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无言》花晓风

1、北泽

　　夜，近乎泼墨般，黑的浓烈，不见一丝光，空气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不见一丝风。暗夜里，“咕咚，咕咚……”那如热水烧开时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果此刻有光，你一定会惊惧的发现，那泛着咕咚声音的，竟然是一片由暗黑色的血肉和森森白骨填满的深不可测，眼望不见边的大沼泽。周围笼
　　笼罩着一层浓烈而腥臭的黑气。
　　此刻，这块沸腾了五千多年的大泽，却变得有些不寻常了，“咕咚”声突然增大了几十倍，伴随着一阵滋哇乱叫的怪声，急切而怪异，倒像是五千年前魔族的惨叫。突然，大泽里的腐肉，白骨，甚至是周边的黑气，都像是听到什么召唤似的，一齐像中心涌去，骤然间，大泽中心就像隆起数十丈高，周围确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吸引着周边的东西，一瞬间，各种仿佛痛苦的，狞笑的，欢喜的……声音竟相迭起，就连就已平静的天上，也是电闪雷鸣，如果借着闪电的光，你一定会看到，那些怪叫着的东西，正是一个个残缺的灵魂，他们伸长发黑的手臂，一次次爬到大泽边上，却又被中心的力量拖了回去，接着，就是一阵惨叫。那中间的隆起越来越大，正尽力的同大泽撕扯，就像那将要呱呱坠地，急切的同自己母亲的身体分离一般。过了很久很久，大泽只有黑夜没有白天，无从计算，只记得大泽边上用来镇压的邪魔的石符闪了三次，已经过去三天了。三天后，大泽周围再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寂静的可怕，又好像之前的嘶吼从未有过，有一种它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感觉。
　　又过了两天，大泽又动了，中心又想起了“咕咚”声，一只惨白的手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接着是另一只。然后是一个苍白的面孔，他缓缓拨开眼前的腐肉块，发黑的骨头，向岸边游去，身后拖着一堆粘稠的长发。就这样，他爬上了岸，双手撑着，像提线的木偶一样，以一种极为怪异，不似人类的扭曲姿势爬了上来。
　　暗夜里，他跪坐在镇符石旁，看起来有说不出的狼狈，如果不是在这黑暗邪恶的大泽，而是在其它任何一个村口街头，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一个遭遇了不幸。无辜而又可怜的年轻人。
　　北荒大神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大泽的，自五千年前斩灭魔界之后，他就一直负责看守大泽，这几日，他不过因心神不宁，闭了几天关，大泽就出现了问题，他匆匆赶到，只希望能制止那邪魔外逃。不过，当他赶到的时候，却好像又不太一样了，大泽早已没有往日的光景，萦绕的黑气，腐臭味儿，都淡了很多。放出之前随手抓来的火龙照明，这才发现大泽早已一片死寂。在查探之时，他看到了依在镇符石旁的少年。惊疑是什么妖邪，不过随着他一步步走进，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走近了才发现，对方虽然看起来像是活生生的人，却没有一丝儿人气，当然也没有鬼气，整个仿佛是一个罐子，一把椅子一样，就那样静静的安放着。
　　“你是谁？”他以一种碎玉般温润的声音问道，语气确是完全的不容置疑。
　　在他面前站定，北荒大神细细的打量着他，少年浑身上下被污秽沾满，头发上还挂着骨头碎屑和腐肉。只一双眼睛十分透亮，带着一种仿佛新生儿般好奇的目光盯着他，澄净而明晰。
　　少年盯了他许久，才婴儿学语般断断续续的回答道：“我……不……知……道。”说完，他又开始定定的望着他，近乎依恋的目光。
　　“你不知道？那你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吗？”他又问道。
　　少年转了转眼珠子，这句话对他来说比较难以理解，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抬起手，指了指大泽。
　　对于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这少年能出现在这里，必然与大泽的异动脱不了干系，想来他必是大泽中千年累积的怨念和魂力所化。此刻他如孩童一般，然而若是有朝一日周身的力量觉醒，必然是世间一大灾难。他竟想杀了他。
　　蘅芜剑从宽大的袖袍中刺出，下一刻，感觉就要刺穿少年的喉咙，少年仿佛吓呆了，单纯的他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一把剑要杀了自己，下意识的就望北荒大神身边躲去。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他再也动不了杀心。收起剑，转过身对少年说道：“那你跟我走好不好？”
　　少年艰难的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神龙在北荒大神的授意下口吐圣水，冲干净少年满身污秽，他这才看清，
　　他看起来大约是凡人十六七岁的样子，只不过一双眼睛，却如新生的婴儿一般明澈。他的皮肤很苍白，是那种感觉莹莹透着光的白，令人疑心轻轻戳一下就会破。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他的五官生的很好看，整个人就好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任谁也想不到，他竟是从大泽那堆污秽之物所化出来的。
　　北荒大神自然不是一个为皮相所迷惑的人，却仍然觉得少年的脸看着舒服至极。再往下看……他突然发现少年在他面前是□□的，之前身体上沾了污秽，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少年的心智还没发育到这一步，自然是意识不到什么，只是北荒大神却有些不自在，虽然作为一个活了上万年的神什么没见过，但是就这样盯着一个少年的裸体看，他依然觉得别扭。随手将一段月华做成的袍子替他套上，就想带着他先离开这里。
　　袍子有些大，先前带着他飞行倒不觉得有什么，此刻两人一起回到北荒山神君殿，少年一路跟在他后面，宽大的袖袍下，他显得弱不禁风，北荒大神觉得没什么，只是后来想起来，那娇娇弱弱的模样，可不就像自己从山下拐来的小媳妇么。当然，如果忽略他后来一人力战神魔两道，令众生闻风丧胆的北泽大帝名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