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序卦传》clover怡

32、中孚·小过

　　【节而信之，故受之以中孚。
　　有信者必行之，故受之以小过。】

　　苏苏很懵。
　　她受召入宫，原以为应该直奔御膳房，和各大御厨们商量菜谱去的，哪知道先是被单独带进了一间偏房。
　　房里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宫女，转头对她笑得渗人。
　　那位宫女一声招呼都没打，先是凑近了，把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还一边打量，一边点头称道，很是满意的模样。
　　打量完了，老宫女用她沧桑的声音问道：“可有旧疾？”
　　这问题倒是把苏苏给问明白了。
　　毕竟是要给皇亲贵族做饭，检查身体也是很正常的。
　　之前进宫当学徒的时候不也是问过一遍的嘛。
　　可为什么这次要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还派一个奇怪的老宫女来呢？
　　压下心底的疑问，苏苏答道：“并无疾病。”
　　老宫女命令道：“张嘴。”
　　苏苏听话张开嘴，就见老宫女几乎脸贴脸地盯着她的口腔检查了半天，然后点点头，又道：“脱衣服。”
　　苏苏：“！？”
　　看到苏苏犹豫着，老宫女又加重了语气：“脱衣服。”
　　苏苏忍不住问：“为什么？”
　　老宫女：“让你脱就脱，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前有老宫女咄咄逼人，后面的大门又被紧紧关闭，外头都是宫里巡逻的士兵。
　　没辙了，苏苏只能依言，开始脱衣服。
　　“里面也都脱了。”老宫女严令。
　　苏苏咬了咬唇，不动。
　　老宫女终于给了她个解释：“你接下来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奴家必须保证你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
　　苏苏不得不听话，羞红了脸，□□地袒露在了老宫女面前。
　　老宫女一步上前，伸出手就开始摸。
　　苏苏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大嚷：“你要干嘛？”
　　老宫女没理她，口中喃道：“还挺有料的。”
　　她在苏苏臀部轻拍了下，总算放过了她：“穿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苏苏感觉自己受尽了欺辱，满肚子的怨气不得发，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那老宫女。
　　无奈对方根本就没看她。
　　她穿戴整齐后，随着这位老宫女穿梭了大半个皇宫，来到了慈寿宫。
　　这是要带她见皇后？！
　　苏苏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召我是准备宴席的，不知为何带我来此？”
　　老宫女回头轻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见了你就知道了。”

　　跟着她七拐八弯，进的倒不是正堂，却是偏殿后的小花园。
　　花园虽小，意境齐全。
　　假山、假水、亭台楼阁，颇有风味。
　　老宫女往楼阁上一指：“贵人在那儿等你，之后的路是你自己的，奴家不奉陪了。”
　　苏苏心里的问号是越积越多，恨不得马上有人把答案给她揭了。
　　于是她大步流星地往楼阁上走去。
　　在那儿等待她的，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而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只一眼，苏苏就知道，这人定是鼎鼎有名的当今太后！
　　为何太后要见她？

