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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老鼠遇上猫 ...

  •   (4)老鼠遇上猫

      司空剑冠和吴八卦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落荒而逃。两人生怕再遇上巡警,在渐浓的暮色里足足转了小半个市区,才在一个卖麻辣烫的路边摊坐下了。
      这种黄昏开业凌晨打烊的无证摊挡十分简陋,一盏昏黄的风灯挑在竹棚下,几张歪斜的桌椅稍微一碰就吱吱哑哑乱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司空一屁股坐下,脸色忽然变得有点古怪,八卦瞥见,问怎么了,司空连声说没什么没什么,八卦坏笑着说要是裤子还没干就站会儿吧,不然潮答答的太难受了。司空被他一语道破心事,心说他妈的这何止是裤子没干,连内裤都是湿的,嘴上死不承认。两人胡乱点了些东西,等东西的时候,司空把自己在连卡佛里碰到的怪事跟八卦说了。
      司空惊魂未定,故事也说得颠三倒四、没有头绪,可吴八卦仍然听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地问:“你当时就没回头看看后头有什么?”
      司空说:“我逃命都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这个。”吴八卦一脸惋惜:“你要能回头看看就好了,至少咱们现在就能知道作祟的是什么了。”
      司空的脸煞地白了,咽了口唾沫道:“吴大师,这世上真的有鬼?”吴八卦的年纪其实还比司空小些,但司空有求于人,哪还管这些,一张嘴硬生生把人抬高了几辈。
      吴八卦也不客气,笃悠悠地拿起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又清了清嗓子,才眯着弯弯的月牙眼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半文半白,司空有得听没得懂,又不敢得罪吴八卦,只好干笑着拍马屁:“大师这话真有道理,不过是什么意思呢?”
      吴八卦把眼一翻,道:“意思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底是什么,还得去看了才知道。”
      司空张着嘴愣了一会,道:“上哪儿看?”
      “连卡佛。”
      司空感动了:“没想到大师你为了我的事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真是太谢谢了,不过你怎么进去呢?”
      吴八卦斜了眼看他,说:“你怎么进去我就怎么进去,难道你以为你可以袖手旁观?”

      就在司空剑冠为误上贼船后悔不已的时候,李必胜跟张正义在警察局里吵起来了。
      吵得还挺凶。
      争吵的起因是为了那个在现场跟张正义搭过茬的胖子。
      李必胜本着‘世上事就怕认真二字’的心态追查过胖子的十八代祖宗,可惜警局资料库里有关胖子的资料所设定的权限并不对他开放,李必胜使出浑身解数只查出胖子是个不黑不白的文艺掮客。文艺掮客,说好听了是演艺经纪人,说难听了就是个高级皮条客。张正义为什么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而这个人又有什么事情可以求当法医的张正义帮忙?这种种的疑惑就象夜里的荒山围绕着李必胜,就算不是草木皆兵,也是荒蔓丛生。
      正好张正义送解剖报告过来,李必胜就随口问了。张正义没好气的回答说胖子找他帮忙拍广告。李必胜一听乐了,说这演艺圈还真是没人了,怎么就想到找法医拍广告呢,莫非是遗体捐献的公益广告。李必胜本意是想跟张正义开个玩笑,也顺便缓和一下两个人之间最近有点紧张的关系,但这个玩笑开得有点不是时候,张正义忙活了几天也没查明纸条上的红字是用什么写的,正心烦意乱着,随口反击说:“我倒是跟人家推荐你,可人家说你的长相只适合深夜档。”
      整个大办公室里的人听了都笑,李必胜面子上就有点下不去了,心说这幽默未遂跟□□未遂一样,都挺没劲的。李必胜跟张正义关系不好大家都知道,李必胜看不惯张正义那副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做派,张正义也看不惯李必胜对什么事都较真的劲,两个人每回吵起来就跟小孩儿打架似的,一打急了就寻着对方的痛处掐。象今天,李必胜条件反射似地就戳了张正义最不想人提的软肋:“深夜档怎么了,怎么着也好过张天师,天师捉鬼,你当在拍志怪电影哪。”话一出口,李必胜就后悔了,可没等他说点什么挽回,张正义把报告朝桌上重重一拍,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都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偏巧刘局临幸,也颇感兴趣的问谁是张天师。李必胜骑虎难下,含糊地说张正义祖上是天师。刘局长也觉得意外,若有所思地盯着张正义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心事重重地走开了。
