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旧梦》久暖里

5、初一

　　年，好像就那么过去了，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看个春节联欢会，再一起吃顿饭，就新一年换了旧一年。
　　大年初一安晴上午跟着家里忙完拜完年，下午约了苏淼她们，几个人也没约外面，就约在了安晴自己给自己置办的loft小公寓里。这是回来上班那一年买的，当时因为上班的地方离家有点儿距离，在买车和买公寓之间安晴选了买公寓，安国鸿付了首付，安晴每月自己还贷款，就这样，安晴有了属于自己的40平的小公寓。6米的挑高，安晴把公寓一分为二，在靠近入口的地方分成了上下两层，上层睡觉，下层半封闭式厨房，客厅那块儿就直接安了大落地窗，光线特别好。上下两层都铺了地热，偏日式的简装，简单却并不显得空旷。
　　安晴在群里的时候严肃要求禁止拖家带口，但是没人听她的，看着一个个拖家带口的进门，安晴直烦的咬后牙槽，这大过年的还得给她喂狗粮，心酸。好在都知道带点儿见面礼，安晴想，算了算了，早就知道会这样。
　　王瑞林提着个纸袋子跟在陈玉娇后面进门，还把纸袋子拿到安晴跟前晃了晃，然后放到半敞开式厨房的料理台上。“别看我这袋子不显眼，里头我可是给你装了两瓶好酒呢，你一会儿自己收酒柜去吧。”
　　“还是王老板慷慨呀！”上学的时候陈玉娇有个特别好的蓝颜叫王瑞森，大家都以为两人以后能走一起，结果陈玉娇嫁给了王瑞森的亲哥哥王瑞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跌破了大家的眼镜，她却很鄙视的说早说了只是知己知己好朋友，是你们不信。
　　本来已经快到客厅的陈玉娇转回拍了安晴一掌，“你个钻钱眼儿的家伙。”
　　安晴哈哈笑了两声，心情很是愉悦。
　　“那我不慷慨？”刘启宇也进了门，把提着的纸袋子给了安晴。“亏了我还想着你，特意从国外给你带了两盒巧克力！”
　　“慷慨慷慨，刘老板您也慷慨！”其实，安晴和刘启宇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家里的老人父母之间也得相互认识，是出生在同一个家属院的小孩，一起玩到大的。只是两个人怎么都碰撞不出爱情的火花。
　　“哎哟，那巧克力，就光好看了，难吃的要死！”苏淼在后边拆台，“他倒是上心记得给你带，你就光摆那儿看看就行了，可别吃，容易中毒！”
　　“老贵呢！”刘启宇抗议，一肚子委屈。“这还是我秘书给我推荐的，说他女朋友一定让他带，拍照好看。”
　　“刘老板啊，下次给安晴带吃的，不要好看，要好吃！”刘梓沐在后面揶揄，顺手给了安晴一个小盒子。“香水，有茉莉花味，赏你了。”
　　“行诶，”安晴看清盒子，“我正想找代购买呢，你倒是雪中送炭给我送来了，谢谢啦~”
　　“晴宝宝，想没想我啊~”后面来人一个熊抱，安晴使劲儿推开。
　　“赵文礼，松开！”赵文礼是个外国人，一米九多的大个子，灿黄灿黄的头发，碧蓝碧蓝的眼睛，说一口流利中文，说安晴就是他梦想中妹妹的样子，所以除了自己的女朋友刘梓沐之外，对安晴格外的热情，热情到安晴有时候都招架不住。“非礼勿抱，懂不懂！”
　　“亲爱的，安晴总是对我这么冷淡！”赵文礼找自己的亲亲女友安慰，安晴眼看着两人头一凑接了个吻，很是缠绵，一堆人扭头的扭头咳嗽的咳嗽，当然还有陈玉娇吹了声口哨。
　　“别理她，她性冷淡！”
　　安晴手肘一抬做了个隔空打人的姿势，“我要是对你男人热情如火你就该伤心了！”安晴往后扭头，又问陈玉娇，“你小叔子没来？”
　　“没，跟他高中同学见面去了，说什么要详谈后天聚会的相关事宜！”
　　安晴听到聚会两个字，心里咯噔咯噔的跳，关了门。
　　其实一堆人聚在一起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打打牌唠唠嗑时间就过去了，因着年初一到了饭点也就散了各回各家。只不过是因为不愿意在家应付各种登门的亲戚又不愿意上街上凑热闹，所以才几个人凑一起打发时间。
　　安晴把准备好的吃的喝的放在几人旁边，陈玉娇两口子加上刘梓沐和她洋对象再加上苏淼五个人凑一堆打保皇。安晴和刘启宇两个不愧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都只会打麻将不会打牌，两个人就坐在一边看着聊天。
　　“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去啊，好多人好久都没见过了，趁着这个机会当然得见见。”
　　安晴瘪了嘴，“有什么好见的。能保持联系的丢不了，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的，见了又能怎么样。就跟那同学录似的，写了那么多，真正有用的有几个，电话早就成空号了，连地址找过去不定都拆迁成什么样了。”
　　“所以啊！同学聚会才能把丢了的同学联系起来啊！”
　　“你倒是怪乐观！”
　　“这跟乐观没关系，这叫正确思维！对了，我听我高中群里有人说这次他也回来了，也会去参加。”安晴垂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听淼淼说，你们俩也遇上了？”
　　安晴随意的“嗯”了一声。“碰上了，我连看人家都不敢看，怂的要死。”
　　“你呀，说你什么好。你就说当年吧，你们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说了这个方法不好，你非坚持你自己的想法。那好嘛，你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后悔嘛。可你看看你都在干啥，到现在了他对你来说还是道迈不过去的坎儿。”刘启宇越说越认真，到后面直接面对着安晴，一脸严肃。“晴子，我说话可能不中听，但咱俩二十多年的交情你知道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安晴没理，摆出一副低眉垂眼的样，安静听对方说。
　　“都多少年了，我知道你当年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你愧疚你也委屈，可是，做都做了说这些又有用吗？我们不假设没发生过的事情，我们就聊现实，现实是现在的你对他一无所知。你不知道他在哪儿上班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你看你们就算偶遇也只是陌生人那样连个招呼都不需要打。你把自己困住，困在之前的那些记忆里，可你能抱着那些记忆过一辈子吗？人都是会变得，现在的他你并不了解。”安晴仍低着头不说话，刘启宇的每一字都像一根针，准确无误的扎进她的心里，她说不出的难受。“难不成你还觉得你们之间有可能走走回头路？”
