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甲》零界点

7、2.2 巟的过往

　　巟整理好心情，坐在它旁边循循善诱：“见过蛇吗？”

　　它眨眨眼睛，偏了偏头。

　　她继续：“蛇和你一样也没有爪子，但会滑行，而不是像你一样用滚的。”

　　她说完，它抻直了身体，然后……趴着不动了。

　　她忽然心累，觉得应该给它找一条蛇现场指导一下，于是出去抓回来了一条“初生中期”的蛇给它。

　　那蛇初初开智，先是被巟擒了来，后是见到一条动一下就能把他碾死的“巨蛇”，登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它似乎笑了笑，眼睛里有些柔情。

　　巟愣了愣，提起那条不争气的小蛇，一晃出了花海，把他扔回原地。心中叹气，自己竟然被它刚刚那一笑恍了心神了！

　　她在外面平复了心情，回去时见到它正在僵硬地扭动身体，然后又是一大片花遭了殃。

　　她既欣慰又心痛，它终于动了，她的花也折了。

　　龙在海里游在天上飞的时候都会摆动身体，可能它只是不适应陆地上没有爪子可以走路？

　　眼见一天天的，花海差不多被它毁了个大半，它总算学会如何自如地滑行了。

　　巟很是宽慰，看着它那不伦不类，蛇不蛇龙不龙的外表，想着它要是以这个模样出现在外人面前，会不会被嘲笑？孤立？针对？乃至驱逐？

　　它时常仰头静立，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好几天后，它的身体缓缓腾空，跌跌撞撞，笨拙地飞行，然后毫无预兆地“轰——”，掉下来。

　　巟见习惯了，心态已经从起初的忧心忡忡，过渡到眼睁睁看着它一次次从空中砸下来，仍能泰然自若了。

　　过了一个月，它终于可以游刃有余地在半空之中游.弋，四周的风都在随着它的方向而改变，金色的花瓣追随它的身后飘落而下，那自由自在的模样令巟心生向往。

　　它降下来悬浮在巟的身边，龙鬃与龙须飘浮款摆，尾巴调皮地扫着空中的飞花，眼睛弯弯的，看得出来它很高兴。

　　自从它学会飞以后，巟的花海终于可以免受摧残，有了复原的起色。

　　它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巟问它：“你不回去吗？”

　　它浮空绕着巟转了一圈又一圈，摇头。

　　巟忽而后知后觉地笑了笑，没有龙角和龙爪的龙回去了哪会受待见？多半会被赶出来吧？如果使它沦落到这步田地的人就在龙族里，把它送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它停了下来，头靠近了些，垂下眼睛，似乎在黯然神伤，问：“你嫌弃我了吗？”

　　它说话了，许是长时间没有发声的缘故，声音喑哑，巟差些听不出它说了些什么。

　　“你是我救回来的，怎会嫌弃？”成功救活它是巟目前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否则之前她又怎会放任它压毁自己的花海？

　　它闷闷地道：“可是我嫌弃我自己。没有四肢，连人形也不敢化，更无法拥抱喜爱的人。”

　　巟没在意它后面的话，拥抱喜爱之人本就是正常的事，撑下巴思索道：“我无法使你生出龙角和龙爪，倒有一个方法可以改变你的体貌。”

　　改变身体的构造是换形术中的知识，与化形术不同，换形术是真真切切地在把身体揉捏成想要变化的模样，过程自然极其痛苦。

　　虽然化形术不会痛，但受施术者与被施术者能力强弱的限制，容易被境界高者识破。而换形术换形完成后，若所换的形体是完好的，那么变成人形时身体也相应是完好的，只有不变的血脉是识破换形术的唯一途径。

　　衣阑从不将换形术用在自己身上，她那强悍的实力，根本用不上换形，何况施展此术还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施术目标不能有戒心；

　　二，需耗损施术者的百年修为。

　　巟还不知道它的身世，既救了它又岂能不明不白地赔上自己的百年修为？

　　“你叫什么名字？”巟问。

　　“风应，”它回答得轻快，“风的回应，”求夸奖似地昂了昂头，“是不是很好听？”

　　巟忍不住摸摸它那骄傲的大脑袋，轻轻笑道：“嗯，很好听。”

　　“我也要知道姐姐的名字！”

　　它的双眸熠熠生辉，巟不忍拒绝它，回道：“巟。”

　　和风应互道了姓名，巟询问起风应的来历。

　　风应想了想，说：“这要从我的母后怀上我时说起。历代风神都由风神龙珠选出，风神体内的风神龙珠对母后有所感应，因而风神认了我的母后为干女儿。

　　“母后将是下一任风神的消息不胫自走，举族欢庆，其他八位龙王亦带领众仆携上贺礼前来贺喜。

　　“然而好景不长——我出生了。

　　“父皇与我说，我降生时抽干了母后的灵力，母后硬是坚持到将我孵化，为我取了‘风应’二字，才笑着合上了双眼。”

　　风应垂头，黯然悲笑。

　　世事充满了戏剧性。

　　一个举族敬仰，赴了黄泉。

　　一个备受怨恨，初来世间。

　　风应认为自己是个煞星，是导致她父皇口中那个温柔贤善的母后永辞于世的罪魁祸首。

　　她说：“族人厌我，哥哥姐姐们不待见我，父皇从不关心我，只有风神例外。”