      张正义一声不响地走在路上,心情极度败坏,他没想到李必胜会把他最不欲人知的秘密说了出来!平日里他跟李必胜看似不和,其实戏谑玩笑的成分居多,今天李必胜的揭短意味着他把自己的秘密完全当成了鬼神论者的胡言呓语,这是自尊心高过天的张正义不能容忍的,他想:要驳倒李必胜这种认死理又冥顽不灵的人,只有用事实做论据。
      是夜,张正义去了连卡佛。
      这一次他去得远不如前一次光明正大,如今司法机关都讲文明执法,依章办事,非法搜查就是搁在刑警头上尚嫌过分,何况法医。为了作到万无一失,张正义事先研究了从大厦保安那A来的建筑图纸和监控位置,等到真正行动时,张正义突然意识到不管他的方案如何周全,侵入行动的第一道关——门禁,他就过不了。然而,不知道是张正义运气太坏或者说这一晚合该有事,当他试探着去推大厦后门时,发现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路灯的微光照着张正义面前的一小片地方,幽深的长廊隐没在黑沉沉的远处,长得看不到个头。张正义一脚踏进去,反手合上门,心头一阵紧张,他活了快三十年,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偏偏大厦里连盏夜灯都没有,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张正义生怕惊动保安,手电也不敢开,蹑手蹑脚地摸到消防通道,挨着扶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上爬。
      大厦的消防通道设计得有点怪,每层之间分成四段,正好联成一个‘回’字,刚开始张正义还能从浓浅不一的黑里辨别出哪儿是底层,随着楼层渐高,层层叠叠的黑弥合在一起,暗不辩物。手汗濡得电筒湿答答的,滑不留手,张正义伸手去掏手帕,指尖触到一团东西。那是一卷墨线和一张黄纸,是张正义去香烛店请道符时老板送的,老板说被鬼怪害死的人冤气重,是不是死于非命用这张纸一试便知。张正义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好,抬腕一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腕上的夜光表显示他至少已经在黑暗中前进了近二十分钟——从距离上算早就该到了顶层,可现在他却连大厦的天花板都没有看到!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张正义也不怕被保安发现了,他打开电筒朝上照,螺旋形上升的梯级望不到尽头,手电筒的光线射出没多远就被黑暗吞没了,又掉头朝下照,一样深不见底,这才后悔没有找李必胜借支强光电筒来,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扫了扫四周,四面墙壁上连楼层都没标,看不出是哪一层。
      张正义定神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上行速度,被李必胜知道,必定又要大放厥词,一想到这,张正义深吸口气,两步并做一步朝上快步跑去。沿途每经过一个楼层的紧急出口,张正义都试着去推消防门,但紧急出口的门都是单向气压式的,从外面推纹丝不动。又过了十分钟,张正义开始冒汗,他至少又爬了二十层楼,但仍看不见顶层。糟糕的是手电筒的光圈越来越小,光越来越暗,眼看电池就要用完了。
      张正义真正开始焦虑是在又过了五分钟之后,照计算他至少已经爬了近百层楼,可是全市谁都知道,连卡佛的大厦总共才二十二层高。张正义猛地停下,气喘如牛,四周静悄悄的,他粗重的呼吸声里夹杂着轻微的沙沙声,等张正义凝神细听,沙沙声又没了,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压迫着他的耳膜,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钻出来,一滴汗从张正义饱满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淌过笔挺的鼻梁,消失在唇边。恐惧,对张正义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上医学院那会跟着同学一块去解剖室里偷死人骨头他都没有怕过,还黑了一小块听小骨当钥匙坠,但现在,他确实感到了威胁,虽然只是出于直觉,但张正义的直觉从小就很准。
      张正义舔了舔嘴角咸咸的汗水,一筹莫展,忽然头顶掠过一丝凉飕飕的风。他抬高电筒,昏黄微光下,上一楼层的紧急出口敞了条缝,习习阴风正从黑洞洞的门缝里呼呼地往外吹,吹得他一身浸透了汗水的棉衫全凉沁沁地腻在皮肤上。
      张正义几乎是冲进去的,消防通道上的钢条比地面高出一截,他被绊了一下,直向前跌了几步,要不是被一双手兜腰截住,很可能就得摔个大马趴。张正义做贼心虚,操起电筒就朝后砸,后面那人手一缩,身一侧,避了过去,低声笑骂:“考,下手真黑。”
      张正义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平拍在地上,手里的电筒滚出老远,半晌爬不起来,等看清害自己摔这一交的罪魁祸首,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要不是你我能摔这一交?队长同志,我认为我这怎么也得算工伤。”
      李必胜一脸笑看涛生云灭的淡定:“算不算工伤你我说了可都不算,得刘局说了算。万一老刘问你深更半夜私闯商场干吗你打算怎么答?”
