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小姐》cat0290

23、白果烧鸡

　　赵阿吉领着真嵩、刘管家，后面跟着十来个道士，去青龙呆过的地穴找朱寿。朱寿已经被河水冲走了，当然不可能在那里。一大堆人转了好几圈也不见他的踪影。
　　赵阿吉不由着慌起来，道：“奇怪，人呢？我们明明约好在这里的呀！”
　　刘管家道：“莫不是周围还有与此处相似的地方，主子走岔了路？”
　　真嵩道：“这山林之中草木相似，便是没有一模一样的，外来人也无法轻易分辩。一时迷路失踪倒也无碍，我们多派人手便可寻得，就只怕……”
　　赵阿吉急道：“只怕什么？”
　　真嵩瞧她一眼，面现踌躇道：“只怕……只怕被猛兽叼了去。”
　　他生怕赵阿吉难堪，是以将到口的‘妖怪’二字改成了猛兽，其实众人哪里会不明白？一时间目光全都集中到赵阿吉身上。
　　赵阿吉只被这些或愤恨或猜忌或鄙夷的目光剜得脸上火辣辣的，浑身上下如针扎般的不自在，忙着结巴道：“不，别看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了。”
　　但是那些目光仍然盯在她身上，其中又多了不信。
　　没办法。谁叫她是妖怪呢？妖怪可是吃人的！就算她生出一百张嘴来，也不是为了讲理，而是为了吃人的！
　　“想来就算朱公子被猛兽吃了，也会留下些衣衫血迹。还请诸位师兄们在这附近分头找找吧。”真嵩眼见赵阿吉越来越窘迫，忙踏前一步护在她身前道。他年纪虽小，身份地位却高。眼下静定真人嫡传弟子死伤殆尽，唯剩他一个传人。是以日后怕是要立他为龙门派掌门了，于是那些旁系分支的师兄们，虽是心里不服，却也不好面上顶撞，只得不情愿地散去。
　　赵阿吉被解了围，心情却不轻松，轻道：“也说不好，真是被……”她想说也许真是被狼妖给吃了。但又想就算真的给他吃了，也不能在这些人跟前说。狼妖再怎么不好，也是几番救过自己性命的，自己若引得这些人去杀他报仇，可大大的不应该。于是改口道：“我的朋友本领很大，我去找他们问问吧，可能会有方法找到朱寿。”
　　真嵩立即道：“我跟姐姐一起去！先前姐姐为了救我得罪了他们，我绝不能让姐姐一人去冒险！”
　　刘管家迟疑了片刻也道：“主子若没了，作奴才的也活不成。我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了，便也随姑娘一起吧。”
　　赵阿吉瞧瞧他俩，只见二人都咬着牙齿，全都是一脸绝决肃然不可动摇的模样，只好道：“好吧。就只你们两个，再多一个可不行了。他们可是很讨厌人类的呢。哦，对了，先得把那一百只白果烧鸡拿来。”

