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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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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阁的年纪比顾元安稍长些,从前与李长锦又有过密的私交,且还在鱼龙混杂的大理寺任职,故而知道当年一些内情那就不足为奇了。
起先她讲出来的往事,虽然年代已久,但听起来并不算是不为人知的秘密,顾元安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譬如她知道,李长锦幼时丧母,是膝下无子的先皇后怜悯她孤苦,方才将她带在身边抚养。
因着有了先皇后悉心教导和庇护,李长锦不久便授了封号,又拜了当朝沈大将军为师。
她自小聪慧,勤奋好学,很得先帝和先皇后的宠爱。
先皇后终生无所出,名下只有李长锦一个孩子。
但经过赵阁道出当时的细节,顾元安才知道,原来在二十年前,宫里没了生母的皇子女不止李长锦一个,当今那圣上竟然也在其中!
李长锦的生母,只是后宫位份不高的嫔妃,母族也只是寻常的官宦之家,出生可谓是平平无奇。
她的皇兄李代却与之相反。
李代不过比她大两岁,母妃是世家大族的嫡女,身份不但尊贵,在他身后更有朝中诸多大臣暗暗扶持着。
真论起来他比李长锦更具实力,也是那时最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人选之一。
可遗憾的是,先皇后从这对兄妹之间,最终选择了皇女李长锦,而放弃了皇子李代。
这也就意味着,李代依然是庶出的皇子,在这嫡庶分明的宫城里,永远比李长锦矮了一截,李长锦嫡出的身份使得她更有资格登上帝位。
原来这对兄妹的夺嫡纠葛,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这的确是桩秘闻,尤其争位失败之后,也难怪李长锦会落得如此下场。
“帝王家同室操戈,成王败寇,最是常见。”赵阁苦笑了声,“大缙往前数三朝,已经百余年未出女君了。赵某在此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镇国公主原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但真没想到一代天之娇女,忽然一病不起,就此陨落。”
她叹了又叹,抬头望向顾元安,像寻求认同感似的道:“顾寺丞,你也觉得很惋惜是不是?”
本该是翱翔高空俯瞰天下的雄鹰,如今生生被折了翅膀,成了金丝笼雀。
何止惋惜,简直痛心。
顾元安略带着气,点了点头。
“同道中人,同道中人。”赵阁似是感慨万千,忽而凑近她,又低声道,“对了,今早那些风言风语,也并不全是他们在背后乱加妄议。”
顾元安刚从愤然的情绪中缓过神,讶异道:“你是说小皇子那事?”
“你就看我们大理寺吧,六品以上官员以男子居多,六品以下女子才多了些,像谢寺卿这种厉害的人物,满朝文武也找不出几个,也就齐国公可与之相比。”
旁人不敢直言不讳,赵阁倒是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她叹道:“皇上重男轻女已是人尽皆知,大缙往前数数,已经三朝没出女君了,也不知小公主能不能守住储君的位子。”
赵阁摇了摇头,神态无可奈何,像是不看好这位小储君似的。
越聊越偏,顾元安也不想深究到底,赶忙招呼她下棋。
有些事还是不要太好奇了。
可及至回府的路上,顾元安脑中仍盘旋着赵阁那些话。她撑着额头沉思,反复咀嚼赵阁那一句话当中“忽然一病不起”这几个字,一个阴暗又恶毒的猜测随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从李长锦对晋皇后的态度,以及她们一些谈话,其实不用怎么推敲,晋皇后必定是使了某种不光明的手段,将李长锦算计了。
夜幕渐渐低垂,春竹蹑手蹑脚地进到内室,也不敢走得太近,只站到李长锦坐着的书案后,小声同李长锦道:“殿下,您该喝药了。”
李长锦手上正翻着舆图,淡淡地应了声:“放着吧。”
过了会,迟迟无有任何动静,她这才抬起了头,却见春竹仍端着托盘站在那,愁眉苦脸一脸为难的表情。
通常李长锦说放着,基本放到药凉,春竹从前是不敢吭声提醒,但想到顾元安多次交代,又见李长锦皱着眉向自己望了过来,明显不耐烦了。
春竹吓了一跳,赶紧鼓起勇气道:“殿下还是趁热喝了吧,驸马先前叮嘱过婢女的,一定要看着殿下喝完才行。”
说完不等李长锦开口,她大着胆子将药碗递到了李长锦的案上。
春竹立刻退开,一边窥着李长锦的脸色。李长锦看着那碗药,被打扰之后心中不悦,她并不喜欢旁人约束,但听到春竹那么说,却也只是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端起了药碗,喝得一滴不剩。