      就在这时,电筒象垂死的人叹出最后一口气,闪了闪,灭了。
      张正义摸黑坐在地上,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这不是应你要求协助你办案嘛。”李必胜被一耙打得满脸淡定险些风流云散,好在黑灯瞎火看不清脸红脸白,李必胜稳住劲,心想张正义必定是为了下午的事在光火,如果不是被自己揭了短,张正义是绝对不会偷偷摸到这儿来的。李必胜在看见张正义的瞬间就拟订了基本外交方针——要和张正义握手言和、要淡定大度心平气和,所以他和颜悦色地扶起张正义,问:“我现在要去第一起凶案的现场,你要不要一起?”
      其实李必胜问也白问,张正义现在除了跟着李必胜走没有第二条路。张正义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您就别罗嗦了,快走吧。’要搁在平时,李必胜绝没有这么好脾气,但今天他拿定了主意要跟张正义和好,所以他特别和气,和气得张正义差点以为李必胜撞了邪。张正义一面靠在李必胜肩上跟个伤残军人似地拐着腿朝前挪,一面问李必胜怎么也上这儿来了。
      要问李必胜为什么会在这儿,还跟刘局长有关。就在李必胜和张正义闹翻的当天,中午,刚过饭点儿没多久,李必胜在警局食堂后面的锅炉房碰上了刘局长。最近警局正轰轰烈烈地在搞‘禁烟周’,上上下下从局长到看大门的苏酒糟都被禁烟小分队的人缴了烟,罚了款,别人不抽也就罢了,李必胜有个毛病,没烟就想不了事,被憋得没办法,穷则思变,发掘出锅炉房这块风水宝地。正当李必胜眯着眼一支接一支地吞云吐雾时,烟雾缭绕里靠过来一个高大的影子,李必胜以为是哪位深受禁烟之害的阶级同志,忽听刘局威严的声音如同末日审判的号角在云天雾海里回响:“臭小子,真会找地方。”李必胜脸肌抽搐了一下,理直气壮的递过去一棵烟,刘局长顺理成章地接过,还借了个火,这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道:“三天,再忍三天啊。”
      李必胜大乐:“您不自在?我们底下人还嫌憋屈呢,禁不禁烟还不就是您大老板一句话?您得为民请命伸张正义。”李必胜一心鼓动刘局长解除烟禁,肚子里的算盘打得别人都能听得见。刘局长并不搭腔,高深莫测地剜了他一眼,直接就点了他的七寸:“必胜啊,最近怎么跟鉴证科的小伙子搞得这么僵?”李必胜被一刀扎中心窝,血水和着口水往下咽,一迭声地强调这纯属无事生非,捕风捉影。
      刘局长不为所动,冷峭透辟地说:“无风不起三尺浪,你怎么人家了?”
      李必胜开始还咬死了不承认,抵抗了半晌最后交代说张正义除了是天师后人,还在现场跟个可疑的胖子眉来眼去,有泄露情报的嫌疑。刘局长一听,两只耳朵都支楞起来了,神情专注义正词严地道:“那是得查清楚。”完了又问:“胖子叫什么?”
      李必胜说了,刘局长勃然:“给我查。”李必胜上回查胖子,还是靠用一顿必胜客贿赂了资料库的小查才换到点边角料,如今得了刘局这柄尚方宝剑,李必胜转过头就支使着小查把胖子查了个底朝天,小查面对恶势力只得低眉顺眼小心伺候,被折磨了一个通宵之后逢人就说:“我算看出来了,这人打骨子里都是剥削阶级,一逮着机会个个比党卫军还狠。”
      调查的结果让李必胜大吃一惊。胖子何止是可疑,简直嫌疑重大!
