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亓官

35、拾贰 失窃之二电车

　　夏日里的天蓝净得恍如童年的梦一样不真实，几缕白云飘在空中让人心生向往。
　　仇菁菁静静站在长方亭子的电车站下，望着远方发呆。她并没有刻意去想什么，也不愿意多想，这等待的片刻仿佛是数天来难得宁静，种种的惊喜、愁绪、失望全部过滤成虚无的空气散发在带有腥味的江风之中。
　　冯坤宁扫了一眼周边，就已经对环境和人有了判断，于是蹲下来象个大孩子一样研究蚂蚁窝。季颂平没他那么专业，双手抱在胸前依然认真地观察着四周。
　　等车的人并不多。一个极漂亮但是神情不郁的女子，穿着桃红色旗袍面色苍白的仰首看天。她妆容精致，身材纤长，惟独胸前一对乳峰饱满柔软，旗袍胸前的图样全被撑裹、满溢得变了形状。三四个一看就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围在她的周边指指点点地嘻笑。一个喝了不少酒的年青学生，穿着西装打着酒嗝，带着厌恶的表情看着那些小混混。还有一个看上去有六七十岁年纪的老人，戴着礼帽，露出如雪的白发，鼻梁上架着茶色玳瑁眼镜，留着一脸又浓又密的白胡须，穿着长袍马褂，拄着拐杖若有所思。
　　电车咣咣当当地开过来，缓慢停下。几人依次上车。穿戴着蓝布制服、帽子及携带铜牌的售票员，不停地报着站名。三人买了票，打了站洞，进到中间的位置胡乱找了座位坐下。
　　车上人也很少，冯坤宁背着东西坐不下，于是将包袱解下来抱在身上。他的身边就有空座，但却不敢把包袱放在旁边。季颂平和仇菁菁都坐在他的右边。那个漂亮女人浑浑噩噩地上了车，却不坐下，站在车厢中间，仿佛失恋一样不住抹着泪水。几个小混混坐在仇菁菁对面，对她挤眉弄眼地挑逗。有一个还蹲下身子看那个漂亮女人旗袍中露出的穿丝袜的大腿，卖弄着猥琐的表情，跟着大腿转。年青人在对面远远地坐在一角，似乎对小混混们深恶痛绝。老人本来也坐在对面，被几个小混混一挤，气愤地站起身，坐到冯坤宁左边两三个身位的位置。
　　售票员锁上门，电车又咣咣当当地开起来。刚开出没多远，漂亮女人嘤宁一声倒在冯坤宁身边的地上，表情痛苦，面色惨白。车箱里安静片刻，随即哗然。许多乘客都围过来，小混混全围了上去，老人和年青学生也急忙靠到她身边，连售票员都过来了，季颂平更是第一时间蹲下身子探她的呼吸。冯坤宁是唯一一个坐着不动表情淡然的。仇菁菁奇怪地看了冯坤宁一眼，忽然恍悟，暗赞他的小心。她没有靠过去，只是弯腰观察那女子的情况。
　　季颂平见女子呼吸微弱，急忙去掐她的人中。老人在女子的脉搏上搭了一会，又翻翻她的眼皮，“好象是心脏有病。你这样不行，会做人工呼吸吗？”
　　季颂平还没说话，围观的那个年青学生已经自告奋勇，“我会，让我来。”他挤出一条路，跪在女子身边，俯下身子，在女子胸部按压了几下，然后掐住女子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将嘴唇凑到女子嘴上。
　　他刚刚凑上去，忽然抬头侧首，右手疾抬，就要捂嘴，还没等捂住，已经一口吐了出来，面条、柿子、鸡蛋还有各种看不出来的东西带着酒臭大部分都隔着那女子喷到了冯坤宁腿上和鞋上。
　　“啊！”冯坤宁反应极快，将包袱扔到一边空座上就跳起来。他脚步迅捷地闪开地上的女子和她头边的季颂平，蹦到仇菁菁身边较旷的空间，不停地跺脚，抖擞裤子和鞋。仇菁菁捂着鼻子从包里掏出手纸递给他。
　　冯坤宁擦拭两下，忽然觉得不对，猛一抬头，一个激灵，包袱不见了！
　　冯坤宁脑袋嗡地一声，后背一股寒气顺着脊梁就蹿上来，明明是大热的天，却如同坠入冰窟。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一揉，再定睛去看，果然没了。
　　他顾不得擦拭，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如丧考批：“包呢？我的包呢，我的包呢？”他当年没有救得仇作人，心中总觉得欠着仇菁菁，如今这个包在他手里没了，那打击真的比晴天霹雳还重，直仿如落入十八层地狱一样。
　　仇菁菁和季颂平也吃了一惊，四下寻找。只是除了围着女子的这些人，四下的车厢空荡荡的，根本藏不了什么东西。
　　青年学生不停说着“对不起”，拿着不知谁给他的纸擦着女子身上沾到的秽物。老人把怀里钢笔的笔尖卸下来当作银针扎着那女子的不同穴道。
　　冯坤宁疯了似地推开围观的人，他腿上沾染的呕吐物让那些乘客纷纷闪开。
　　售票员一把拉住他，“先生，你不要乱动，将车里都弄脏了。”冯坤宁低头才发现，车上自己踩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印迹，弄得到处都散发着呕馊的味道。周边的乘客捂着鼻子怒视着他。
