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旧梦》久暖里

2、年二十九吃火锅

　　忙忙碌碌了一年，虽然法定假期是年三十才开始，但大部分人到了二十九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花店里买花的人也格外多。安晴蹲在土堆旁边帮买了杜鹃的客人换盆，满手都是土，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思考其他的问题，想了也没用，安晴就是这样的性格，虽然有时候想的很多，恨不得把自己死了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但大部分遇到什么正经儿的事儿她通常选择回避，她其实挺烦自己这点儿的，因为即使回避了问题依然在，时不时的让她难受。
　　“安晴，梓沐来了。”张燕在外边喊了一嗓子。
　　安晴还没反应，就听见外面刘梓沐那一惯的大嗓门。“阿姨，生意真好呀，安晴又蹲土堆呢？”
　　“栽花呢，她不知道价格，还不如蹲土边干活呢。”
　　“就是说呢，她就是学这个的，干这个不亏。”安晴心想，她是学园林规划，搞设计的，栽花她是外行。抬眼，刘梓沐已经走过来了，也在她旁边蹲下，看了她一眼。“安晴，我觉得你不是特别高兴。”
　　安晴瘪着嘴笑了一下，“怎么，修炼成大仙了？连我高不高兴都能看出来。”
　　刘梓沐伸出食指左右摇摆，头也跟着一起晃。“你看阿姨刚刚跟我挤兑你你都没反驳。”安晴觑了她一眼，没吱声。“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经期综合症行不行？周期性心情低落。”
　　“哼，您可别，骗鬼呢。”
　　“你是鬼吗？”安晴手上动作不停，已经把四盆花都栽好了，抱起一盆站了起来。“哎，让让别挡路，闲着就帮我搬花。”
　　“我不，我刚做的指甲。”倒是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安晴任劳任怨的搬完三盆，正拐回去抱第四盆，发现刘梓沐那个刚做了指甲的娇小姐已经把第四盆搬了过来。“我给你说，你得给我算工钱。”
　　安晴笑道，“亲你一下好不好呀？”
　　“切~你到底怎么个回事儿啊？”
　　安晴没理她，给等在一边的客人包装好，收了钱，看到旁边还有两盆杜鹃一盆茶花，还有旁边等着的另一波客人。“你别耽误我事儿，晚上说，我先忙着，你没事儿帮我收钱，帮我妈长个眼。”
　　刘梓沐不情不愿的答应，坐镇收银台，安晴又任劳任怨的去干活，心里想着，果然不愧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姐妹儿。
　　等忙完最后一波客人，张燕跟安国鸿回家，安晴跟刘梓沐去聚会，年前最后一波。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潮汕火锅店，除了她和刘梓沐，还有苏淼，四个人是从小学起建立的交情，粗粗算来，认识的时间都够成年了，占了大半的人生。
　　亏了提前定了位，四个人能在小包间里吃，苏淼和陈玉娇提前到了饭店，刘梓沐接她过去，一上车就想让安晴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儿，安晴无力道，“你让我歇会儿，我现在跟你说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还得再说一遍，忒累，我一会儿一块儿交代。”安晴都这么说了，刘梓沐也没再多问，只想着赶紧到饭店。而安晴呢，想着编个什么故事比较合理，可能又要对不起她的同事了。
　　到了饭店，那俩已经把菜点好了，骨头汤在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着，也翻滚出白色的烟气，安晴觉得苏淼和陈玉娇的脸好像都被熏红了，一看到赶来的俩人那眼神都像在放光，看来是真饿了。
　　“你俩怎么这才来。”陈玉娇一脸哀怨，配上她的大眼睛，让人格外的觉得愧疚。
　　“花店客人不停来，关不上门呀。”
　　“生意好是好事儿，不怪你们了，看看吃什么，先放肉吧！”苏淼只想赶紧开饭，饿惨了。
