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冢》浮云兮

21、联姻

　　在此之后，军队的训练情况明显有所好转，赫砚和莫天岚有几次来军营探望他，均是啧啧称奇。然而他们开心了，却让无数在背后等着看赫旌笑话的人震惊，咸福宫的瓷瓶摔了几回，丞相府的人事走了几波，就连皇帝都在朝堂上点过名。反倒是赫旌自己，每天都还是那个样子，每天练练武，看看书，有事没事去军营跟人较量两回，单调而平静。
　　但赫旌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他躺着安阳府的屋顶上，把头伸进屋檐的阴影之中，手里举着那块画着“井”字符的红盖头。
　　失踪的未婚妻，神秘的闻天阁主，付相的计划，还有鹤云山庄那死去的两百多人，桩桩件件，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
　　红伶失踪之后，赫旌把红院整个买了下来，但却再也没有去过。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不愿，也可能是不敢吧。想着想着，赫旌竟然睡着了，还做起梦来，梦中有两个人影交互出现，赫旌好不容易才看清他们的面容，却在看清的那一瞬间惊醒，一睁眼却再也想不起到底看见了什么。
　　赫旌缓缓坐起来，已经是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像被血水侵染过一样，红得艳丽，红得惨烈。不知道为什么，赫旌看着这晚霞突然就想起红伶，她虽然叫红伶，可是穿的衣服却是很素净的白色，反倒是另一个人却永远是一身大红招摇过市，他的红色恐怕是比这夕阳更美几分的。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赫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乱了赫旌的思绪，把他从出神状态拉回来。
　　“哥。”赫旌叫了一声，坐起来，悄悄的将红盖头收了起来。赫砚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太高，毕竟从小到大你一有心事就喜欢跳上屋顶。”
　　赫旌轻轻笑了下，从小到大他无论跳到那个屋顶，赫砚永远能找到他。“也没什么，只是，只是.....”赫旌有些犹豫的说，“我想去趟万苍。”
　　“和红伶的事有关？”
　　“嗯。”
　　“很少见你会对一个人这么执著，之前只认为你是生性凉薄，原来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哥，你别取笑我了。我就是莫名的就放不下她失踪的这件事，很奇怪，很想查清楚。”
　　“好，我还不了解你。”赫砚笑了笑，伸手在赫旌头上摸了摸，“想去万苍，现在刚好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万苍想要和天临联姻，把万苍清月公主嫁给皇帝。”
　　赫旌猛抬头看着赫砚，只见对方眉头微皱，便说道“怎么这么突然？万苍，天临，乌、楚达成和平协议才多久，虽说现在万苍风头大，但天临也不弱，两国联姻的意义在哪里……”
　　“谁知道呢，我们的皇帝估计累了吧。”
　　赫旌起初心里只是一阵奇怪，但他察觉到赫砚说这句话时语气不平，心里顿时一沉。问道：“还出什么事了？”
　　赫砚看着他，缓缓回答道：“这次，派出的迎亲使臣是太子。”
　　“天岚？！”赫旌猛地一惊。
　　“这也未免有些胡闹吧，那有太子为一个妃子迎亲的。万苍与天临一向冲突不断，此去肯定十分危险，皇上怎会这么糊涂？”
　　赫砚沉默，抬眼凝视着赫旌，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潭。

