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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勇气 ...

  •   儿子出门赴宴,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两个家仆,还有一串凶神恶煞的士兵,罗家主母看到花斛珠掏出来的长命锁,也不知道都脑补了些什么,没等花斛珠解释,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忙拽住身边丫鬟的手,问起心肝肉的情况。

      丫鬟知道自家主母最想知道什么,第一句话便是:“大少爷性命无虞,夫人不必担虑。”

      罗夫人果然松了口气。

      见主母没有再晕过去的架势了,丫鬟才继续道:“不过被陛下以欺君之罪给关进了大牢。”

      欺君之罪?!

      那不是掉脑袋的罪名吗?罗夫人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又提了起来,眼睛开始翻白。

      丫鬟忙补了句:“但是陛下给出了补救法子。”

      这么说,只要按补救法子来做,长子就不会死?罗夫人又松了口气。

      丫鬟继续道:“如果罗家另交一万石米,就能把大少爷赎回来了。”

      一万石米?

      哪个人家会存一万石米放在家里?这么多米,够罗府上下吃个几百年了,皇帝狮子大开口,怎么不去抢呢?

      罗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着白眼,抓着丫鬟的手,死活不晕过去,努力把话问完:“等等,什么叫‘另交’?难道除了这一万石米,我们还要交别的?”

      丫鬟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说:“送信来的士兵还没走,就围在府门口,说是之前大少爷应下来还会捐两千石米,他们要亲自抬着两千石米回去,陛下还说,如果出不起大米,可以用等价的银两和布匹交换。”

      罗夫人虽然算术不行,但这点东西还是能算的,一万两千石米,换成银两,也足够罗家大出血了,怕是近十年的经营都要付之东流。

      想着想着,丫鬟只觉手腕一松,一低头,罗夫人又晕了过去。

      “大夫!快传大夫!”

      罗夫人这边鸡飞犬跳,前院罗家主的书房也是阴云密布。

      罗家主的长随跑进来:“爷,那些士兵还等在门外呢。”

      罗家主:“花常侍也没走?”

      “也没走,方才小的出去的时候,花常侍还和小的说,他们天黑前得回去复命,让爷您别为难他们。”长随硬着头皮转述。

      罗家主气得口不择言:“我为难他们又待如何?”

      长随干巴巴地道:“花常侍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士兵全都把刀拔了出来。”

      罗家主:“……”

      事到如今,他还有些难以置信:“皇帝怎么敢就这么和我们罗家翻脸的,就算这城能保下来,如果他以后想在海安府立足,必要和我们本家处好关系的。”

      一旁的食客劝道:“目前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罗家出钱养兵了。”

      一提到这事,罗家主便觉心在滴血,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自己的兵自己不养,真是岂有此理!”

      食客小心提醒他:“从京城拨来的军饷,大部分都入了咱们罗家,其实说起来,皇帝要的钱确实是他自己的……”

      罗家主语塞,忍不住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你到底是哪边的?!”

      食客熟练地扯开话题:“不论如何,如今被困在城里,皇帝兵权在握,我们可是砧板上的鱼肉,从皇帝行事风格来看,硬碰硬的话,我们恐怕讨不了好。”

      罗家主气愤难平:“难道我们真的要白白送那么多钱给他?”

      商人重利,要将这么多钱拱手相让,罗家主觉得比杀了他还难受。

      自我宽解了好久,连小不忍则乱大谋都用上了,罗家主才稍稍顺了气,冷笑一声:“他要是有这么大的胃口我就给他,等城破后立即将此事告诉珠州那边的本家,看他这个皇帝以后当得还舒不舒服。”

      但到一想到真的要拿出这么多钱,罗家主还是觉得胸闷气短,活活被折寿了好几年。

      食客开始出坏主意:“其实也未必要全由罗家来出。”

      罗家主精神一震:“你说!”

      “皇帝是向我们罗家要这么多粮食或者钱财,但是城里其他大户并不知道啊,您可以让他们一起来承担这笔费用。”

      罗家主眼睛发亮:“可!毕竟当初分军饷的时候,他们可没少捞油水,这钱他们出也是活该。”

      这话说的,食客无语:“照您这么说,罗家也是活该……”

      罗家主:“……你到底是哪边的???”