　　把点的肉一顿往锅里倒，肉熟的快，搅吧搅吧就熟了，垫了五六分肚子几个人才把速度放慢，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安晴没什么好说的，好不容易刘梓沐吃肉吃忘了一直纠结着她的问题，她可不想当靶心。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静放菜吃肉，就听苏淼问陈玉娇，“你刚才说的同学聚会怎么回事儿？”
　　“什么同学聚会？”刘梓沐一边吃一边听还不耽误问。
　　“就今儿上午我们高中群里发了个刷屏通知，说年初三要举办个大型同学聚会，就在泰兴大厦，呼吁有空的都去参加。刚玉娇说她知道内幕，这不你们接着就来了就先吃了。”苏淼解释道，“安晴，你去不去？”
　　“泰兴酒店？”安晴来劲儿，泰兴酒店可是他们这个十八线小城市里最豪的一个酒店了，唯一的五星级。高中同学结婚的时候她去过，觉得比着五星级还是要差些的，但依旧是这个十八线小城市“豪”的代名词。
　　“嗯。”陈玉娇吃了一口肉，看向安晴，但安晴始终觉得看她的眼神像瞪她。“怎么，你没收到通知？。”
　　“我早退群了。”安晴早从高中群里退出来，就跟个僵尸群一样，一般没动静，有动静就是帮忙投票抢车票点赞什么的，她觉得没劲儿，所幸退了。不过也挺伤心的，她退群两三年了居然都没人发现。
　　“你有病，不能跟你比。”陈玉娇呛了她一句。
　　“我乐意。哼~”
　　“你俩别闹，”苏淼继续问，“所以究竟怎么回事儿啊，这也不是毕业十年什么之类的，怎么突然弄这么大，还泰兴广场自助餐，吃一顿饭齁贵的？”
　　“就是呀，傻子才去，最低标准都人均两百多。”
　　“不去才傻子呢，自助餐，免费！”陈玉娇白了一眼苏晴，“就说你这个人市侩，现在是不是特后悔退群了？”
　　“哪个大爷有钱烧的呀这是？”
　　苏淼也吓一跳，“不是吧，这组织者谁呀，没听说咱这一届里面有特别有钱的呀，诶？那个……”苏淼想到什么，偷偷觑了一眼安晴，发现对方一脸茫然得看着她，心里叹口气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什么？”刘梓沐问，“你怎么不说了？”
　　“就是，吊人胃口。”
　　苏淼看安晴仍一脸茫然看着她，到底没再说下去。“没什么，想岔了，想成初中一同学了。”
　　“怎么着，你们这一届还真要聚一回啊？”刘梓沐跟她们三个没在一个高中上，她爸工作外调，正好去了外地读高中。
　　“真是泰兴免费自助呀？”
　　“是呀，虽然通知上没写，但我听王瑞森那家伙说的，他之前不是也是重点班的嘛。”陈玉娇喝了口雪碧，“据说本来是他们班那几个特别能耐的说要聚，而且也不是在咱这聚，结果反正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正好过年大家还都回来，然后就有人建议说干脆把能喊的都喊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安晴觉得陈玉娇说这段话的时候看她的眼神特别不友好，带着那么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劲儿。
　　“够有钱的。”
　　“算什么呀，咱这一届26个班，一个班算70个人，人人都去才几个，还不到2000人呢。自助餐一个人399，去这么多人有优惠，一人300块，这才60万。”
　　“60万还不够多呀？”刘梓沐吃了一口橙子，惊叹道，“你们学校可真是人才太多了，土豪巨富也多呀，60万都能随随便便花出去。”
　　“这不还不到60万呢嘛，也去不了2000个人啊！这通知上没写免费，这不就过滤了还不得一大多半呀！你看这做法，多绿茶，要真是正人君子就该再通知里就写明。”
　　“虽然我想去沾这个便宜，但我觉得，”苏淼拿筷子点了点盘子。“这个便宜不好沾啊！”
　　陈玉娇又翻了一个白眼，“瞎操什么心！你知道我们家王瑞森那混世魔王一个月多少钱进账嘛？”王瑞森是陈玉娇的小叔子，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是铁哥们，没想到最后嫁给了哥们儿的哥哥王瑞林。
　　“多少？”
　　“五六十万吧。”陈玉娇说的云淡风轻，剩下三个人听得心惊胆战。
　　“可别是干什么违法反纪的事情吧！”
