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Annie不吃鱼

13、仇荒(1)

　　君戏时道：“对我而言，徐若止就是我的家人，他，我一定要保护到底。”
　　这话对于容青裁来说他只觉得不大舒服，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听得君戏时继续说：“你说我胸无大志一事无成，但是我和你不一样。”
　　他看着容青裁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眼里有苍生，有天下，但是你唯独没有重要的人。你对每个人都算计至深，自己的亲弟弟都被你逐出云陵多年，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容青裁轻笑，一点都不生气：“随你怎么说了，我不在乎。”
　　不在乎？
　　也对，君戏时点点头：“你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我挡了你的路，我就该死，徐若止也该死。所以我和泠崖君你，注定势不两立。”
　　容青裁道：“果真是相看两厌，我原以为斜阳城那一次，我们已经可以做朋友了。”
　　“做朋友这种可笑的事情您还是不要再提了，我不需要朋友，我的家人只需要我来保护就好了。您和我非亲非故，除了旧恨之外，如今看来是要多了新仇？”
　　君戏时向门外走去，容青裁和容出崖都在此处，而且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带容氏的弟子。自己孤身一人，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容青裁在他身后道：“……那个，门在东边……”
　　……
　　君戏时默默地关上卧房的门，淡定地打开房门，然后淡定地关上房门，然后出去。
　　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不过幸好容出崖没在外面，君戏时觉得自己丢脸没有丢太大。便也是舒了口气，到外面去寻寻却邪的下落。
　　雨下得越来越大，此时已经是酉时三刻。君戏时从小二那里忍着白眼厚着脸皮要来一盏火灯，踩着月光出门。
　　说来也是，却邪想着也不是个办事效率低的家伙，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天气下着雨有碍灵力感应，也感受不到却邪现在身处何处。
　　他没带伞，只能把火灯藏在怀中，整个身子都叫雨淋个透，再加上自小体术便不大好，走了两步就打了四五个喷嚏。
　　好在来的时候捏诀记下了客栈周围的地形，再往北边走上几步大概就到停马的马厩了。
　　“你出来怎么不带伞？”
　　君戏时瞧见容青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还给自己又打伞又披衣服的，便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说恶寒到并不是觉得觉得有多冷多恶心，而是觉得容青裁这种总是突如其来出现在身边的感觉好奇怪。
　　他不会一直跟踪在自己身后吧……
　　君戏时陷入了沉思之中，开始不断地反省自己刚刚有没有在路上做出一些奇怪的不雅的事情。
　　容青裁见他表情复杂，也觉得这样突然出来实在是不大礼貌：“对不住，我只是出来找找人而已。”
　　他又安慰道：“不是找你，是找晓看天色的几个弟子。”
　　君戏时道“……他们还至于你来找，晓看天色的弟子现在和阿蜜一样大吗？”谈到阿蜜，君戏时来了几分兴趣：“阿蜜现在如何？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容青裁觉得好笑：“我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下来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不放心，故来查探。”
　　真是个奶妈性格，君戏时道：“你带着清越？”
　　“上次出行匆忙，连清越都没有带。”容青裁看向他：“你何时关心这个？”
　　君戏时道“……我才没有关心这个好不好！只不过我担心，他们可能有危险。”
　　“放心，出于人性考虑，我可以保护你。”
　　这个人平时不大说话，不过一说起话来君戏时都无法接下来，只能敷衍点点头，搪塞过去。
　　二人尴尬一路，君戏时不想再开口，万一容青裁又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来他可接不住。
　　不过未走多久，容青裁便停住了脚步。
　　雨夜中缓缓走来一个身影，君戏时眼睛不大好看不太清楚，只看见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身形颀长。
　　不过倒是能感受到此人灵力波动异常凶猛，看来修为不是一般的高。君戏时对容青裁说：“若来者非善，是否斩之？”
　　容青裁点头，犹豫了一下：“若是徐若止，活捉。”
　　待这人走近，君戏时才看清他的样子。生的一副顶好的皮囊，眼角眉梢都是天真无邪，虽然身形颀长，但是却丝毫没有成熟的感觉，如果再扑闪两下眼睛真的像极了乖巧小少年。束着一个长长的马尾，还编了好几条小辫子，上面系着一条红黑色的发绳。
　　君戏时认得，那是他送给徐若止的。
　　七年前一别，君戏时就再没有和徐若止见过面。算起来，徐若止今年应该也有十九岁了。
　　他现在长什么样子，君戏时不知道。但是当年那个抱着他的腰，非要他做自己义父的小孩子模样，君戏时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像徐若止。