　　冯坤宁站在原地，然而心中依然激动，他想了想又看向车窗处，外面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毫无异状。
　　“怎么搞的？”仇菁菁骤受打击，木然呆滞，“怎么会没了？”
　　“就是刚才，刚才我跑过来擦了一会，就发现不见了。”冯坤宁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时就需要冷静，定下神回想整个过程。
　　自己也就跳起那瞬间有疏忽，肯定是那时有人下手。冯坤宁虽然不清楚究竟对方是怎么下的手，但也猜到偷东西的人必有同伙，而且看来最可疑的就是那年青学生和晕厥的女子。总不会就那么巧合，正好晕倒在他前面，又正好吐在他身上。
　　他自栩是警界精英，从来没有吃过这样一个大亏，更觉得愧对仇菁菁，心中火起，杀机浮现，嘿嘿冷笑，“我就不信这东西能飞上天，今天冯爷是宁杀错一百，也不放走一个。”他将手伸向仇菁菁，作势要枪，“把家伙给我。”
　　他这话自然是让车里的某些人有些紧张，只是从表面上到也看不出什么异状。
　　季颂平皱眉说：“小冯，别冲动。”又担心地看向仇菁菁，这两个人都是帮会出身，如果真干出当街开枪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他可不想伤及无辜。
　　仇菁菁眼眶火烧火燎地疼，刚刚从银行里出来就发生这样的事，绝对不会是巧合。只是消息怎会灵通到如此地步，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
　　紧盯着冯坤宁的神情，多年相处的感觉已经看出他的样子并不是作伪，而且她潜意识还是宁愿选择相信他。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人最可疑了——季颂平！尤其他昨天还刚刚偷偷外出。
　　仇菁菁咬着下唇，心里怪自己得到箱子后太过高兴，一时大意，只警惕了一晚上就忽略过去。她努力保持平静，却已经默认了冯坤宁的想法，手指伸进包里，触到枪的时候又碰到一些硬硬的小东西。她愣了一愣，仔细去翻，发现是那些小木块。
　　仇菁菁心中一动，仔细思索，脸上的表情渐渐精彩起来。她将包合上，郁闷尽去，狂野里带着点嚣张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坤宁和季颂平都是吓了一跳，心想：她不是急疯了吧？
　　车上的乘客也都奇怪地恻目而视。
　　冯坤宁小意地说：“菁菁，你别吓我……”
　　仇菁菁白他一眼，四下一抱拳，朗声说道：“今天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好手段！好算计！不过咱们山不转水转，我就把话挑明了说。东西你拿走了也没用，开锁的机关在我这里。我希望你能一天之内把东西给我送回来，否则的话咱们一拍两散，我把机关一毁，大家谁都别想得到。我仇菁菁是什么人，你们可以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说到做到的。一天！我过期不候，切记切记。”
　　冯坤宁和季颂平听她说到一半就明白过来，那些木块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但肯定是与开盒子有关的。没有了木块，对方开不了盒子，自然会乖乖送回来。
　　冯坤宁还想多一层，仇菁菁恐怕是真下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这本就是她父亲的遗物，若说让别人占了，她宁肯自己毁了。
　　季颂平却只当她是虚言恫吓，站在她的身边，偷偷观察车上众人的表情，除了还在救人的几个顾不上听她说话外，其它的人表情困惑，确实没什么异常。
　　其实这多半是因为他的经验不够丰富，而车上人又多的缘故。如果他只盯着某些细节就会发现，听到仇菁菁的话，躺在地上的女人食指一跳又一跳，年青学生偷偷瞅向老人，而那个老人则不为人察觉地轻皱眉头。
　　车到一站地，大家伙忙前忙后地把那女子抬下车，又拥上来新一群人。
　　车再次开动后，售票员开始收拾车厢。
　　仇菁菁注目对面窗外，神游太空。季颂平和冯坤宁在她一左一右坐着。
　　季颂平闭目养神，冯坤宁向售票员要了抹布，擦着身上的秽物。
　　“对不起。”冯坤宁低声对仇菁菁说，他两次把事情办砸，愧疚愈重。
　　“没事，又不是真的丢了。我到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我有决心。”仇菁菁冷冷一笑，眼神里闪过决绝的目光，在咖啡色的车厢里，忽然冷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