　　陈玉娇随手捡了块白菜梆子扔安晴，“人家搞金融的，服务费高的很，不要这么没见识好不好！”瞪着安晴，继续道，“这还只是中等水平呢，有些大牛，动不动就几千万到账了，钱对他们都没意义了，咱这一届里面，有没有这样的人，你最清楚。”
　　“娇娇，说什么！”苏淼听出了那么点儿东西，刚才她急刹车没说出来的话，现在陈玉娇差不多都挑明了，大过年，她也不想让安晴太闹心，想着打个圆场。“说到底不是咱出钱，不操这份闲心。”
　　“哎，就是，怎么还说急了呢？”刘梓沐顺手拿了块西瓜放陈玉娇碟子里，“吃西瓜，还挺甜呢。”
　　“我就是急，我还想骂人呢，”陈玉娇干脆放下筷子，双手抱胸倚在长条椅背上，“我说什么，你说我说什么，我说安晴这个憨货是个傻逼，当年人家随便撺掇两句她就上钩上赶着当上帝，还TM真以为自己是天使啊，就一傻逼！”
　　安晴安安静静的被骂，她没理由还嘴呀，她当年就是傻逼。
　　“行了，少说两句。”苏淼拍了拍陈玉娇的大腿，示意她适可而止。
　　“都别拦我，我今天真是生气。安晴你知道提议一起聚还要出钱的是谁吗！是姚敏，就是当年坑你那一把那个绿茶婊姚敏！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今年要这样嘚瑟嘛？”陈玉娇盯着安晴一秒都不放，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既过分也越界，可是，她从出门开始就憋着一口气，看到安晴更气。“因为陆煜辰回来了！陆煜辰跟她一起回来了！这个聚会陆煜辰会跟她一起去！”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都只看着安晴。安晴低眉搭眼，静静得坐着。
　　“一起去就一起去嘛，这么多年了，两个人在一起……”安晴还想说点儿什么，可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我今天，见到陆煜辰了。”
　　三个人一愣，陈玉娇反应最快，“他去找你了？”
　　“我说呢你下午一股子闷闷不乐的劲儿？和那个什么姚敏一起去的？”
　　“不是，是他妈妈去花店买花，我帮忙把花送出去，他在车里等他妈妈，然后见了一眼。”
　　“哼~”陈玉娇撇撇嘴，“你个怂包估计也没跟人家说话吧！”安晴瘪瘪嘴默认了。
　　“安晴呀！”苏淼也看不下去了，“你是不是真的傻了，这种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得拽着他把话讲清楚啊！别管你们俩以后还有没有可能还能不能做朋友，当年你办的那场糊涂事儿也是要讲清楚的啊！你说你就这么艮在心里梗了这么多年，你忘不了也没法新的开始，你哪怕为了能彻底的把这个人放下重新开始，你也不该浪费了这次见面的机会呀，你说遇上容易嘛，你殷殷切切的盼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就这么放过了啊？”
　　“我，说不出来。”十几年前的事情，在安晴的心里，就像一座高墙，堵在她的心口窝上，忘不了旧人，进不了新人，生生堵在那里。有时候她会想，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崭新的生活，那些话那些解释还有没有必要说出来，说出来的话有什么用呢，她的后悔又真的都能放下吗？而那个时候对陆煜辰造成的伤害，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因为几句话而轻易的抹掉。所以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去说了，就那样把那些事情都做前尘往事，好也罢坏也罢，都随着时间就那么过去吧。何必非要把别人长好的疤再撕扯开再痛一遍呢。
　　“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不拿出当年的那股子气势，你那天不是挺厉害的嘛。我说你忆往昔的时候是不是也特别佩服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能厉害成那个样儿？”陈玉娇嘴上一贯不饶人，安晴习惯了，只要牵扯到当年的事儿，她都得急赤白咧的，替她可惜替她心疼。
　　“是，每每都想掐死那个时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