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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上元花灯 ...

  •   萧桁记忆最深的是上元那日,他与陆青词竟难得偷了空,一同在灯市里漫步。陆青词本来惯例是要去宫中参加晚宴的,他却称病告了假。然后又推了一切应酬,这才能跟拉着萧桁去灯市逛街。
      都说陆青词的文采,冠绝古今。却谁也没想到,陆公子却将他的满腹经纶用在了猜灯谜上,从街头到街尾,陆青词每指一盏灯,几乎是眨眼睛便能说出谜底。不消许久,萧桁手中就已经提满了花灯,他小心翼翼的拎在手心里,像个护食的小鸡。
      “阿桁为何不猜?”陆青词眉宇飞扬,明亮的眸子间是难得一见的神采。
      萧桁抿着嘴笑起来,指着长街上那些摊主:“我若是在猜,那这元灯节过后,他们赔的怕是只能喝米糊了。”萧桁很是不经意的又添了一句,“上元节,原本就该普天同庆。若不是为了生计,何须放弃团圆,庶民的营生,向来是输不起的……”
      由萧桁这么一说,陆青词才反应过来一般,他呆愣愣的看向不远处,这才反应过来,确是一时兴起,却没曾想,猜空了大半条街。
      “好一句普天同庆,我的阿桁,到底有所精益,为师很是欣慰。”说着,陆青词将手中提的满满的花灯都递过去,颔首示意:“留一盏你最喜欢的,剩下的都还回去便是了。”
      “真的?”没料到陆青词会有这样一句,萧桁竟是惊呼出声。
      陆青词戳了戳萧桁的眉心,很是无可奈何。“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要这么多花灯做甚,难不成明日早朝,我去做个送灯童子,让大梁庙堂之上,出现人手一灯的盛景?”陆青词很是嫌弃的挥挥手:“快去吧。莫要耽误了后面的人猜题才是……对了,你多留一盏,晚点我给长歌送去,省的她在来闹我。”
      “好!”萧桁几乎是雀跃的朝着来的方向跑去。
      陆青词就那样看着萧桁走远,他站在原地,将袖口细细卷起来,眉眼间有细碎的星光,仿若人间神明。

      萧桁回来的时候,发现原地没了陆青词,他寻了许久,才发现陆青词的青衣。他神情专注的站在摊子前看着阿伯浇糖人,糖汁泛着热气,绵绵软软的浇筑下来,便生成那那一个个动物、人物。
      萧桁撞了撞陆青词的肩膀,明明眼中藏着好奇,却偏生硬的说着:“这是糖人,我听陆放说过!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玩意。”
      陆青词侧过头去,指着萧桁手中的兔子灯,笑色明眸:“那陆放有没有告诉你,兔子灯也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
      陆青词从袖中摸出些碎银子,笑着喊阿伯要照着身边的人,浇个小萧桁出来。阿伯很是耳聪目明,打眼瞧了瞧萧桁,便是手下入流云,一气呵成。
      陆青词憋着笑接过糖人,转手给了萧桁。萧桁接过那糖人,只看到糖人画面上一个小小的人握着兔子灯,两只眼睛一个冲天耳,完全瞧不出是他。
      陆青词大笑,萧桁嘴角微抽,目光却紧紧盯着陆青词。恶狠狠的将糖人手上的兔子灯一口咬掉。
      陆青词过看着不远处的小摊,眼睛一亮,喊萧桁在此处等他,他上前同老板说了些什么,过会藏了两个东西走过来。
      突然将一个笑脸面具盖在了萧桁脸上。
      萧桁:“……”
      陆青词:“这样的日子,你该多笑笑。”,说罢陆青词自己便笑了起来,身后火树银花,身前少年芳华。萧桁甚至来不及恼怒,便被这样的景致所吸引,他木讷的摘下脸上的面具,终是随着陆青词一并笑了起来。
      往日陆青词出现在他面前总是成熟稳重的,他也见过宫宴时的陆青词,在小筑里处理庶务的陆青词,教书的陆青词,他总是温和的、波澜不惊的,他摸摸萧桁的头,好像就能什么问题都能替萧桁解决了一样。
      萧桁还是第一次瞧见陆青词这样的笑,不似宫廷上时那样的矜贵,也不像平时读诗唱和时那样的风流,那是一个没有肆意又张扬的笑容。
      萧桁只觉得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青词,是啊……陆青词沉稳,睿智,雅正,端方,却唯独少了少年人的肆意飞扬。可其实陆青词同他一样,不过也才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世人皆道大将军丰神俊朗,肩负家国,可是谁还记得,他也不过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他的肩也不过薄薄两片,何曾担负的起山河万里,天下万民?