　　滚滚缩在山洞的角落里，蜷着身子微微地发着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瞄瞄狐狸，又瞄瞄狼。
　　狐狸趴在地上闷声不语。
　　狼席地而坐倚着洞壁脸色阴沉。
　　乍一看，似乎是一幅宁静和平的画面，但是身处其中的滚滚却知道此间的气场是多么的寒冷低沉！
　　它不敢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身边取暖，因为那些寒气就是他们制造的。它也不敢越过他们出洞去，因为他们守在洞口。
　　两个妖怪四只眼睛不时地往洞外张望，没见到什么特别的，便敛回目光。时间流得那么慢，慢得让人烦燥。于是这安静冰冷沉闷的气氛中，也带了些许烦燥。
　　真是足够诡异的气氛。
　　洞外的雨仍然下个不停，滚滚想赵阿吉了，非常非常想。如果她在的话，这里会热闹许多的。狐狸会聒噪个没完，狼也会让它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咕噜……
　　四只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滚滚吓得四肢并用紧紧捂住肚皮！不是我想叫的！真的！是肚子自己饿了，它自己叫的！
　　视线慢慢转移。
　　咕噜……
　　啊呀！又叫了！不过……怎么没有知觉？好像不是我的肚子？
　　咕噜噜……
　　呃！哦……原来，大家都饿了。
　　滚滚有些开心了。山洞里又有了声音，有些热闹了。就算大家表面上都不说话，还可以用肚子来交流嘛。我现在就可以用我的肚子来问问狐狸的肚子：你饿吗？我也饿了，我想吃小竹笋，你想吃什么？
　　咕噜噜，咕噜噜……
　　哦！你想吃兔子，还想吃山鸡！
　　嗯！再问问狼的肚子？
　　咕噜，咕噜噜……
　　哦！哦！你不挑食，有血有肉的你都想吃！
　　嘻嘻，真好，我们都不用抢吃的。有竹子都给我吃，是活物的才给你们吃！
　　你们吃活物，我吃竹子……咦？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有血有肉的，活物？
　　滚滚蓦然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两个不知何时已将目光完全锁在自己身上的妖怪，拼命往后缩去！
　　它本已紧贴着洞壁，再缩也不过是更紧贴了洞壁而已！
　　两只饥肠漉漉的食肉动物！在面对一只肥胖的小熊猫时，会做什么？
　　平时未曾注意的肉香拼命地往鼻孔里钻！因为饥饿而带来的嗜血的冲动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本来就是以食欲为第一的动物嘛，就算修炼千年，成了妖怪化成人形，骨子里头也是嗜血猛兽！
　　狼站起来了。沉重的伤势需要鲜血的滋养，虚弱的身体再不进食会难以支持！那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弱肉强食，本来就是生存的法则！
　　狐狸也爬起来了。嘴巴张了张，喘着粗气，用干哑的嗓音说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一人一半，你休想独吞！”
　　狼冰冷嗜血的目光直盯过来，似乎要将他钉在地上！
　　狐狸满不在乎地笑，“这是阿吉的，阿吉答应要给我找吃的，所以本来都应该是我的！现在分你一半，我够义气了！”
　　狼的喉咙里发出低吼，又狠狠看了狐狸一眼，蓦地纵身出了山洞。
　　狐狸在后面一瘸一拐，大摇大摆地跟上。一边走一边还喊：“阿吉！我的白果烧鸡！别都给他！”
　　滚滚长长吁了口气，倚着洞壁瘫坐在地。可怕的食肉动物！诡异的妖怪！奇妙的白果烧鸡！
　　嗯……真的很香呢。能让狐狸和狼都疯狂的食物，是什么滋味呢？也去尝尝吧！

　　鲜血固然能让野兽疯狂，熟食的美味却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茹毛饮血了上千年，不管妖力如何提升，吃的这方面总是亏大了！
　　狼几步冲到装载着白果烧鸡的板车跟前，一把扯开上面遮雨用的油布，一脑袋扎进烧鸡堆里，疯狂地大嚼起来！手、脚、尾巴此时都是多余的摆设，他只稍动动脖子，张嘴猛啃就是了。
　　狐狸在后面瞧见了，只急得不得了，尖声叫道：“你这个没教养没礼貌的蠢狼！你扑在上头弄得那么脏叫我怎么吃？”
　　狼啃得更疯。
　　狐狸四爪刨地，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想要跳上板车却不能。他生怕再耽搁片刻烧鸡就被狼给吃光了，一张嘴狠狠咬住了狼尾巴！
　　狼闷哼一声，一块鸡屁股堵在嘴巴里，痛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此时他畅游在美食的海洋里，竟然难得的顾不上生气，只尾巴一甩，把狐狸也甩上板车。于是一狼一狐，两只妖怪，抛弃风度，不顾形象，PIA飞修养，只吃得风卷残云一般！
　　护车来此的赵阿吉，真嵩与刘管家三人均被深深震撼。刘管家更是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姑娘，这二位，可是传说中的饿死鬼妖？”
　　赵阿吉脸皮抽筋，呐道：“这个，我不敢确定。”
　　两只饿疯了的妖怪不管不顾地在风雨中大快朵颐，赵阿吉三人却是不想再挨淋了。于是彼此一商量，把装着妖怪和烧鸡的车子堆进了山洞里。
　　滚滚见着赵阿吉别提多么欢喜，一直滚了过来，抱住赵阿吉的腰吱哇乱语又指指车上的白果烧鸡。
　　赵阿吉怔了怔。瞧瞧那两只正因为一只鸡爪子而互相扑咬的妖怪，脑门上冒出冷汗涔涔。
　　滚滚见她半晌不动，又摇摇她，吱吱哇哇的语气中更含了恳求。
　　赵阿吉哪里忍心叫他失望？小心翼翼地摸到板车旁边，大力撕下一只鸡腿快速塞向滚滚！
　　岂知她快，还有比她更快的！她这边刚扯下了鸡腿，还未递到滚滚身前，便觉手腕一紧，被什么粗长带毛的东西卷住了，那赫然是狼的尾巴！而此时狐狸也非常配合地厉声叫道：“阿吉你干什么？那是我的！”
　　迎着那两张沾满鸡油汤汁却依然怒色尽显的脸，赵阿吉没出息地笑得异常讨好。“嘿嘿，就只一个鸡腿而已。滚滚饿了，就给它吃吧。”
　　狐狸道：“不行！这头蠢狼已经抢去很多了，我的都不够了！绝不能再给别人！”
　　赵阿吉道：“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给了你们一百只烧鸡，现在只拿了一个鸡腿而已！”
　　狐狸仍道：“不行！不行！就不行！”
　　赵阿吉无奈又好气，再瞧滚滚一幅眼馋巴巴的可怜模样，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妥协！
　　正当她又开口想要说什么时，却觉手腕一松，狼尾已经收回！
　　“喂！蠢狼，你要干什……唔！”狐狸话只说了一半儿，便被狼往嘴里塞了只鸡屁股，只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四肢乱刨着直翻白眼。
　　赵阿吉拿着那只得来不易的鸡腿，奇怪地望向狼。却见他已又埋头大吃了起来。

