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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偶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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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弱智的疑问句,容声和张家扬根本不想回答,浪费力气。容声轻笑:“三弟,你左,我右。”
“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张家扬也咧嘴一笑。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是兄弟,就别怂——哪怕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斐文度为什么会惹了这帮恶鬼。
不再打话,揉身就上。
本来呢,事态这么紧急,陈不忧和王不骄不知岁寒三友是做了什么坏事,还是惹了仇家,摸不清谁是谁非,所以从善如流隐了身形,藏身树顶。
但是,当追兵一到,泾渭立即分明——邪魔外道的气质如此直白,还需要问吗?
岁寒三友,必须帮!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仗着自己是门内选拔赛的前三甲,举起满腔行侠仗义的热血,握着掌门亲赠的佩剑,气势如虹杀向朱衣人。
尖嘴猴腮的领导作风向来是下属先上,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他高高骑在马上,冷眼看着已方以绝对优势围攻容声和张家扬。
待陈不忧和王不骄加入战团,他心情很好的一笑:“好好招待两位少侠。”
两位少侠瞬时间就吃足苦头。他们年纪尚轻,从小生长在师门友好切磋的氛围之中,动手前要说“请指教”,动手后要说“多谢指教”,哪怕是这次纵天榜的师门选拔赛,也是掌门师尊亲自押阵,防火防毒防暗器,台上你死我活打完,台下勾肩搭背请吃饭。
实力不俗,实战不行。
“菊鬼”的人可不是什么友好同门,一动手就是杀招,三两步就要见血,狠绝毒辣。若是兵器被缴,用牙都能咬下敌人一口肉。
王不骄首先被一柄长刀砍到后背,眼见就要入肉,陈不忧眼皮一跳,反手递剑挡住刀口。
然后自己被另一柄长刀砍中肩头,鲜血急迸。
王不骄一剑刺走那柄长刀,惊得怒骂:“陈不忧你个傻子!”
容声好容易腾出一只手掌,强行运功,将王不骄拍出战圈:“小侠快逃!”
尖嘴猴腮啧啧连声:“你们的侠义情怀真是让我感动,差点就想放过你们了。”手一挥:“杀!”
这是催促的意思。领导觉得费时略长。
江不休就是在这时赶到。他面沉如水,一眼看出自己根本无法带两个惹事精全身而退,挥剑就上的同时冷声喝道:“王师妹,带陈师弟回无碍山!”
王不骄拼尽全力护住陈不忧:“不,师父会骂死我的!”
尖嘴猴腮悠然骑在马上,一脸惬意。江湖就是这么有意思,总有不自量力的人为道义或是别的什么前赴后继,给他演绎一出又一出好戏。
作为成名已久的大坏蛋,他总把别人的悲剧当成喜剧看。
嘻嘻。
初春的太阳不冷不热,照在身上很是舒适。这个季节,最好能喝上一壶杏花酒,吃几口卤翅尖,再摸摸红丫头的小手……话说,多久没去看绮丫头了?
春色无边。
无边春色中,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飘忽而来。近了,更近了,青灰色的长袍迎风展开,和周围的大片水田一动一静,相映成趣。对了,他们脚程快,已走出刘家镇,追到乡下来。
青山绿水,田园诗意。
青灰色的人影更近,几乎能看到他的五官。尖嘴猴腮忽觉阳光有些刺眼,微眯了眯眼,忽地无由心悸。
——那人太快了!
青灰色的人影已到马下,她穿着灰旧的男式长袍,束着简单的男式发型,举手投足利落干脆,却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个女子。
因为,她的眼睛太过明艳,晶亮的眸中,似蓄了湖水,轻轻一眨,就泛起阵阵涟漪。她的脸颊太过洁白,莹莹地闪着光,不经意落了瓣桃花,留下片浅红。她的菱唇太过鲜嫩,盈盈地挂着笑,让人恨不得为此奉上世间最好的宝物。
或者,更因为,她明明美艳不可方物,却对此毫不在意,她并不因这种美而把自己拘成“美人”,而是漫不经心的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是花不落。
尖嘴猴腮高高在上,本应是全场焦点。但花不落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匆匆掠过去,看到陈不忧带伤杀敌。伸手一探,拿过他的剑:“我来我来,你歇着。”
语气平常的就像两人合伙做了顿饭,吃完以后,没做饭的那个把碗筷一揽拿去洗:“我来我来,你歇着。”
陈不忧却见鬼一般看着她——所谓剑在人在,方才他全力刺出,她是怎么做到阻止他的攻势并让他放手的?
此时他还不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空手夺白刃”就像一个大人教小孩说“妈妈”一样简单。
花不落握住陈不忧的剑,左右晃了晃,弄得剑尖差点刮到自己鼻头,她有点不好意思:“好几年没拿剑,感觉有点奇怪啊?”
然后,走前两步,轻描淡写就是“万树梨花”。
朱衣人周身便炸起万千寒光。无碍山的先祖读书不多,给自家剑法取名的时候,立志要走“文采风流”路线,怎么走?搬来一桌坊间流行的诗集,字里行间去找,看到顺眼的四个字就抠下来用。恰好看到句“千树万树梨花开”,和自己最得意的招式形似,一拍桌子就定了。
没错,这是先祖“最得意”的一招,因为使出来又快又美,令人眼花缭乱。换句话说,超难练,纯炫技,华而不实,实在高端。每一代弟子中,能有一两人练出四五分神韵,就算天才。
但花不落劈手就是“万树梨花”,行云流水,漫天花开,叮叮声中,围着王不骄和陈不忧的四五个朱衣人全部中剑,肩头、胸部、腰间甚至腿上,各有两三个伤口。
这也是万树梨花的特长,专治各种围攻。
朱衣人嚣张的气势立刻就被压制,伤口不算深,都能勉强站立住,不至于太失面子,只惊疑立定,不敢轻易再出手。
王不骄得空吐出一口鲜血,勉强运转体内暴乱的真气。陈不忧肩头有伤,痛得咧牙露齿,小脸煞白,但不影响他脑中灵光一闪:“老板你好厉害!不过问题是你为什么会使我们家剑法?你是谁?话说我看你好眼熟……”眼睛忽地瞪大:“你是大大大……”
江不休游历江湖多年,打过的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少了后顾之忧,再合容声和张家扬之力,另外五六个朱衣人立刻节节败退,闻声道:“正是大师姐。”
王不骄“嗷”一声怪叫:“我的祖宗十八辈啊!”
