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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招魂术 ...


  •   (5)招魂术

      司空剑冠手脚攀在楼层的砖缝之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象只大壁虎似的悬在半空,身下近百米的中庭深不见底,仿佛妖兽张开的大口,黑洞洞的择人而噬。吴八卦先恢复理智,抹了把鼻血,伸出手想把司空拉上来。司空见他伸手来拉似乎十分恐惧,又朝下挪了几步。吴八卦够不着他,有点发急,发誓不计较司空把自己撞出鼻血的事,还说解放军优待俘虏,你赶紧弃暗投明,这多高的楼,真要一失足就成千古恨了。
      任凭吴八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司空就是不为所动。这时候李必胜张正义也到了,李必胜威胁说司空剑冠你先前袭警的罪名还挂着,不要一错再错,自绝于人民。张正义对司空的态度比李必胜要缓和,他先一一列举了坠楼者的惨状,比如头骨崩裂脑浆四溅眼球爆出筋断骨折那啥啥啥的,总结说摔死是非常痛苦的,就算自杀为自己考虑也该挑个舒服的死法,接着话锋一转,提醒司空不要给社会和法医添麻烦,把摔成肉饼的尸体收齐装袋是非常麻烦的一项工作,上回为了找齐那个保安飞散的器官,全鉴证科整整花了五个小时,到目前还差半坨人脑没找着,这花的可都是纳税人的钱。张正义不提保安倒还好,一提保安司空立刻脸青唇白,瞳孔放大,月光正正照在司空脸上,面无人色。张正义正打算再接再厉,粉碎司空的心理防线,忽然发现司空漆黑的瞳孔里有东西在蠕动。
      夜色如墨,映得司空的瞳孔象双镜子,张正义心头一亮,猛地掉脸望天顶。穹顶正中,背着月光,钢筋骨架上巴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那东西有多只触手,张牙舞爪,仿佛一枚特大剪纸贴在玻璃中央,两只绿莹莹的亮点儿紧盯着张正义,阴邪森冷不怀好意,张正义一激灵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吴八卦和李必胜齐声喝止,原来司空攀着砖缝迅速朝下爬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张正义惊魂未定,拉过李必胜说穹顶上有东西。李必胜早觉得张正义有点大惊小怪举止异常,等看清那儿空落落啥都没有,更确定张正义是鬼迷心窍。冷月穿过天顶在两人身下投下大出真人几倍的娑娑黑影,张正义方才所见仿佛是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梦魇,但张正义脑海中深烙着那副景象:黑暗中那东西的眼睛象狼一样放出绿光。本该大家一起害怕的东西却要他独自承担,张正义不免愤愤不平,吴八卦饶有兴趣地问那东西象什么,张正义正要跟他形容怪物的形状,一束强光射在三人脸上,伴着一声断喝:“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
      三人被照得睁不开眼,皆头昏目眩以手掩面,宛如被联防队抓了现行的流氓犯罪团伙。李必胜演官兵的角色惯了,被人当做毛贼气焰不消,劈手夺过电筒一通回照:“干什么的!”来捉人的大概也没想到这毛贼竟会如此凶悍,糊里糊涂地答:“我们是保安,你们是干什么的?”说完意识到不对,又打肿了脸充胖子:“我们这儿跟110联网的,你们可不要乱来。”这时候,李必胜、张正义还有吴八卦都看清了对方的情况:距离他们一丈开外站着一瘦一矮俩保安,穿着类似北洋军阀的制服,瘦的象根筷子,矮的象根钉子,跟俩相声演员似地戳在那,一脸假装轻松的紧张。
      李必胜笑了。
      张正义跟吴八卦也前后脚笑了。
      筷子:“笑什么笑!严肃点!”
      钉子:“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没机会了!快把电筒放下!”
