她一同拖入这深不见底的黑，或是让她将自己带离这无光世界。

　　少女依旧伫立在原地。

　　尽管没能看见少女瞳色，封凪却莫名笃定这名少女就是当初她在地下古国的幻觉之中见到的那名金瞳少女，或许是因为她们身上如出一辙的惊人魅力。

　　她的直觉不断发出尖叫，叫嚷自己绝对不能贸然接触眼前这名金瞳少女，不能与之对视。肌肤能清楚感受到贴身收好的手机正隔着一层衣料不断震动，众多提示接连不断发送至手机上，可惜封凪现在根本没心情查看。

　　“一遍杀不死，那就再杀一遍好了。”白令向前走了两步，主动脱离云栖初的庇护范围，朝空中伸出右手缓缓握拳，“世上没有不会被杀死的生物，如果有，只能说明说这句话的人还不够强。”

　　随着他握拳的动作，众人能明显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指尖不断凝聚，那是风，空气流动时所产生的风依靠某种肉眼难见的轨迹汇聚于他的指尖，尘沙飞扬，拂面的风如同利刃穿透豆腐般轻易刺穿地面，划过一道道奇妙刻在他脚下——八十一道绵延数米的刃痕组首尾相连，组成巨大的圆形图案以及中隐藏的十二道符文。

　　南谙见状略微皱眉，但仍旧动作迅速的在符文刻痕中倾入水银与黄金等物质按比例混合的液体，液体在被灌输进符文之时立刻开始流动，清晰勾勒出法阵的基盘，近乎滂沱的魔力从位于符文正中央的白令身上流动至符文之上，空气中开始逐渐泛起涟漪。

　　“凯斯·亚当居然连这个法阵都交给你们了？”云栖初的脸色终于有所变化，“魔法说到底也不过是物质与能量的转化，你们知道强行动用这个法阵，会付出怎样代价吗？”

　　白令没有理会云栖初的劝告，或者说他已经没有那个闲心理会，高举起的右手一点一点在空气中撕扯，仿佛在将什么东西从世界剥离，因为他的动作，空气中的涟漪波动愈发明显。

　　他额上的白发早已被汗水濡湿，猩红眼的颜色愈发深邃，汗珠顺着他苍白的面容不断滑落至下颌，再一滴滴滴入没有被送神法阵照亮的黑暗。

　　直到最后某个由黑色雾气组成的人形事物被他从空中撕扯下来，猩红光点自雾气中破茧而出聚集在少年指尖，这一刻，世界上所有人恍惚间都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不，不行，停下，你这个疯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亵渎神明！”似乎察觉到恐惧，人形黑雾开始疯狂颤抖，甚至重新发出声音，无能狂怒。

　　可最终依旧只能被白令指尖的猩红光点全部吸收。

　　同一时刻，封凪猛然恢复意识。

　　“神明么，看来不过如此。”白令垂眸，将光点握于掌心。

　　这一瞬间，书籍更改，历史颤动，此位面延伸出的无数时空长河的分支开始混杂，流动出的无数全新的从未被踏足的支流，所有关于“死亡”与“瘟疫”的神话传说开始变更，死亡与瘟疫之主的名字被悄无声息地从此位面一切书籍历史上抹去，某些恰好正在研究其相关传说的考古学家或文学家呆愣坐在原地，丝毫想不起刚才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只有IAMSO总部不断发动I级避险警告。

　　“所以我说这场游戏，从开始就注定敌方必输无疑。”恢复过来的封凪正好看见人形黑雾消散的片刻，琥珀色的眼瞳满是感慨。

　　所以她才跟老鼠说，这场游戏并不公平。

　　并非是无限游戏的安排不公，纵观全局，双方玩家在本场游戏中拥有的“势”和“力”，乃至信息量以及攫取途径都没有太大差异，真要斗起来胜负尚未可知。可惜，玩家也是人，他们不是被设置了任务就必须乖乖听话的NPC,他们有其自身的欲望和贪婪，算计与爱恨。尤其是在任务失败也不是必死局面的无限游戏之内，即使是最伟大的预言家能不可能预料所有玩家们的一举一动。

　　“你对现在的情况早有预料。”南谙沉声说道。

　　不然也不会这么恰到好处地给云栖初和圣言留下信息。虽然南谙早就清楚自己暗地里的动作肯定瞒不过封凪，但当她发现故事走向与封凪的预料一模一样时，依旧会不开心。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封凪背靠墙，闻言只是偏过头来看她，唇角抿起，露出年幼孩童般天真且恶劣的笑意，“这就是你的想法吗？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崇拜我。”

　　“你，你胡说些什么！”南谙就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连忙后退几步，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更像是欲盖弥彰，连忙止住脚步，面色一时极为难看。

　　“因为我可预料不出所有的情况。”封凪点了点额头轻笑，“所谓推论，不过是在现有信息的基础上进行归纳整理与统合，从而得出符合逻辑的新的判断。但就算何等天纵之才，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也不可能提前预测到事物发展的每一个细节，不然这人就不该只是玩家，而应该是传说中的全知全能者。”

　　“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何况玩家群体本身就具有巨大的不确定性。唔，虽说在经济学中存在着‘理性人’的概念，其最大特征就是：每一个从事经济活动的人都是利己的。换言之，每个从事经济活动的人都应该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取最大的利益，这同样是玩家在无限游戏中遵循的原则。

　　然而——人类这种生物并非是完全依靠理性行事的，就像你现在可能会因为心情不好杀了我，又比如此刻圣言可能会为了云栖初出手偷袭白令，总之人类本来就是这种会被情感控制住头脑的生物。就算事情发生的几率再小，都可能随时发生。如果真的可以随时随刻都保持冷静衡量利弊，每年的犯罪案件估计要减少一大半。”

　　“封小姐，我想你说话还是仔细一些为好。”圣言明显对封凪拿自己举例感到不适。

　　“哎呀，只是举例而已啦举例。”封凪敷衍地摆了摆手，“所以综上所述，我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大部分普通人也能做到，即是根据已有信息推测出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性，并为此准备好所有备选方案罢了。”

　　就像这场游戏，从知晓白令存在之时起，她便开始推测秘仪魔法结社真实目的——他们将一个玩家塞到“差分机”宗师利德安尔身边，同时又让另一名实力强大的玩家加入敌对阵营，将同一团体的玩家故意分到两个对立阵营，明显自有打算。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仅仅是偶然——比如秘仪魔法结社实在太大，没时间挨个查探每个玩家在同一场游戏的阵营选择，这并非全无可能，然而作为有资格见到凯斯·亚当，甚至能被其信任到传授送神法阵这种等级的魔法术式，南谙在秘仪魔法结社明显身份不低。如果说结社不可能完全掌控每一位玩家的行踪，但也不可能在内部环境平稳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己方高层分别立于不同阵营互相内耗。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封凪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15点分。

　　现在看来，他们剩下的似乎只有等待。

　　等待原初之主苏醒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