      ……

      罗家准备怎么筹得这笔钱,萧辩自然不知,天色近晚的时候,花斛珠领着一众士兵抬回五口大箱子。

      “陛下,那两千石米,罗家又出了一千石,已经送往北营,另外一千石用这罗布补上了。”

      耳边听花斛珠说着话,萧辩将箱子一一打开,发现里面装着的全是上等罗布,匹匹做工精致,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罗家还算老实,没在这上面做文章,那想必剩下的一万石大米也能悉数交上了。”

      将箱子合上,让人抬进府库,萧辩叮嘱道:“回头解围之后,你将这些布全都卖了,如果罗家接下来送来的全是抵价之物,就一并卖了,换成金银,先存在手上。”

      “是。”

      萧辩由着花斛珠搀他回屋,他身上的伤虽然结了痂,但这一日劳心费神,只觉伤口隐隐泛酸,有些吃不消了。

      好几天没洗澡,他很想泡个热水澡。

      谢衣已经命人抬来一桶热水,防止等会洗澡时受凉,她还贴心地用油布围出一个浴帘。

      见到花斛珠扶着萧辩走了进来,谢衣便走上前,熟稔地为萧辩宽衣。她从前身为萧辩的贴身大宫女,服侍主子沐浴是做惯了的,此刻做起这些并无什么不适。

      萧辩本来也应该没什么不适应的,但是现在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萧辩莫名觉得别扭。

      偏花斛珠平日一向会察言观色,今日却不知怎的,木头人般杵在一旁。

      萧辩身上已经被谢衣扒得只剩一条亵裤了,终于忍不住抓住谢衣的手,阻止她为自己脱裤子。

      谢衣一怔,询问地看向他:“陛下?”

      “那个,朕自己来吧,”萧辩绞尽脑汁找理由,“朕不是说过,朕不再将你当作下人看待,你是朕的臣子,自然不用再做这些事。”

      谢衣有些感动,温柔地道:“是谢衣自愿的,陛下不必多虑。如今花常侍也是陛下得用之人,不好再做这些,还在东宫时谢衣便一直服侍陛下,这些是谢衣做惯了的,反正陛下身边现在也没别人,便由我继续服侍陛下一段时间也无妨。”

      萧辩:“但是……”

      谢衣打趣:“陛下莫不是害羞了不成?”

      她以为萧辩是因为花斛珠在场,所以放不开,毕竟花斛珠来到萧辩身边还不足一个月,虽然平时陛下待他与自己和子求殊无不同,但私下里未必亲近至斯。

      这样想着,她便含笑看向花斛珠,委婉地道:“花常侍,我在厨房给陛下熬了一碗补气血的阿胶汤,也不知厨娘火候掌握得怎么样,你替我去看看吧。”

      萧辩没有作声,花斛珠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再无他人插手的余地。他终于清醒过来,知情识趣地告退。

      走出门,被风一吹,花斛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今夜格外的冷,哪怕他将衣服都裹严实了,还有冷风顺着缝隙钻进去,一直冷到心里。

      没走两步,迎面撞上苏子求,他还拄着竹杖,受伤的那只脚不敢用力,走路一瘸一拐的。

      “你看到谢衣了没?”苏子求见面就问,“我换用的膏药不知道被她放哪了,也没知会一声。”

      花斛珠:“正侍候陛下沐浴。”

      “不是你侍候陛下的么……”苏子求一怔,随即领悟到了什么似的,也不继续往萧辩的院子走了,转身跟着花斛珠,转开话题,“你去哪儿?”

      花斛珠:“厨房。”

      苏子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阿印,你今晚好像心情不太好,话格外少。”

      花斛珠:“……我的话本来就少。”

      “是吗……”苏子求半信半疑,又打量了花斛珠几眼,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没继续纠结。

      憋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始分享方才想起来的一桩八卦,“对了,你知道吗,以前谢衣就差点成为陛下房里的人。”

      花斛珠看了他一眼。

      苏子求闸门一开,就关不住了:“那时候陛下刚成年,皇后挑人让他知人事,人选定的全是陛下和皇后身边亲近的宫人,其中就有谢衣,据说当时陛下最中意的就是谢衣,但是皇后属意另一人,最后陛下没争得过。”

      一口气说完,苏子求才觉得在背后八卦非君子所为,亡羊补牢加了一句:“我看你心情不好,随意和你聊聊,你可千万别在陛下或者谢衣面前提起啊。”

      花斛珠淡淡地道:“我觉得你今晚的心情也不太好。”

      苏子求脚步一顿。

      花斛珠踏入厨房,留他一人站在外面,冷风吹得面皮都发麻了,唇畔才泛上一丝苦笑。

      花斛珠拎着食盒回到院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萧辩所在的厢房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他出神地盯着那团光,难以抑制地想象着后面的两个人是如何赤身裸体,颠鸾倒凤。

      想着想着,谢衣的那张脸变成了他自己,心里蓦然一痛,很快又换成对自己的不齿与厌恶。

      他闭了闭眼,将那一丝疯狂掩饰好,确保无人能看得出一丝端倪,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来到厢房外,他在门帘后站定,还没出声,屋里的人便已听到了脚步声,率先发问:“是斛珠么?”