　　起初风神来见她时气势汹汹，一听干女儿被刚出生的干外孙女害死，他特地抽空来看一看能吸干下一任风神灵力的孩子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结果，的确有特别之处。

　　随着风应的长大，族人对她的厌恶逐渐变成恐惧。

　　只要风应靠近，他们就会失去一定程度的驾驭风的能力，影响程度随时间增长，变得越来越严重。

　　风应两百岁那年，风神翻了很多典籍，找到了答案，再次于百忙之中抽空来告诉她，她这种能力类似于“臣服”。

　　风知道谁强谁弱，更应该听命于谁，在强者面前，弱者的驱使自然就无用了。上一个拥有这种能力的是初代风神——风神龙珠真正的主人。

　　风神还告诉她，当时风神龙珠感应到的，应该是她母后肚中的她才对。

　　风应并不想要这种能力，她想要她的母后活着。

　　风神解释完便匆匆赶回去处理堆积的事物，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不久，神族内乱，风神不幸殒殁。

　　风神龙珠于众目睽睽之下择风应为主，选她为新任风神。

　　她说：“那天，热闹的庆贺声中，我听不到一丝真意。”

　　她去找她的大哥，想将龙珠交给他。除了风神之外，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她的大哥才是当之无愧的风神。

　　她的大哥约她到一处荒芜的海域，说那里很偏僻，绝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之间的秘密，只对外称是风神龙珠的选择。

　　在她吐出龙珠的那一刻，她那温润谦和的大哥陡然朝她挥起利剑，斩断了她的龙角和龙爪，将她拖到被龙族命名为“死亡”的海渊旁，一把推她下去，咧出一副笑若魍魉的狰狞表情：

　　“母后是被你害死的！说不定风神也是被你克死的！我终于为母后报仇，杀掉你这个风龙族的祸害了！呵呵呵哈哈哈哈……没有了龙角和龙爪，即便你能活着上来，整个风龙族有谁会站在你这边？风神龙珠定然也不会再选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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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应说自己的过往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什么都无所谓了似的。

　　巟抿唇，心疼得想抱一抱她。她的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族人对她如何他皆不管不顾，多多少少都对害死自己此生挚爱的孩子怀有恨意。其他人更不会向着她，在没有风神的解释下，没几人会将她的能力往好处想。她的兄长砍她的龙角和龙爪是为了断她生路，怕她掉下去死不了，有朝一日回去夺回龙珠……

　　风应来自于过去，成了如今唯一的一条风龙。

　　曾经的大海变成了陆地，深渊也被夷为平地，风龙族成为历史，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巟不再犹豫，将换形术说与风应听，唯独没说施展换形术需要耗损她的一百年修为。

　　她没有仇敌，不会主动去打打杀杀，一百年不过是稍微长一些的弹指挥间。与风应相比，百年修为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风应一听可以拥有正常的人形便点头答应，撇下眼帘，羞涩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唯有以身相许来报答了。”

　　巟的手一僵，拍拍她的头：“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才救的你，你不必看得太重，想走便走，不用报答。”

　　风应“唔”了一声，扭捏着，声音低低的：“世上报恩的方式千千万，我心悦你，故我愿只有这一种方式。”

　　巟：“……”是不是你不心悦我，伤好后就走了？可是一般异性之间才会说以身相许吧？同性之间则是为救命恩人卖命？

　　巟不死心，问：“你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吗？”这可不是愿意为她当牛做马、誓死效忠的意思啊！

　　风应以为巟不知道，很认真地解释：“就是和你结为伴侣，山盟海誓，携手一生，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意思，姐姐现在明白了吧？”

　　巟：“……”

　　算了，这件事暂且略过，帮她换形才是重中之重。倘若让其他人知道她是一条风龙，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就像那些变异的妖怪，要么修炼到足够强大，别人再不敢打他们的主意；要么太过弱小，还未成长起来就已被迫害至死了。

　　独特的东西总比寻常之物受到的关注要多得多。

　　变异者比未变异者的上限高，自然不可避免地招致了未变异的大多数妖魔嫉妒，与其让变异者成长，不如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风应是唯一的风龙，性质与变异者差不多，恐怕还没把她送到沧炬国，路上就被别人害了。

　　巟并没有强大的实力，不能确保路上自己能够保护好她。

　　将她变成一条与她的体型一般大小的蛇，是减少她所受痛苦的最好抉择。

　　风应乖乖躺好，很期待地眨起眼睛。

　　努力摆出严肃神情的巟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转而叹了口气，抬手为她施展换形。

　　风应的伤口愈合后，满身鳞甲，毒素无法穿透鳞甲，巟无法再为她缓解疼痛。

　　形体变换过程中，风应疼得滚来滚去，低声嘶吼，身躯碾过大片花海，长尾横扫，转瞬间碎花飞溅。

　　因为她的经历，比起心疼花，巟更心疼她。

　　一炷香后。

　　风应的形体变成了一条碧鳞巨蛇，接着化成一个模样十四五岁的少女，抖着还未疼痛完的身子爬起来，一头埋进巟怀里，继续疼得发抖地问：“姐姐，你好漂亮好厉害，我好、喜欢你，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