　　东宫，重心殿
　　“其实你没必要拂了父皇的面子，硬要去做随行将领的，万苍这几年再厉害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更何况，这次是他主动要联姻的。”莫天岚倒了杯茶递给赫旌，两人坐在东宫的花园小亭里面，气氛有点压抑。
　　“我们不放心！”
　　“我们？这也是赫砚哥哥的意思。”
　　“嗯！”
　　“哥哥他说安全是一回事，护国神将护太子是另一回事。”
　　“赫砚哥哥倒是事事为我着想，只不过自从我母后退居兰苓殿，这样的事明里暗里也不知有多少了，我也习惯了。至于父皇，他何不把我废了，留我在这里给人看笑话。”莫天岚拿起桌上的清茶，轻呡了一口，有些苦。
　　莫天岚的母后赫莲心五年前因哥哥赫连营之死，心灰意冷，退居兰苓殿，不见他人，不出宫门。整整五年，就连皇帝莫天成和她的亲生儿子莫天岚都没有见过她。
　　看着莫天岚沉郁的神色，赫旌也不由得眼神一暗。五年前，他父亲忧愤而死，再不得见。而莫天岚与他母亲同样五年不见却是因为他母亲不想再见到他，只因为他姓莫，是皇帝的儿子。
　　“只要我们赫家还在，便定会护你周全。”
　　赫旌很少会表决心，这件事莫天岚知道。所以当赫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一惊，转而笑了笑。
　　沉闷的气氛有所缓和，两人都喝着各自的茶，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境况。就在这时，东宫总管苏舜慌忙的从亭外走了进来。莫天岚眉头微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兰苓殿有人过来请您和护国将军兰苓殿一聚。”
　　“哐嗒——”莫天岚手中的茶杯碎成了七八块，伴着血流从手掌里滑下。
　　兰苓殿位于东六宫的西北角，与观音坛相伴，位置偏僻，常年冷清。当年赫莲心心灰意冷搬出椒房殿，就一直居住在这里，五年都没有出来过。
　　赫旌和莫天岚一踏入兰苓殿的正门，一股浓烈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薰得人意识都有点朦胧，视野不明。赫莲心着一身素衣，不加修饰在小观音像前祷告。
　　“儿臣参见母后。”
　　“臣参见皇后。”
　　“嗯。随意坐吧。”
　　赫莲心没有睁眼，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就继续沉浸的佛理的世界里。赫旌看着她，他记得在少时姑姑是那种很话唠的性格，自己自幼丧母，她就主动承担起了他们母亲的责任，每次见面家长里短，每次进宫不待个十天半个月是出不来的。然而，现在的姑姑却如此安静，人也消瘦苍白了许多。
　　旁边的莫天岚也始终未放一词，就这么低垂着眼沉默的坐着。
　　气氛有些压抑。
　　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赫莲心突然问了一句：“渴吗？渴就上茶。”
　　还没等两人说话，茶就已经上来了。两人象征性的喝了几口，还是那熟悉的兰花茶。
　　“天色不早了，喝完就回去吧！”
　　赫旌一下有点蒙，而旁边的莫天岚却很平静的回答。
　　“是。”
　　两人离开了兰苓殿，在东六宫的入口咸安门分开了，莫天岚取道靖安门回东宫。两边斑驳的围墙高耸着，下午的阳光只能照到两边墙顶，撒下无数阴影。远处的靖安门像一道齐天的枷锁，莫天岚就这么一个人孤独落寞的朝着那道枷锁走去
　　一从宫里回来，赫旌就被赫砚带去了书房，问他今天发生的事。赫旌回了句喝茶，看佛。也不知赫砚到底懂了没懂，赫旌已经转身去了剑阁，估计又有半个月不用出来了。
　　赫砚站在安阳府的长廊尽头，看着远方有些灰暗的天空，默默念道：“好像要下雨了！”
　　与安阳府的平静相比，朝堂后宫却已经暗波汹涌。赫莲心在莫天岚出使万苍前见了莫天岚和赫旌的事震动了整个朝堂和后宫，无数在背后打着小算盘打算拉莫天岚下马的人倍感压力。想当初，赫莲心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淮王势力，护住病重的莫淮远，后来又借助母家势力，一步步协助莫天岚登上皇位。此等魄力，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此事过去后的几天，不断有人找借口想去兰苓殿拜访，统统被委婉回绝了。借口还是那个借口，皇后身体抱恙，不能见客。皇后突然召见莫天岚和赫旌就像是在湖水里面丢一颗石子，湖面上激起了波浪，石子却静静沉入了湖底。据坊间消息传言，皇后连皇帝的会面都拒绝了。对这件事，外朝的人只觉得皇后不识抬举，在自己儿子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之际还对皇帝摆谱，而内宫之人却只觉心灰意冷，谁说帝王不长情！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莫天岚的迎亲队伍带着八千护卫浩浩荡荡从钰京出发的时候，那壮观的场面不知令多少人在暗地里咬碎了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