      屋子里没有其他声音,花斛珠有些愣怔:“是。”

      萧辩声音发懒:“进来吧。”

      “小的将谢姑娘熬的阿胶汤端来了,”花斛珠入得内室,看到只有萧辩一人懒洋洋地靠在木桶里,只露出半个脑袋,不由问道,“谢姑娘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热气氤氲,酸痛的肌肉得以纾解,萧辩舒服得眯起眼,哼哼道,“到底承诺了她不将她当作下人看待,不好留她在我身边,再说了,这么多苦都吃过来了,一个人洗澡又算什么。你来得正好,来帮我揉揉后背吧。”

      因为太舒服了,这些话都没过脑子便说了出来,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花斛珠的声音,萧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容易令人误会,忙睁开眼,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把你看作是仆从,只是如今我这院子里也没别人,我后肩疼,自己也够不着,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帮我揉揉。”

      一边说着,他一边忍不住扭头去看,想看看花斛珠到底在干什么,岂料才刚刚动了下脖子,一双温热的手便按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臣知道,也愿意。”

      吐息吹到脖子上时已经有些凉了,说明花斛珠离他并不算近,然而低沉沙哑的声音却如贴在耳畔一般清晰,萧辩不知怎的,觉得后脖颈发凉,却带来一种颤栗的感觉,像一簇火,慢慢延烧至其他角落。

      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他便顺着那力道倾身,伏在木桶的另一侧,头搁在手臂上。

      屋子里太静了,静到令人心慌,只有两道呼吸互相交错,萧辩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身后好似伏着一只野兽,贪婪地盯着他,下一瞬就会将他拆吞入腹。

      他忍不住也加重了呼吸,却又隐隐明白这很危险,他直觉地想说点话。

      “你,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花斛珠顿了一息,才道:“不曾想过。”

      萧辩问:“现在人人喊你花常侍,你可当真想做中常侍?”

      因为如今天子身边只有花斛珠一个宦臣,也不知从谁开始的,渐渐的大家都喊花斛珠花常侍,个“常侍”,指的是“中常侍”,是个官名。

      中常侍乃天子近臣,一般要做的,就是给事左右,出入禁中,传达内外,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伺候皇帝,跑跑腿,传传话。

      因为以前曾经有过权宦掌朝的事情,后来的官僚制度对宦臣格外严苛,身为宦官,最多只能做到四品中常侍,属内侍省,所以能做到中常侍这个位置,对于太监来说,也是登顶了,众人如今这般称呼花斛珠,其实是存着讨好的意思的。

      花斛珠听了萧辩这番话,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冷,淡淡道:“若能做到中常侍,也是吾辈之幸了。”

      萧辩笑了起来:“你又口不对心了。”

      花斛珠心里发恨,手上动作便重了些,萧辩吃痛“嘶”了一声,却更想笑了:“你这是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花斛珠:“……”

      萧辩不再调戏他,认真地道:“就算你想做中常侍,我也不让,你一路追随我至此,功绩自不必说,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凭什么就不能出侯拜相。”

      花斛珠动作一顿,心里百感陈杂,嗓子眼里仿若堵着一团棉花,说不出一句话。

      方才萧辩问他有没有想过以后,他说没有,但他实际上是想过的,他想入仕,想封侯拜相,想做出一番事业。但他也知道,那一切太过不切实际,时人不会允许一介阉人入朝参政的,如果萧辩真的开此先河,那唾沫星子都能将他们淹死。

      虽然前一天萧辩才和他说过,他是他的臣子,但那时萧辩并未就此细说,花斛珠也只道那是他的笼络之言,当时虽然感动,之后却也没放在心上。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说服自己不能将那些言语放在心上。

      可现在萧辩又一次提起此事。

      花斛珠自嘲道:“让一介阉人封侯拜相,这可是史无前例之事,陛下若这么做,怕是会引得朝堂不稳,社稷要有好一番动荡。”

      萧辩听他这么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你身体的残缺是我犯的错,怎么能让你承担,该承担的是我,你放心,到时候无论世人怎么说,我都会挡在前面……这是我早就该面对的,若会因此引得朝堂不稳,社稷动荡,那说明朕的能力还不够,还没能做到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只有国家足够富强,世人才不会有那些无谓的杞人忧天,那也还是我的错。”

      萧辩慷慨激昂地发表完这一番长篇大论,许久却未听回音,他忍不住扭了扭脖子,想回头看一看,却被肩上的手按住。

      啪嗒。

      一滴水滴在了他的肩头,温热的,却如燎原之火,一直烧到他心头,忽然让他为方才自己所描述的那番未来生出了无尽的勇气。

      这份勇气,足够支撑他走出心底的懦弱,承担起另一个人的荣辱兴衰。

  • 作者有话要说:  罗夫人:皇帝狮子大开口,怎么不去抢呢?!
    萧辩:抢?抢好啊,我就在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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