　　“你就是苏苏？”
　　太后嫣然一笑，似穿越了年华，甜美、大方。
　　苏苏有些恍惚，应着点了下头。
　　“长得倒是不错。”太后看着她，频频点头，“你就是那个苏大人的女儿？”
　　朝廷里姓苏的官员，好像也就只有苏苏的父亲，还是曾经为官现已回乡的身份。
　　苏苏答道：“若太后娘娘说的是原礼部郎官的话，确是家父。”
　　太后啧啧称道：“确实有风骨。”
　　苏苏不解，叫她来只为了唠身世的？
　　她欠身问道：“太后传唤小女，可有何事？”
　　太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入了正题：“不为何事。再过一月便是哀家的生辰。陛下孝子，偷偷传你入宫只为了替哀家准备寿宴罢了。”
　　“偷偷？”
　　太后笑道：“是啊，那傻孩子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他派公公出宫，哀家能不知道么？”
　　苏苏心直口快：“太后可真疼陛下。”
　　哪知太后叹了口气，略显惆怅地说道：“哀家也只剩他一个孩儿了啊……”
　　苏苏话题一转，问：“敢问太后传小女来，可是在寿宴准备时，有何吩咐？”
　　太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迎上苏苏认真的双眸，更是抑制不住笑容在脸上蔓延。
　　“哀家听陛下说过，他曾经受过你一饭之恩，说那是他这一生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哀家不挑，相信你的手艺。”
　　苏苏受宠若惊，赶忙行了一礼：“陛下过誉，苏苏不敢当。”心里头却在琢磨，这陛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己啥时候给他做过饭吃？
　　“听说你曾经在宫里当过职？”
　　苏苏：“是。贺神厨是我师傅，曾经跟着他在御膳房学过一段时间。”
　　太后缓缓点头，眼神飘远，仿若望向了那多年前的岁月，深沉而悠远。
　　久久，她回过神来，对着苏苏莞尔一笑：“行了，哀家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哀家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以陪着哀家说说贴心话，今天也算是圆了哀家的一个心愿吧。”
　　苏苏被这句话暖到了，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那个逝世已久的母亲，心头一热。
　　“若太后不嫌弃，随时可以找苏苏聊天。今日仓促，以后苏苏还能备好糕点茶饮，来陪您茶话会。”
　　两人的眼中皆是泪光盈盈，苏苏告辞离开，太后一人寂寞的身影坐于楼台之上，却露出了久违的欢心笑容。
　　这孩子真是件小棉袄。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苏一直在御膳房忙活。
　　那个召她入宫的陛下，她都还未曾见过一面。而心思也完全不在陛下上。
　　和太后的一面让她十分感动，对于这位妇人也是好感满满。
　　苏苏决心一定要让这次寿宴风风光光，她满心都扑在了食谱上，其他闲杂事项一概没心思去管。
　　御膳房的男人们也是久仰这位苏老板娘的大名，对她再没有几年前刚开始时的不屑与不满，大家都拧成了一条绳，准备之事如火如荼地向前推进。
　　可这凡事吧，就不能让你顺顺当当了，总得扯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这不，苏苏在厨房里干得好好的，忽然被一群气势汹汹的宦官们给领走了！
　　被带到一处僻静的水井旁，一声尖锐的厉喝：“大胆奴才！胆敢陷害本宫！”
　　循着那声厉喝，苏苏回头看见一娉婷少女穿着粉色纱裙、盘着高贵发髻、腰间还挂着精致的挂坠，正朝她扭着小蛮腰，绰约走来。
　　这人是谁？
　　答案很快揭晓。
　　旁边一宦官尖声叫道：“见着黄贵妃还不下跪！”
　　黄贵妃可是大名鼎鼎的，是当今皇上唯一册封的妃子！
　　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宰相的宝贝孙女，在皇上刚登基后不久便被送进宫中。
　　可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主定会被册封为皇后时，皇上的诏书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为了皇后和贵妃的事情，宰相气得是三个月没上朝！
　　这倒还正好了，等这位三朝元老再次归职时发现，朝廷上那是焕然一新，几乎没了他这个老骨头说话的地方。但好歹是元老，官职还是挂在那儿，却失了实权。
　　宰相都被架空了，自然也就没人再提宰相孙女当皇后的事了。不过好歹这位是皇上娶过门的唯一妃子，宫里上上下下还是给足了她面子，指不定她哪日就怀了龙种、母凭子贵了呢？