看来是赌对了,春竹不免偷偷松了口气。
“驸马还没回来吗?”李长锦问道,往窗外望了眼天色。
春竹上前收拾,忙回答道:“回来了,奴婢方才瞧见驸马往书房去了。”自从顾元安来到公主府之后,她也轻松了不少。见李长锦神色并无异常,春竹胆子也大了些,于是多嘴替顾元安说了句话:“驸马最近忙着,可能又是在找有关办案的书籍吧。”
无论顾元安做什么,李长锦从来不多管,只是眼看着夜色愈来愈深,顾元安依旧没有回来安寝的意思。
一张描绘了天下的舆图,李长锦盯着看了老半天,却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李长锦坐了半晌,最终披衣出了门。
书房的灯亮着,悄无声息,顾元安的贴身侍女阿否也不在。
李长锦到时蹙了蹙眉,脚步放得很轻,绕过屏风之后,抬头便见女子伏在书案上的身影。
烛光摇曳,映照着女子从手臂下露出的半边脸,白璧无瑕。
她似乎睡得很香,对来人丝毫不察,怪不得这么晚了还不回房,原来早就睡着了。李长锦一边走一边系下外袍,轻步走了过去,先是将外袍铺盖在了顾元安背上,目光才从顾元安的面容移开,落到了被她枕着的书籍上。
顾元安一回府就钻进书房,刚看完一本厚重却又没什么作用的医书古籍,她只觉眼花缭乱,身心俱疲,再加上白日里的繁忙,一时乏极了便想着打会盹再继续。
于是,就有了李长锦看见的场景。
李长锦眉头蹙紧了些,原是想将书籍从顾元安臂下抽出来,抽到一半不料惊动了她,顾元安立时睁开了眼,惊得坐起了身来。李长锦却不管她,径直将那书拿到手里,淡淡地道:“醒了?”
顾元安见到是她,怔愣了一下,再然后望见她手中的东西,霎时清醒了过来:“殿下……”
她急得伸手想拿回那书,李长锦则抬起一只长臂,搭在顾元安的肩上轻易便摁住了她。李长锦平静地道:“这么晚了还在看书,驸马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就是……”
“这里面记载的疑难杂症,大部分都是些中毒之症状,从前我也略读过一二。”李长锦说着俯身坐在案上,不紧不慢地翻开看了看,挑眉道,“你这几夜待在书房,是在温习医方药理吗?”
顾元安一直瞒着李长锦,默默寻找法子便不想被她发现。如今突然被李长锦撞破了,顾元安又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喉咙发紧,手中像是攥了一团虚汗,别过脸支吾着说:“我,我……”
“嗯?”李长锦微微垂首,抬手勾着顾元安的下巴,轻轻将她的脸强迫过来,让顾元安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望进李长锦平静的双眸深处,顾元安看着她那张足以倾世的容颜,转而又把头埋下了。
即使被李长锦察觉到了,她也不畏惧李长锦,何况李长锦并没有生气的迹象。顾元安沉默了一会,看着自己披着李长锦的外袍上的花纹,低声解释道:“我就是想着,能不能从一些古书上找出你体内的病症,再对症下药。”
她的声音又低了些,透着些沮丧:“可我找遍了医书,也翻了很多的古书,仍然一无所获。”
作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顾元安应尽的职责,她也看不得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逝。
如果那个人是李长锦的话,顾元安更做不到袖手旁观。
“所以最近这几夜,你在书房都是为了翻找古籍医书?为了替我治病?”李长锦看见她眼底下的青痕,语气不觉放轻了些。
那片青痕想必就是近日熬夜熬出来的。
她还真以为顾元安在忙办案之事,要不是她心血来潮前来看看,指不定何时才能发现端倪。
既然都被李长锦逮个正着,还当场对质,顾元安索性也不隐瞒了:“是。”
“生死由天,你不用为我多费心神。”李长锦心尖不由得软了一些,“我这病积累已久,你救不了我。”
她最清楚自己的状况。
顾元安却蓦地从她手中抢过书籍,重重地道:“我相信人定胜天。”
李长锦闻言愣了下,看着顾元安那固执又倔强的模样,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想想也是了,顾元安始终未曾放弃过她。李长锦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问她道:“你为什么想治好本宫的病?”
这还用问,当然是不想你死啊。顾元安却没答她话,心中愈发坚定了起来,拿着那本古医书直接起身,准备重新放回到原位。
李长锦这时又道:“难道你没考虑过吗,只要本宫死了,你便重获自由之身,也不用在我这里受委屈了。你若真是治好了我,你便不能离开公主府,给本宫冲一辈子的喜。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