　　那人看清君戏时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义父？”
　　君戏时一下子愣住了，连火灯都掉在地上。
　　好了，这个人就是徐若止。
　　君戏时拾起多年未用的老父亲面庞，厚着脸皮喊了声“哎-------”
　　两个人久别重逢，君戏时本以为是副美好温馨的场面，不过却在看见容青裁拔出清越的时候打消了这个想法。
　　容青裁用剑指着徐若止，另一只手还要给君戏时撑伞，道：“你就是徐若止？”
　　徐若止看他给容青裁撑伞，心里便多声不快，一把扯过君戏时：“这是我义父，我就是徐若止，怎么了？”
　　容青裁看着他拉过君戏时，还是把剑放下了，道：“你把云陵的那几个弟子怎么了？”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泠崖君，失敬失敬，您说那几个小屁孩？见他们话太多了，便做主叫却邪叔叔收拾一顿好了。”徐若止噙笑，拉着君戏时的手：“说起来好几年没有和义父见面了，义父有没有想小若止？”
　　君戏时发自肺腑地点了点头，这么久没见，徐若止大概是高了很多，他要稍微踮起脚尖才能摸到徐若止的头：“想了想了，小若止都长高了。”
　　不过这副说话礼貌中又带有一点点另对方不爽的嘴上功夫倒是一分不改啊……
　　君戏时道：“多好的日子啊，你把那几个小道士先放了好不好？留下来多费心的。”
　　毕竟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君戏时并不想为难他们。更何况容青裁这个碍事的家伙还在这里，得赶紧把他打发走了才是。
　　徐若止颇为失望，一脸委屈地看向君戏时，道：“义父不知道，那些小屁孩好不懂事，骂我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容青裁脸上依旧平淡，道：“晓看天色弟子一向谨遵道规道令，君子以厚德载物，断不会口出此言。”
　　徐若止道：“哦？未经允许，私闯他人宅邸。对宅邸主人口头侮辱不说，还动辄就要拿个破拂尘喊打喊杀。我心里就算再君子再宽厚，也容不下他们吧。”
　　君戏时瞧这两个人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要开剑打起来的架势。连忙从中调节：“谁说你没爹没娘的？我就是你娘……哎不对不对我就是你义父。”
　　“他们那都是小屁孩，不懂事而已，咱们小若止大人有大量，饶了他们一会，好不好？”
　　说那些小道士是小屁孩，其实徐若止自己也没有比他们大到哪里去。君戏时内心感慨道：这个小若止过了七年，还是个调皮孩子性格，自己那一番话分明像极了劝架的老父亲老母亲。
　　不过徐若止偏偏吃这一套，不大情愿地拍拍手，就看见一个黑袍面具男领着一帮子小白衣道士朝这边走过来。
　　君戏时那个时候觉得，却邪站在中间真的像极了一个老妈子。
　　见泠崖君在此，那群小道士急忙冲了过来，本想一把抱住他，但是几个孩子明显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为首的一个孩子君戏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哪次偷偷去云陵的时候见过他。
　　不过那个孩子肯定没见过自己，回去的时候自己都是以‘又奴’的身份，烫金黑袍再带上面具的，鬼能看出来是现在这个慈爱老父亲模样。
　　那孩子倒是十分恭谨，向泠崖君行礼后又犹豫着向君戏时行了礼，复才对容青裁说：“知珩带领众弟子探寻仇荒城附近地形，误入徐若止宅邸，引来泠崖君不便，知珩有罪。”
　　……等等
　　君戏时扶额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乖巧道：“晚辈名洛知珩，暂且没有字。”
　　君戏时看向容青裁，容青裁却很正常地回给他浅浅的一笑，并不打算解释些什么。这个人初次见面，借用自己门下亲传弟子的名字来骗君戏时……而且还装出性格说话方式和这孩子一模一样，若不是长相还用的自己少年时的样子，君戏时真要觉得容青裁这个人是打算骗自己一辈子了？
　　容青裁道：“可有受伤？”
　　洛知珩看着君戏时神色忽晴忽暗，听到容青裁说话才回过神来，答道：“门下弟子皆无碍，只是……只是法器都叫这徐若止没收了去。”
　　几人齐齐看向徐若止，徐若止受宠若惊，连忙对君戏时道：“他们想要杀了我，我出于自保，才没收这群小屁孩的法器的。”
　　容青裁把伞递给君戏时，君戏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毕竟他倒是爱惜自己命的紧。不过下一秒便看见容青裁将清越剑锋直指徐若止，道：“修炼邪魔妖物，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说话向来平平的，让人感觉不到怒气。不过清越是什么厉害的灵器君戏时不必说，之前自己就是死在这上面的，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修真界论起正道玄门第一的位子，当属容青裁。而且他如今身为宗主，位列百家玄门之首，四君子之一，还是下一任仙尊的最佳人选……君戏时实在害怕容青裁把徐若止就地正法了着。
　　徐若止却是不怕，十分淡定地拨开剑锋，道：“只是凭别人口头之言，您就非要认定是我做的？”
　　他笑了：“就算是我做的，那又如何？这是我们徐氏的家事，就连家事，泠崖君也要管上一管？如果真的要管，为什么不当初事发的时候就来找我，何苦到今日我和义父团圆的好日子来扫这个兴？”
　　容青裁并不打算退让，道：“豢养伯奇，这也是你的家事吗？”
　　伯奇！