　　苏苏依礼下跪，嘴上却一点不软：“敢问贵妃，陷害一事从何说起？”
　　黄贵妃虽身份高贵，实际上不过一十五六的小丫头，努力摆个架子，看着就像那想装老虎的小奶猫。
　　她捏着一根发丝冲到苏苏面前，咧咧骂道：“你们竟敢让本宫吃这个？”
　　苏苏定睛瞅了眼，那根发丝纤细无比，偏褐色的透明质感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她又把目光转到黄贵妃那一头浅褐色的柔顺长发上，刹那间懂了。
　　御膳房的大老爷们哪个会有那么细致柔顺的头发？更何况御膳房的环境苏苏最清楚不过，做菜时头发都必须得盘上塞进帽子中的，哪里会漏到菜里？就算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做这等事儿啊！
　　这分明就是碰瓷啊！
　　不过，瞅着黄贵妃誓不罢休的表情，苏苏还是不慌不忙地答道：“冒犯贵妃，小女非常抱歉。今日贵妃的膳食并非小女所管，不过同为御膳房的一员，小女也脱不了这个责任，敢问贵妃想要如何处置小女？”
　　可能是没想到苏苏会那么快放弃抵抗，黄贵妃一时有些局促。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个小丫头，再硬气也硬气不起来，这会儿她结结巴巴说道：“我……本宫要惩罚你！”连气儿都弱了好些。
　　面对这样的小奶猫，苏苏完全不怕了。
　　她抬起头，冲着那丫头微微一笑，道：“我有一食谱，可让贵妃面白如雪、肤若凝脂，平时我可不传他人的。”
　　黄贵妃一听那“面白如雪、肤若凝脂”，立马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问：“你说，若真能如此，本宫就破例饶你一次。”
　　苏苏：“食谱复杂，口述不清。能否备纸笔，容小女给您写下来？”
　　黄贵妃急不可耐地让宫女赶紧去拿纸笔。
　　苏苏大笔一挥，在纸面上奋笔疾书，不消一会，漂漂亮亮的一道食谱写成。
　　黄贵妃急忙命人下去准备。
　　苏苏却不疾不徐地问她道：“贵妃昨日是否没有睡好？”
　　黄贵妃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问道：“怎么？你又有什么好食谱？”
　　苏苏笑道：“确有一道菜，可以助您安眠，还附带美颜效果哦。”
　　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这回终于没崩住，拉起苏苏的手热络道：“姐姐赶紧告诉我，这几日我夜夜失眠。这皇宫太大，日日无聊，来了快一年了，除了第一天见过陛下后，再没见过他。整日里和这些个宦官宫女在一起，闷都闷死我了。”
　　话匣子一开，这丫头就喋喋不休起来，可见这一年真是把她快闷坏了。
　　两人聊得火热，完全没注意到外来之客。

　　彬彬有礼的男子冲边上的宦官摆摆手，让他不要多嘴，自己悠然踱步靠近那俩姑娘，静静听她们说了会养颜秘诀，不禁勾起了唇角。
　　“老板娘。”
　　趁着两人说话的空当，男子终于插上了话。
　　这一声唤，惊得苏苏心猛跳了下。
　　好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当即呆住。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会元先生吗？！
　　苏苏回京没多久便被召入皇宫，还没来得及听“状元帝”那惊心动魄的故事，自然也不知道当年的会元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而另一边的黄贵妃，虽说是贵妃，但也只见过皇帝一面，早就不记得皇帝长啥样了。
　　她惊叫道：“你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胆敢私闯本宫之地？”
　　宦官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皇上拦下了。
　　皇上淡淡一笑，只对黄贵妃点了点头，转而冲苏苏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别……别来……很有恙啊！！！！！
　　她都来不及想为什么会元会出现在皇宫里，脑子里装满的就是为什么自己今天穿的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御膳房厨子服啊！而且头发也没好好盘，搞得和个假小子似的！更况且，妆都没有好好化，被厨房的柴火熏得一早起来的妆容都化得差不多了。
　　这模样怎么见人啊！！！
　　对方哪里管苏苏这丰富的心理活动，继续邀道：“久别重逢，老板娘肯赏我个脸，单独叙叙旧？”
　　对方的语气中充满了笑意，羞得苏苏头都抬不起来。
　　一是因为自己粗糙的打扮，二是因为这男人还是和当年，不，比当年更英俊了！

　　慈寿宫，楼阁之上。
　　太后面水而坐，望着那人工湖叹了口气。
　　有宫女急匆匆赶来，行了跪礼后报告：“启禀太后，一切都如您所料。苏姑娘和黄贵妃聊得可开心哩。”
　　太后微勾唇角，起身抬手：“来，扶哀家去。”
　　宫女犹豫了下，还是报告道：“陛下已经把苏姑娘叫走了。”
　　太后轻斥了声：“这小子……”却还是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她把宫女叫近了，轻声问道：“哀家让你查的另外一件事呢？”
　　宫女机灵地一转眼珠，答道：“奴婢问了当时伺候那位娘娘的小姊妹，没三两句就被套出话来了。”
　　她在太后耳边道如此这般，太后频频点头，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