      萧桁心中的块垒稍松,顺手将面具扣在了陆青词的脸上。
      看着陆公子那张素来温文尔雅的脸上扣着一块滑稽的面具,萧桁的笑,终于直达眼底,自母亲大去以后,他许久未曾这样真心实意的笑过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越来越多,陆青词牵着萧桁的袖子往人群中走,萧桁反握上陆青词的衣袖,青衣生出褶皱,他握的极紧一些,生怕松开,生怕走散。
      顺着人群走,陆青词与萧桁找了处高楼赏灯,陆青词靠着栏杆往外看去,赞叹道:“楼前火树嶙峋照,香车一一渡星桥。”
      萧桁没有说话,他不会诗作唱和,只是安静的盯着陆青词。天边明河宕碎,好像落尽陆青词的眼眸之中,他唇角微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比桌上摆着的玉碗里盛满的琥珀光看着都更醉人一些。
      上元节素来是如此,九市开张,夷蛮闽貊的珍异、三代八朝的古董都云集在市衢之中,所谓勋贵、里戚、毫右、官宦家眷都乘香车而出,焰火施放。
      可萧桁眼里没有灯楼、没有焰火,只有懒散的笑着的陆青词。像是神明将世,染了人间烟火,所以能直照人心,使人向往之。
      萧桁想,总有一天,他会变成陆青词的样子,功在千秋社稷,功在山河万里!
      那时的萧桁和陆青词都还很年轻,他们还没有进入逐鹿的战场,还没有开始漫长的征途,往后的日子里萧桁总是会回忆起他最初遇到陆青词的那些日子,两颗年轻的、不屈的、孤独的心脏彼此唤醒。
      他走出了盖着柴门的梧桐苑,走出了深深的宫苑来到人间,第一次看到天子脚下的人们是如何平淡而又快乐的生活着,萧桁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糖人,有孩童拎着和他手上拎着的一样的兔子灯打闹着往前走去,他遇到了不同的、带着笑的脸,他闻到了除了熏衣香风以外的,清溪与青草的香味。
      那美好,就连后来雄丽山河尽入股掌,登基的韶乐在他耳边响起,都难以与之比拟。那时他还年少,只盼着羽翼丰满,能践行大志,却不懂得陆青词拼命为他留下的一隅偏居,安稳流年,将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梧桐苑中那些冰凉的过往,仿佛都被尘封起来。小筑里的光阴,舜而飞逝。萧桁只觉得一晃神之间,四载春秋便是过去。待春寒再次褪去,樱花隐生嫩芽,萧桁的个头窜高了三四寸,吉服穿在身上再也不会空空荡荡。
      萧桁再也不是梧桐苑中那个无人问津的五皇子,他成为陆青词的学生。
      而陆青词如明珠,如何能掩住身上的万丈光芒。他是名扬诸国的无双公子,梁国最传奇的少年将军。三岁成诗,五岁通赋,七岁晓读兵法,十岁御前射狼,十二岁出征,兵出奇法,大败敌军,成来犯过闻风丧胆。十三岁出使衮州,舌灿莲花赢得五城疆土,十四岁在丞相府前开设善医堂,妙手回春救百姓于水火。皇帝对陆青词视若己出,少年封王,拜入天子门下。
      萧桁知道,陆青词已经长成一棵苍天大树,而他在树荫的庇护下,自己肆意生长。整个梁国都要恭敬的称他一声五殿下,他终于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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