　　两个饿成这般德性的妖怪，当然不可能吃过朱寿那么大个儿的点心。赵阿吉三人有些欢喜，又有些焦愁。这里也没有，那么朱寿究竟去哪了？
　　刘管家叹道：“若是静定真人在此，便可请他占上一卦，算出主子方位了。”
　　真嵩道：“占卦我也会的。只是方位笼统，算不确切。我还会一种寻人法子，只需有那人的贴身物品，便可寻得确实位置。”他又胆怯地瞧瞧正在与狼胡吃海塞的狐狸一眼，道：“先前我寻得那狐狸精，便是用的这种方法。”
　　这边二人还未及接话，那边狐狸耳尖已得听全了，只含着根鸡翅膀叫道：“大胆仆人！竟敢叫主人为狐狸精！等我过去吃了你！”
　　真嵩吓得直往赵阿吉身后躲。
　　赵阿吉甚是不忍，扬声道：“狐狸你就别欺负他了，他知道他和他师父冤枉你了，所以特意送来烧鸡给你赔罪。你吃都吃了，就别再记恨了。”
　　狐狸冷笑道：“这是我没死才有的赔罪，要是我死了呢？说句咱俩都懂的话，说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这话果然是只有他俩才懂。真嵩，刘管家，还有正在吃喝的狼都奇怪地望向赵阿吉。唯有滚滚啥也不管，意犹未尽地咂着鸡骨头。
　　赵阿吉尴尬一笑，也不解释，只对狐狸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你身为千年大妖怪，还至于跟个孩子呕气吗？”
　　狐狸哼哼两声，继续啃鸡翅膀不理她。
　　赵阿吉摸摸真嵩的脑袋，笑道：“没关系了。他不生气了。”
　　真嵩咬唇默了一会儿，站到狐狸跟前，整整衣服，郑重行礼道：“对不起，我和我师父以为你害过人，所以才会伤你的。我代我们师徒俩向你赔礼了，还请当面恕罪。”
　　众人一时间全都怔住，唯有滚滚还在咂鸡骨头。
　　狐狸半晌反应过来，不阴不阳地哼道：“不必。我昨儿个夜里，还把县衙里个打更老头儿的血给吸干了，你说我害人，也不无道理。”
　　真嵩吃惊自不必言，赵阿吉更是从地上跳了起来，小胖手指头直指着狐狸，“你，你说什么？你说你吃人？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害人的吗？”
　　狐狸哼道：“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我不过去问那老头儿那只母貔貅藏在哪里了，他竟然大叫大嚷要叫人来杀我！正巧我伤痛得厉害，心中恼恨，便咬断了他的喉咙吸几口血止渴。”他又白了一眼赵阿吉道：“还有我不是讨厌害人，我是讨厌麻烦。如果不会惹来麻烦的话，我可是想天天害人，把那些自私愚蠢又胆小的人类撵得远远的，叫高等的妖怪来享受这大好世界！”
　　赵阿吉只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番话要是从狼的嘴巴说出来，她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可是狐狸……她一直信任着他，他们从二十一世纪一起穿越到这里，她视他为自己的依靠和唯一知心的朋友！她以为他是友善的，是喜欢人类的，可是其实……“那为什么你对我又很好？”
　　“你现在可是妖怪！”
　　刘管家在听到“貔貅”二字时，眼睛一亮，好容易等到他们说完那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立即问道：“请问这位狐仙口中的‘貔貅’是指何物？”他善于应变，在这妖怪洞中，自不好用鄙称，遂称狐狸为狐仙。但他也不敢直接和狐狸说话，只恐一句说错便被吃了。于是询问赵阿吉。
　　赵阿吉此刻心中正乱，也顾不上解释，只摇头道：“那个以后再说吧，我们先去找朱寿。”说罢逃也似地匆匆走出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