花不落变化太大。虽然少时也多穿男装,但穿搭佩饰极度讲究,头冠若用了红玉,那么护腕绝不缀白玉;腰带若用银线了兰草,鞋子只愿穿带竹的那双。更别提裁衣的布料,流云纱、飞蝶绢、金丝绸……市面上流行什么,她就先穿上什么。往人前一站,立时能拐个美人回家做媳妇。
她妈是门派夫人中的一股清流,既不助夫平天下,也不抓门派内务,闲着没事就收拾她穿戴。天长日久,她就自然这般行事了。
而眼下这人,头上一根直愣愣的木簪,身上一袭灰朴朴的青衣,脚上的布鞋甚至带了补丁——除一张脸,哪还有大师姐半分影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脸。
花不落因为听江不休提了“陈不忧”和“王不骄”,勉强认出了她昔日的跟屁虫,点头笑道:“你们好啊。”
尖嘴猴腮见自家下属吃亏,怪笑一声:“今日真是惊喜,教我遇到个妙人。容我想想……就用惊涛阵招呼你如何?”变了音调,尖利刮耳:“牵阵。”
尚在相斗的朱衣人纷纷撤后,和已经停手的那一帮汇合,迅速布成阵法。容声肃然:“大家小心,这是天菊教最毒辣的陈法!”
所谓惊涛,是比喻杀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在阵中的人,就如被惊涛拍岸,退无可退,进则身死。十人以上便可结阵,一旦阵成,便是百人的威力。
“天菊教?啊,总算知道你们家名字了。”花不落甩甩握剑的手臂,刚才力度没控制好,有些酸软:“三年多前吧,我也遇到个穿大菊花的人,吃了个大亏,本想十年后去报报仇什么的,这回遇上你,讨点彩头也可。”
尖嘴猴腮用怜惜的眼神看向花不落:“小娃儿如此直率,我都不忍心想像你的下场。”
“不劳你挂心。”花不落笑着摆摆手,扭头向着容声:“这位……前辈?天菊教是什么东西?”
容声身上受了多处重伤,无力支撑,跌坐在死去的马匹身上,匀了一口气方道:“它本是西北凉州一个不见经传的小教,教众喜巫术更甚于武术,但是近五六年来,天菊教屡屡进犯中原武林,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杀人放火、抢男霸女的恶事……”
容声是个书生,生性淳厚,不喜言他人是非,所以介绍起来,天菊教百分可恶只显出十分。张家扬扯了块布条包扎腿上的伤口,截口怒道:“这帮下三滥就是根搅屎棍,专盯武林名宿,坑蒙拐骗坏人名声、夺人家产、杀人全家,居然还有什么朝廷势力做靠山!据说那什么三大恶人、四大□□、六大邪教,统统都甘拜下风,把‘不要脸’三个字拱手相让!”
“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花不落曾身受其害,深知光“坏人名声”这一项就有多可怕:“那你们也是受害人吗?”
“那倒不是。”张家扬也是茫然:“我大哥是这届纵天榜评委之一,早早前往神剑门,我和二哥得了信,便相约找他喝酒。谁知刚进姑苏,就见他被人追杀,我们没来得及问他情况,一路逃到这里……”
尖嘴猴腮胸有成竹,心情不错,竟一直看他们说话。惊涛阵蓄势待发,他决定在动手前给对方最后一个机会:“我向来对美人儿有耐心,虽然你出言不逊,倒也还算不上死罪,让那两个老匹夫交出斐文度,这事就算了,你看如何?”
“不好。”花不落摇头:“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要讨些彩头。”
尖嘴猴腮评价:“不知死活。”
“那是你不了解我。”花不落把衣摆一掀,大半塞在腰带上:“三年多前,你的同僚就是用这惊涛阵法对付我,我日思夜想,眼下,至少——”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有三种方法可以破阵。”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狂妄之态,让人不由相信,她既说破阵,是真的能破阵。这般轻描淡写,终于把尖嘴猴腮气出一声讥笑:“那就拟目以待了!”
花不落执剑,身姿挺拔,略偏了头,阳光打在脸上,似荧荧发光。双目略转,已找到一个最佳的切入点。她朝已方众人道:“都往后退,刀剑无情难免误伤……”
忽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不巧,我和他们,也有点仇怨。”
花不落睫毛轻颤,柱剑转身,看到不远处施施然走来一位宽袍广袖的男子。他身量极高,步态洒然,生了副俊美的面容,带着清浅有礼的微笑,不疾不徐,仪态端方,让人第一眼感叹“君子如水”,第二眼想到“美人如玉”,半点不沾武林中人打打杀杀的铁锈味。
我们知道,花不落识人不记脸,不熟到日夜相见那种程度,她只会很有礼貌地问“你是谁”。
但是,诡异地,只一照面,她就认出了这人。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目光清亮,一瞬间攻城略地,牢牢锁住她:“我有第四种方法破阵,你要看吗?”
脑子里想逃,身子却僵住,那是——
君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