      李必胜说:“你猜胖子跟剥皮案的被害人是什么关系。”张正义说我哪猜得着,咱们又不是一男一女谈恋爱,还玩什么猜猜我的心,你就直接告诉我谜底得了。李必胜迟疑了下,才语气暧昧地说:“被害人在胖子的公司里干过。”张正义哦了一声,忽然回过味来:“出来卖的?”
      李必胜点点头。张正义乐了,说人家出来卖你有啥不好意思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好歹那也是个力气活,不是人人都干得了的。张正义正胡说八道着,李必胜突然停住了。
      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直通大厦的天井式中庭,惨白的月光从玻璃天顶投下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光影,月光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疑幻疑真。李必胜一停张正义立刻闭嘴,两个人齐刷刷地贴着拐角的阴影立正。张正义不知道李必胜为什么紧急刹车如临大敌,但他知道李必胜一定有他的理由。这就好比地震前耗子会上窜下跳四处奔逃,牛羊被宰前会焦躁不安眼泪汪汪,动物的直觉是连科学家也无法解释的高深课题。张正义加入警队前就听说过不少关于李必胜的传奇:比如有一次警局收到个邮包,刚送到传达室就被正好路过的李必胜抓起来扔进了防爆箱,事后防爆小组果然证明邮包里有颗□□;还有一次火车站毒贩火拼,把一整车的旅客都扣了人质,毒贩子释放人质时李必胜一手铐铐住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姑娘,结果一查那姑娘居然就是毒贩子的头。张正义听完诸如此类的故事,觉得李必胜的情况往好听了说是直觉敏锐,往难听了说是走狗屎运。不过不管怎么说,在目前黑漆麻乌四边不靠的情况下,张正义觉得还是依靠李必胜的野性直觉比较靠谱。
      李必胜哪里想得到张正义拿他比畜生,还特别严肃特别认真地把食指竖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张正义想就这还用得着你对我‘嘘’?你也太小瞧我的职业素养了。张正义不爽归不爽,但他分得出轻重缓急,这种时候他不跟李必胜计较。
      两个人站了没多久,就听见有悉悉梭梭的声音从墙的另一头渐行渐近,声音沙沙的,活象有人拿着鸡毛掸子在掸灰。张正义学李必胜伸长了耳朵听,心想: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耳朵是怎么长的,除了有点招风以外跟自己也没什么两样,怎么就能闻人所不能闻。三更半夜会在大厦里满世界乱溜达的除了保安,也就跟自己差不多的主儿,保安不会这么鬼祟,那就剩非奸即盗了。张正义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心念一动,满腹疑团。李必胜正好回头,望见黑暗中张正义两只大眼珠子目光炯炯心惊肉跳地瞪着自己,不禁朝后退了一步,一脚踏在丁字路口。
      斜斜的月光把李必胜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悉悉梭梭的声音蓦地停了。
      李必胜在张正义面前露了怯,回过神来立刻找补,绷着脸很酷很睥睨地教训张正义:“搞什么?眼瞪这么大扮冤魂啊?胆子小就不要学人家半夜跑现场。”
      张正义忍着气说那声音有古怪,还有拜托李警官你嗓门别那么大,这儿可不是你的办公室,也不怕被人发现。话音刚落,李必胜忽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
      李必胜本能地头一偏,抬脚过头顶飞踢偷袭者,‘啪’一声,正中身后人格挡的手臂。那人‘咦’了一声,改揽李必胜的脖颈,李必胜头也没回,一扬拳正中来人掌心,那人缩手,李必胜顺势沉肘击中他胸膛,化拳为掌切他咽喉。那人跟只大田鸡似的,猛地朝后蹿出一米多远,嘴里叽里咕噜地嚷:“八卦九宫,生死惊杜,兄弟在哪座山头插的香?”