      李必胜说就你们两个还想重重包围我们?就算一对一单练我们还多个计分员,你们两位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别妨碍我们查案了。
      筷子不屈不挠,质问:“查案?查什么案?”钉子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以为深更半夜最多就抓几个盗窃犯,没想到这个时间段居然还有诈骗犯。”
      李必胜无奈,拿出工作证给俩人看。筷子将信将疑地接过证件,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脸色稍霁:“你们怎么也不事先招呼一声。”李必胜吹嘘说这属于绝密搜查,只有局长知道,其他人都得瞒着,打死了都不能说。不管李必胜好说歹说,钉子坚持再绝密也得跟他们去保安中心做个记录,否则他们兄弟的饭碗可就砸了。李必胜嘴硬心软,见钉子可怜巴巴面有难色,便答应跟他们走一趟。俩保安一前一后把李必胜三人堵在中间,跟押解俘虏似的。筷子走在最前面,一只手一直按在后脑勺上,张正义瞥见他脑袋上缠着几道纱布,便问怎么受的伤,筷子抱怨说挨了夜盗小贼一闷棍,要不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鬼才乐意来这干保安。钉子连声附和,一行人走了没几步,张正义一屁股蹲在地上,象刚从老虎凳上下来的革命志士一样抱住了腿咝咝抽气。李必胜和吴八卦用尽力气才把张正义架起来,张正义在两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电梯走去,间或在两人手背上又摸又捏,爪子冰凉。
      许是失血过多,吴八卦的脸色也有点苍白,到了电梯跟前,筷子进去按住楼层,李必胜架着张正义就要朝里走,被吴八卦一把拽住。吴八卦说你帮我看看,我的鼻子怎么好象又出血了。李必胜一看,果然,两行鼻血跟个大写的八字似的淌在吴八卦脸上,一撇一捺极其工整。钉子保安在后面催促说先别管鼻子了,到了保安中心我给你找点云南白药去。吴八卦翻着白眼说我晕血,你扶扶我吧,伸出沾着鼻血的手就去搭钉子。钉子一哆嗦,直朝电梯里躲。
      钉子前脚进电梯,吴八卦后头一脚把他踹了个大跟头。钉子还没爬起来,吴八卦跟着一摆手,淋淋漓漓的鼻血泼墨大写意般地甩了钉子筷子一头一脸。李必胜正要喝止,忽见两个保安捂住脸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被血水溅到的地方跟生了虫的苹果似的烂出一个个黑瘢,两人面色狞厉血肉模糊,呼号着伸手来拉李必胜,李必胜头一回见这等场面,心惊肉跳之余条件反射地起脚猛踹,没想到保安胸腔脆薄如纸,一脚下去五脏六腑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保安抱住李必胜陷在自己胸膛里的腿往里猛拽,眼看李必胜就要被拉进电梯,忽然旁边天女散花般撒来一刀黄纸,两个保安似乎十分怕吴八卦的血和黄纸,手一松,李必胜终得以抽回脚来。电梯门轰然闭合,吴八卦手脚麻利地抽出一道黄符贴上门缝,口中不断念念有辞,黄符触到门缝就开始发黑化为灰烬,吴八卦又贴上一道,直贴了有十七八道,这黄符才算是牢牢地粘在了门缝上。
      张正义跟李必胜跌坐于地,气喘吁吁神情败坏。李必胜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受到剧烈冲击,一时间无法接受,摆着手臂激动地问:“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张正义说这不明摆着吗?志怪电影里常演的厉鬼索命啊。李必胜假装没听出张正义话里的挖苦,转问张正义怎么知道这俩保安不是好东西,张正义说你大概不记得了,瘦保安后脑的伤口跟上回坠楼的保安是同一部位,我们干法医这行的总对尸体、伤口之类记得特别牢——职业病,跟你们刑警逮谁怀疑谁属同种性质。还有不是我吓唬你,刚才你拎的哪是垃圾袋,那是鉴证科用来装死尸的尸袋,双层橡胶所以才这么重。李必胜想起刚才的袋子拎起来的确挺沉的,这么沉的袋子怎么能被风吹得悉梭乱响呢?这么一想,一阵痉挛从脖梗掠过脊椎直凉到尾巴骨。
      吴八卦也连说好险,多亏张法医及时给我打暗号,否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堂堂吴大仙就要栽在两只小鬼的手里了。李必胜被他一提醒,顿时想起那俩玩意儿被吴八卦两把鼻血溅得哇哇乱叫痛不欲生,忍不住怀疑吴八卦血管里到底淌的是王水还是强碱,这小子到底是人还是妖。李必胜鲜明的心理活动全写在脸上,吴八卦忙解释说怨魂属阴,最惧修道之人的纯阳之气,所谓阳人行事,阴人回避,自己从小修道,体内之血自有法力,灭几个小鬼绰绰有余。
      李必胜逻辑思维能力强,反应也算敏捷,马上对吴八卦未能发现保安有鬼的原因穷追猛打。吴八卦脸色微红含羞带怯,被逼不过才扭扭捏捏地吐露天机:“当年师傅传授天眼通时,我因为尿了床被罚在院子里头晒被子。”李必胜跟张正义眼见吴八卦喷沫飞血即把两只恶鬼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以为此人至少也是一代宗师的级别,未曾想大宗师也有这么一段尿床血泪史,异口同声地说果然人不可貌相。
      三人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李必胜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论如何得去现场看看,另外要找回司空剑冠,电梯不能坐了,最好走紧急通道,张正义对紧急通道存有心理障碍,一想起那条长得走不完楼梯就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可他要面子不好意思明说,于是搬出自己的伤腿作挡箭牌,说自己走哪都无所谓,就是这腿不太方便。李必胜立即表态:“我背你!”