　　“我不是……”安晴想解释一点儿什么，而刘启宇显然不打算让她说。
　　“不是什么？安晴啊，那些记忆都是过去了，你不能靠着那些回忆过一辈子，他早已经不是你回忆里的那个他，而你也不是你回忆里的你了。你们彼此都在对方接触不到的地方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也成长了更多。要我说，你应该去同学会见见他，哪怕打一声招呼说一句话好久不见，跟过去彻底的来个了断。发生的那件事，其实对与错没有人能去评断，但你看到他现在过得好，那就说明你当时做的选择没有那么糟。他已经在往前走了，你也应该往前看，前面的风景可能更好呢？”
　　“我知道，”安晴深深得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困住自己太久了。启宇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从小最会的撒泼耍赖。跟他分到一个班做同桌的时候，我还欺负他，你也知道他那个西瓜头，厚的连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可是，不论我怎么欺负他，他都没真跟我生过气，我理科差，错题都是他一道一道给我纠正的，一遍讲不通就讲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他从来没有烦过我，我还嫌他烦。上体育课女生跑八百米，我跑不动，越跑越慢，最后直接耍赖坐地上，他是第一个跑过来的，他以为我摔倒了，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特别漂亮，我当时就想，这眼睛要是女孩子的估计那得是校花级别的。可是你知道，当时他那么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担心。从那儿开始，我就没再欺负过他了，后来我就仔细观察他，他其实特别好看，好看的我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我还特别庆幸除了我没人发现他好看。后来分文理了，我差一点儿就想跟着他学理去了，他特别严肃的跟我分析我的成绩，还跟我分析我的喜好，我的心理，我知道啊，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理科，我当时差点儿就想表白了，说我就是想跟着你一起而已，但是我这个人啊一遇上正事就容易怂，所以我没敢说，我就说文理分班了我数学不会还能问你吗，他就许了我每天晚饭一起吃，有不会的可以问他。你知道的，那几年开始的时候学校里谣言满天飞，我每天都想着这个木头什么时候能开开窍发觉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就是不开窍。到了高三，你记得学校为了顺应素质教育给我们安排的游学旅行吗，最后一天自由活动，就我本来答应跟你去看阿姨顺便吃午饭那天。”安晴看看他，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可那笑看在刘启宇眼里却很是心酸。
　　“我记得，那天本来说好了要跟我回家吃饭，我妈为了你还专门去买了龙虾，说你这个人啊打小就喜欢吃虾又不爱剥，所以给你买个大的肉多的不用自己动手剥的，还特意提前给你打电话报菜名，给你馋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临回去了你变卦了，我都没找着人，回家还被我妈给凶了一顿，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亏了你下午回了电话，不然我妈都要报警了。”
　　“嗯，”安晴往窗外看去，落地窗的视野很好，大年初一的阳光也很好，天很蓝，云也很白，除了温度低了一些，跟那天真的很像。“我早上起来想喊他跟我一起去吃早饭，他不理我，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他就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走，我就跟在他后面一直走，我跟了他一路。我知道他在生气，跟我闹别扭，因为他虽然不理我，但一直保持我能跟上的速度，大概是怕我跟丢了，但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这样，所以我就只默默跟着他。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我只顾着跟着他没看路，有一个人骑着摩托冲了过来，是他转身把我拽到一边的，骑车子的是个老外，他拽过我之后扭头就跟那个老外吵了起来，全程英语，都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我都不知道他那个烂英语成绩说起英语来居然这么溜。当然我什么都没听懂，就只觉得他更帅了。”安晴说着自己轻轻笑了两声，又像是轻叹了两声。“等他凶完人家就把我拽到人行道上开始凶我，他凶我什么我其实都没听到，我只记得他生气时看着我的眼睛好看的我的心口窝都疼了。他一脑门的汗，我就去擦他脑门的汗，他那个大厚刘海哟，都被我弄成中分了。然后他就不说话了，拽着我去吃饭了。再后来，他就把他那头发给剃了，板寸，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觉得帅呆了，可是我不喜欢，因为别人也发现他好看了。我当时特别担心，要是别的女生对他好他喜欢上了怎么办，他不再跟我一起吃晚饭陪我遛食送我回家了怎么办，我每天惴惴不安，直到他有一天跟我说有些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让我好好吃饭，不会的题要主动问老师，回家路上要走人多的亮堂的地方，他让我乖乖等他回来。我多乖啊，乖的忘了他早回来了还被我给丢了。”
　　“我，不是忘不了这些，我，是舍不得忘了这些。哪怕自己知道这些已经是过去了，可我还是放不下。最起码，那里有他，如果我放下了，”安晴还是那个轻轻笑着的表情，看着刘启宇。“你说，我该去哪里，再去找一个陆煜辰赔给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