      李必胜不理,追上去一把把人按到地上。借助天顶泻下的月光,李必胜和张正义看清那是个半大不大的小伙子,面团子脸,眉眼弯弯的,一身不合时宜的黄道袍,胸前还悬一八卦镜,活脱脱一个跑错山头的小道士。小伙子被按得脸歪嘴斜,不住口的嚷嚷:“喂,你到底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你松手,别摁着我,喂喂,你再不松手我可报警啦。”
      李必胜象没听见,顺手就到腰里掏手铐,一掏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出门前把手铐落在办公室了,正要问张正义有没有带绳子,忽听张正义急赤白脸地喊:“小心后面!”李必胜着地一滚,一柄消防斧擦着鬓角砸进地里,石片四溅。李必胜伸腿一铲,第二个偷袭者仰天倒地。李必胜跟着一拳下去,拳风猎猎,偷袭者跟解放初期战争电影里的国军一样拔直了嗓子喊:“李队长,自己人,自己人啊!”李必胜的拳头停在那人鼻子尖上,盯了半晌,兜头就是一巴掌:“屁个自己人!深更半夜的,你上这干吗来了?!”
      张正义也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前几天来鉴证中心认尸的小贼嘛。
      偷袭李必胜的正是吴八卦和司空剑冠。
      这两位为了查出保安的死因已经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了,要不是司空剑冠事先打开大厦后门的锁,张正义还真不进来。司空揉着屁股,讪讪地给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介绍说这是上通周易,下决阴阳的吴大师;这一位是李警官,人尽皆知的火爆警探;还有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张医生,手起刀落,有死无生。
      吴八卦坚决不信李必胜是警察,李必胜被气得直乐,掏出工作证以资证明。吴八卦一看跟打了针鸡血似的,兴奋了:“哎呀,原来你是报上那个英雄警探,久闻大名了,你说黑咕隆咚的我怎么就把你看成坏人了呢,你刚才那式魁星踢斗使得太正点了。”
      李必胜革命警惕性极高,冷冰冰地说:“少套近乎,快交代你们来这的目的。”
      司空马上竖三指发誓自己不是来偷鸡摸狗的,李必胜冷笑说不是偷窃就是袭警,罪名更重。司空辩解说绝对不可能,我怎么能知道李队长你会大驾光临呢,我是请吴大师来这儿捉鬼的。李必胜最烦这些神神鬼鬼的论调,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扭住司空的胳膊朝墙上猛压:“我看你小子成心跟我叫板!偷了钱包又偷车,刚才一斧头差点把我劈成两半,捉鬼,捉你个大头鬼!”司空被扭得‘哇哇’大叫,说那钱包可不是你的啊!
      听到‘捉鬼’,张正义便想起自己也带着几道符,他偷偷摸摸地把东西掏出来,这一看就呆住了:道符和墨线都还好好的,惟独香烛店老板送的那张黄草纸象被火焰灼烧过似的,皱作焦黑黑的一团。吴八卦也看见了,象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试冤纸!”
      这一喊直令张正义丢魂落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脸一下红了。李必胜的眼睛跟俩刀子似的‘刷’直射过来,张正义想坏了,这回人赃并获,少不得要被李必胜挖苦刻薄一番,偏偏司空不解人意,还缠着问试冤纸是啥。吴八卦终于逮着机会表现,自告奋勇给众人解释说枉死的人身上都有很重的怨气,魂魄不能升天只好在死地徘徊。试冤纸是天师道拿来捉鬼的法门之一,碰上怨魂,纸就会发黑以示警戒,但象今天这样化为灰烬的他从道十几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莫非大厦里真有厉鬼?吴八卦声情并茂自以为投入,奈何那张稚气未脱的团子脸坏事,查其形状总感觉几近街头叫卖,纵观听客反应:李必胜冷笑,张正义尴尬,惟独司空胆小,被唬得脸色发白尿意盎然。