      离了中庭,大厦又是一片漆黑,李必胜打开从保安那夺来的电筒,刚才没留意,现在才发现那电筒光绿油油的,映得三人眉发皆碧,举手投足间群魔乱舞,景象比黑灯瞎火时更令人魂飞魄散。张正义提议把电筒灭了,电筒一灭,随即亮起一团黄光,吴八卦不知从哪摸出个火折子,手举火折跟自由女神一样地伫那昂首挺胸,另一手端个刻满乾坤震艮坎离巽兑的罗盘,嘴唇翕动喋喋不休,造型举止皆莫测高深。三人热热闹闹好似小学生春游,兜了一圈又回到紧急通道口。
      紧急通道的门仍象张正义进来时那样敞着,冷风阵阵的门洞里格外黑暗,仿佛蕴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吴八卦托着罗盘在高出一截的门槛前走了几圈,蓦地失手一抖,火折直坠地面。李必胜见机得快,随手将火折子抄在手里,说:“就剩这点革命的火种了,小心点不成吗?”
      吴八卦并不答话,左手拇指迅捷地在其余四指关节处点了几点,脸色变得煞白,为营造神棍形象而刻意蓄长的指甲正掐在食指第二关节,一道小蛇似的血线顺着手指蜿蜒下来,他似乎也没察觉,半晌黯然轻叹:“式鬼役法,锁魄招魂,高,实在是高。”
      李必胜不懂,但感到张正义微微一震,不用想也知道这必定不是什么好话。张正义连声音也有点抖:“这就是招魂术?”
      吴八卦点头,指着高足一尺的门槛:“门槛修这么高,在道术中叫‘五鬼束魂槛’,据说能够擒魂捉魄,驱使鬼魂为己效命。”
      “据说?”李必胜兜头一盆冷水泼过去,“还有没有更靠谱点的说法?”
      吴八卦比窦娥还冤:“我也没见过啊。”
      “没见过就敢胡说八道?!”李必胜习惯使然,动不动就端出过堂审犯人的调调,直眉瞪眼铁面无私。
      吴八卦嘀咕,我要见过早送八宝山化灰了,你好好一国家公务员犯得着跟我一个算命的较劲吗,刚才你不也吓得屁滚尿流。被戳中痛处,李必胜顿感名誉扫地、威信扫地,“我那是配合你们恶作剧!”说完连自己都感觉缺乏说服力,补充,“你们上哪找的那俩群众演员?”
      吴八卦噗嗤一笑,复又愁眉苦脸:“李队长,您还真是处变不惊无知无畏,这五鬼招魂阵阵法复杂,我可没信心能破得了它。”
      “五鬼束魂,五鬼束魂……”张正义张大眼睛,里头冒出一个个问号,“五鬼搬运术我听过,是茅山道术中的障眼法,纯属江湖术士糊弄村夫愚妇的把戏,招魂术跟那差不多吧?”
      “差别大了!”一提法术,吴八卦顿时双眉带彩印堂发亮,拉开架势摆了招白鹤亮翅,说张三丰你知道吧?武学大家,一手太极何其厉害。同样的一套拳,早上公园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天天练日日练,也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可那能跟人家张三丰比吗?
      张正义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热情洋溢:“我想起来了!我爷爷留下的古书里的确提到过法力高强的术士能够驱使五鬼勾取人的魂魄当做奴隶,可那是道家传说中的妖法,只有得道千年立地飞仙的精怪才可以使用,想不到今天居然被我们碰上了?!”
      吴八卦说喂喂喂法医同志,你那表情可不对头,踩了陷阱还跟中了□□似的兴高采烈。
      张正义立刻一脸诚恳地表示只要勾的不是自己的魂,能够有机会见见传说中的法术高人并且还不用出票钱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吴八卦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抓了阵势的主人可以练摊收钱!”喜形于色地想了想,一双耳朵又耷拉下来了,“此阵如此庞大,恐怕主人不好搞。”
      张正义拍胸脯说实在不行还有我。
      张正义和吴八卦扎堆开了半天道术大会,嘈嘈切切相见恨晚,李必胜被晾在一旁吹风,如今逮着机会立刻打击报复说怕只怕你想见的高人不是人,到时候别说你那花拳绣腿,就算我这散打冠军也未必济事。
      吴八卦说:“李队长,你倒提醒我了,咱们得做好防范措施。”
      吴八卦所谓的防范措施就是用他的血在两人手腕各画上一道驱邪符,张正义倒还好,李必胜就有点不乐意,如果不是先前的保安事件让他心有余悸,铁定又要斥责这是封建迷信活动。
      不管他乐不乐意,吴八卦还是不依不饶地画了符,然后郑而重之地关照:“等一下,等一下千万护好这符。”吴八卦的神情让张正义和李必胜都一起紧张起来,仿佛黑暗中真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盯得人脊背冰凉,心惊胆寒,然而三人之后的路程又仿佛有点平静顺畅得过头,象暴风雨前的寂静、破晓前的黎明,叫人觉得一切的静都是表面上的,暗处正有什么蠢蠢欲动。
      十八楼的紧急通道居然门户大开。
      仿佛特地为了迎接他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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