　　君戏时内心一惊，据说上古有四大妖兽，分别是伯奇，错断，朱厌和九尾狐。而伯奇则是传说中的一只妖雀，君戏时就算在混沌长留豢养妖物之时，也只是留下来了九尾狐。一人豢养一只已是极限，何况君戏时还是灵族后裔……
　　这孩子是怎么豢养伯奇的都难说。
　　徐若止答道：“伯奇通灵性，留下来做灵宠又如何。我们在仇荒城并没有为非作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何故如此？”
　　容青裁看着把清越收了起来，叫那几个小道士先回客栈待命。几个孩子不愿意离去，还是洛知珩稍微懂事些，带着剩下的孩子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徐若止舒了口气，像是轻松了很多的样子：“碍事的小屁孩终于走了，道长想必是除了豢养妖兽之外还有些想问的，那便直接问好了。”
　　容青裁直截了当，道：“连城雪道长现在，身处何处？”
　　君戏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看样子应该也是晓看天色的一位道长罢了。他看向徐若止，徐若止倒是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回道：“仇荒城。”
　　“云陵道人，不与你多沾染。此次前来，正是带他回云陵。”
　　徐若止觉得有趣：“那义父还是我的人，也不与你多沾染。此次过来，正是听却邪叔叔说他在这里，带他回仇荒。”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的！”君戏时实在是有点听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我就是我，哪也不去，这次过来主要是听你姐姐的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过不了几日就走了！”
　　“姐姐？”徐若止有些意外：“我阿姐也来了？这么大的雨她可有淋着？”
　　君戏时指了指自己：“没淋着没淋着，你不看你义父现在外袍都借给你阿姐披着了。你这个臭小子，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关心一下你义父。”
　　徐若止连忙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递给君戏时，不好意思道：“关心关心，我现在就带义父回仇荒城。然后出来就接姐姐，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君戏时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想着是义子嘛接过来也没多大事，就拿了过来。还没披到身上，就看见容青裁脸上表情复杂，眼神就好像能把那衣服烧了去。
　　不就是披个衣服吗至于吗，就这么见不得自己受一点好啊……
　　还未等君戏时开口建议容青裁能不能眼睛别老往自己身上瞪了，容青裁倒开口：“今日，连城雪和他，我都要带回云陵。”
　　不是我是个人不是个物品说带回哪就带回哪吗？
　　君戏时不假思索道：“不用说了，我还是去仇荒城。”
　　徐若止颇有些得意：“雪哥哥不愿意回云陵，这是他亲口说的。现在义父也不愿意去什么云陵，泠崖君听明白了吗？”
　　容青裁表情不再是平平淡淡，而是有些让君戏时感到害怕：“你必须死。”
　　这话叫徐若止听了非但不害怕，反而一阵狂笑：“你还真的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别人都要听你的吗？你做的决定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很多时候你想的，是不是就是别人想的呢？”
　　容青裁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令君戏时感到极其奇怪的眼神看向他。
　　似乎有委屈，生气，还有点……歉意？
　　这人也属于不轻易做表情，一做表情必定奇怪的人。
　　得，还真的是冤家一对。
　　此时容青裁在场，君戏时觉得要真打起来恐怕徐若止也不是他的对手。再说徐若止现在罪证未查明，若真的打起来了岂不让人更加怀疑或者凭空再多一条罪证。
　　君戏时思虑再三，还是道：“这样，我先去仇荒城。明日这个时候就出来。”
　　他想着明日出来也不是来找容青裁，而是只是暂时缓和一下气氛，以免容青裁要是真的面子上过不去一怒之下杀了徐若止可就完蛋了。
　　徐若止虽说有些不大满意，但还是敷衍答应了下来。君戏时顺了顺他的头发，想着去了城里再收拾你这个小皮孩。
　　分别之际君戏时托容青裁照看好徐怜恩，说着一会儿徐若止就去把她接到仇荒城里面去，想着再补点什么，便附耳道：“他是个好孩子，等我查看好他到底做了什么之后，再下定论。这是我的孩子，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容青裁没有回应，君戏时想着他可能是不愿意搭理自己，便识趣的随徐若止一同入城。
　　走过了好一阵子，君戏时倒是忍不住回头了。容青裁还站在原地，任凭雨打在身上。徐若止看君戏时在回头看，瞧见容青裁还在原地，喊道：“若泠崖君真的这么想取我性命，明日此时再来就是了。”
　　这么说无非是太张狂了，虽然徐若止是天赋异禀，但是和容青裁硬打起来无疑是以卵击石。
　　君戏时真的害怕容青裁现在气不过来提剑杀了徐若止。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容青裁却不生气，而是背过身向着客栈的方向回去了。
　　他也没听到的是，容青裁说的那句话。
　　“我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