      恰好飘过一片乌云遮了月亮,大厦里顿时黑不见物,漆黑一团里又有沙沙声响起,声源似乎就在先前司空他们出现的通道里。李必胜以为司空又在装神弄鬼,伸出手去四处一拍,几个人都一动没动地立在原地,不禁有些怔忪。黑暗中有人凑到耳朵边,低声说:“不对劲。”李必胜听出是张正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被张正义热忽忽的鼻息一喷,登时如同汹涌的春潮撞上了堤坝,疲软无力地一退千里。
      的确不对劲。
      李必胜警觉起来,象个刚被贼光顾过的事主,进门总觉得家里哪里被人动过,但面上又看不出什么,总之就是不对,他还在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张正义已经替他做了解答:“保安呢?这么大动静怎么没见保安?”从李必胜跟吴八卦乒乒乓乓大打出手到现在,都过了差不多有半部功夫片的工夫,闹出的响动足够再拍一部灾难片,但全大厦的保安似乎都打定了主意不闻不问,从头到尾也没见有个人来查看一下。
      保安为什么没有出现?问题背后的答案让人浑身瘫软,心底发凉,李必胜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沉默了,叫人窒息的静默里只听见仿佛鸡毛掸子的沙沙声由远及近断断续续地朝他们行来。这是什么声音?是张正义的第二个问题,他没来得及问出口,黑暗里响起一阵沉重杂沓的脚步声,混乱中有人飞快地擦身而过,张正义本能地伸手去拉,那人劲大,挣脱之后还把张正义带了个趔趄。
      这时候云破月出,暗中的一切大白于天下。死白的月光下只见司空猴在吴八卦身上,双脚离地簌簌发抖,坠得吴八卦垂首含胸痛苦不堪,状似□□时被挂牌批斗的黑五类。
      “象话吗?”李必胜手提一只黑乎乎的袋子,站在发出怪音的通道口,见成功吸引到众人视线,遂指着空调风口做福尔摩斯状:“过道里有只垃圾袋,被风吹出点悉里梭落的声音,你们就吓成这德行了?先前还有人口口声声说要捉鬼,难道是我听错了?”说到最后几句时,面目表情中暗含讥讽,连张正义也一块圈了进去。张正义仿佛没听见,眼睛直勾勾盯着李必胜手里的袋子,忽然冲上去夺过袋子从楼顶扔了下去。
      张正义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从盯人、伺机到扑上去、夺袋、丢弃一连串动作干净流畅,一气呵成,等到李必胜反应过来,袋子已经‘啪’一声直落底层。李必胜怒了,他生气不是因为张正义抢袋子,而是气自己居然被张正义抢成功了。他好歹也是受过警捕训练的专业人员,竟然输给一个法医,没容他发作,张正义跟个没事人似地把胳膊朝他肩膀上一架,说:“回去吧。”
      司空立刻赞成,说咱们闹腾得这么凶保安都没出来,八成是以为闹鬼所以躲起来了,咱们要看的都看了,可以回家洗洗睡了。司空性格里本来就缺乏坚忍不拔这种品质,意志的培养需要环境,司空整日与龟毛之流为伍,就好比隔壁住着一歌星,天天唱日日唱,耳濡目染不想学也会了,他胆子小,被这么一吓为龟毛报仇的决心早就如烟云散,可是吴八卦坚决反对,他们是来捉鬼的,现在鬼没捉着,连事情的来由都没搞清楚,怎么可以无功而返呢?
      眼看关键时刻吴八卦当了浦志高,司空气得脸也歪了。是去是留,如果用投票表决的话是二对二,但主张离开的这边一个跛着脚属于残障人士,另一个除了小偷小摸以外一无所长,结果张正义和司空剑冠不得不跟着李必胜一起去凶案现场。
      被剥了皮的倒霉蛋叫苏青,是胖子公司里的过气男模,被胖子打入冷宫已久,最近不知怎么忽然又有蹿红的苗头,所以胖子特地给他安排了间独立的办公室,房间就在十八楼的走廊尽头。从顶层到那有两条路:一条是走张正义上来的紧急通道;另一条是坐电梯,虽然时值深夜,为了方便保安巡视大厦仍保留着一部电梯。电梯在环形天井的另一头,里头灯火通明,镜子反射灯光,亮如白昼。张正义被李必胜搀着正要进去,忽见司空贼眼珠一通乱转,猛然象踩到地雷定了格一样僵住。吴八卦紧随其后,一不留神一脸撞上司空的后脑勺,当场流下两道鼻血,被害人还没发声儿,血案的始作俑者——司空居然嚎了一声掉头就跑,吴八卦起脚就追,司空边跑边惊恐回头,吴八卦边追边破口大骂,追人的和被追的都有点歇斯底里,旁观的也莫名其妙。司空被追得无路可逃,居然一翻身从栏杆上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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