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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 ...

  •   凤子桓自此长则隔三日、短则隔两日地往崔府来。虽然常常是便装出行,但人的口舌最是寂寞,不是爱吃就是好说,渐渐这事也就传扬出去了。幸而凤子樟让谢琰出去造的风声还是管了用,皇帝的新举动也无非成为这一番美谈的新脚注。
      段岂尘在里面立了功,倒是没有着急去邀功,横竖今年冬天也走不了,还得做准备。朱仙婉一早答应好了,说这样也好,给她时间把该办完的事情办完。孰料这该办完的事情越发没有尽头,还冒出来许多崭新的麻烦。比如说,有人开始拐弯抹角地给住朱仙婉吹风,说凤煦眼看都这么大啦,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大婚的事情啦?
      这话托来托去,亲自来给朱仙婉说的人是她的发小,她也就不好驳了这位夫人的面子,只好说不知道,问问看,听陛下的。但她又想打听出是谁在背后鼓动撺掇,于是问可有合适的人选。这位夫人没叫她失望,一口气报了三个。朱仙婉将发小打发去后,认真思索了半天,觉得三个人选彼此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可见有两个是干扰项。
      她把这事儿告诉段岂尘,段岂尘笑道:“这有什么,陛下不急,咱们急什么?”
      朱仙婉冷笑道:“你可知道这家伙来对我说什么?说陛下最近忙于追求崔玄寂,恐怕会疏忽此事,劝我作为我姐姐的妹妹,即将被替代的旧皇后的妹妹,要为了娘家利益站出来云云。”
      段岂尘诧异一下,接着鄙夷道:“这些人心里是不是除了这些肮脏龌蹉就没有别的?”
      “也有,比如其他的肮脏龌龊。”
      “啧啧啧!你们汉人!”
      “怎么,你们鲜卑就没有这样的事?”
      段岂尘笑道:“普天之下的人有什么不一样?我们段部唯一不一样的可能就是我们不会把争权夺利的行为伪装得这么冠冕堂皇。”
      朱仙婉也笑了,“总之啊,这事儿我才不去和陛下说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凤煦凤熙的教养方式绝对不是她当年所接受的那一种,她宁愿她们自由成长,结婚这样的事情更要自由选择,至多为她们提供广泛的选择范围罢了。谁去拱陛下给两个女儿指婚谁就是傻子。”
      段岂尘点头附和,然后和朱仙婉分享了甜美的放了桂花的牛酪。朱仙婉喝着喝着,突然问道:“段部……当真是那个样子吗?”
      “什么样子?”
      “你说的样子啊!”
      “哦哦!哦哦哦!那个啊,嗯,那个……”
      朱仙婉见她神色有异,以为有问题,连忙问道:“难道不是那样?”
      “不是,不是。啊,也不能说完全不是。”
      “什么叫‘也不是完全不是’啊?那到底是什么啊?”
      “你这乍一问吧,我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就比如吃住——”
      “啊对,对,睡,睡是……”
      “睡屋里?睡屋里吧?”
      “按理,也应该是屋里。但也有可能是帐篷,就看咱们去的时候的情况了。”
      “那、那、那吃的呢?你们吃羊肉,我是知道的。就是那羊肉,也想这边这样大的气味吗?”
      “按理,也不应该这么大的膻味。但是吧,总有那一两头羊,不大,呃,不大干净,嗯。总有可能的嘛是不是……”
      “那、那、那,那总有地方洗澡的吧?”
      “嗯,夏天嘛,多半在河里。冬天嘛,你知道这个河它冻住了……”
      朱仙婉简直要绝望了。就在她埋头的一瞬间,瞟见段岂尘偏过头去忍笑,方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立刻坐直,伸手,抓住段岂尘的手臂,掐!
      “哎哟!”
      “好啊你个段岂尘!闲来无事,你竟然敢耍我!我叫你耍我!我叫你……”
      段岂尘被她又骂又掐,疼归疼,脸上还是在笑:“那不也怪你!问这样的问题!你自己想想,往日平常,我可对你说过一句假话?哎哟!”
      闹够了,她脸上一边保持生气的表情,一边给段岂尘揉手。段岂尘倒趁机把她的手拉过去,“虽然不会那么夸张,但是条件不如建康宫里是肯定的。一路过去,恐怕也免不了风餐露宿,你能受得了吗?”
      “我要不能,你能如何?”朱仙婉故意道。
      段岂尘扁扁嘴:“不如何。我就独自回去呗。”
      “我陪你去,没关系的。”朱仙婉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段岂尘手背上,“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跟我说的你的家乡,那些山川景色,百鸟走兽。路上艰难怕什么,难道我就一点儿苦都吃不得吗?”
      “吃得,吃得。”
      “就是。就算吃不得,到时候掐你不就得了?”
      段岂尘只好报以无奈的苦笑,笑完,脸上留下的还是甜蜜。
      凤子桓的改革推行得尚算顺利。一开始朝廷是选三个州郡试点,预计在半年之后收回报告看看情况,期间会轮流派人去巡查。没想到效果太好,引起其他州郡的百姓要求实行,世族们已经不再反抗,自然推行开来了。凤子樟作为行政中枢,将此事管得很紧,不断派出巡视官员去检查,还专门派那些看待事物的眼光有明显差异的人先后前往某一地巡查,一地至少派五组,以得到更加客观的报告。
      等到第三轮的推行即将开始的时候,凤子樟向皇帝和朝廷提出了改易的请求,除了将谢琰拱出去为朝廷效力参与北伐和以南康郡支援北伐的理由之外,还正好可以赶上此番改革。对此,凤子桓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笑道:“子樟,你可要明白,要是参与了改革,那本来你应该封这么多,现在可就要送出去这么这么多咯。”
      凤子樟淡然道:“无妨。本来就是多的,分给别人正好。”
      等到其余重臣散去,她又对凤子桓建议道:眼看改革最快明年夏天就可以普及完毕,各州郡的报告和自我修改能力与朝廷批示修改的机制都已经完善了,等到改革完全铺开,也就应该是她离开让位于贤能的时候了。凤子桓道:“你就已经很贤能了呀。”
      “可是姐姐广开言路,选拔了这么些年的寒门官员,总不是让他们填充下面、只为了把副相这样职位留给我坐的吧?我帮姐姐完成了这件大事,想必往后的事,就可以交给别人了。否则机制也就白建立了。”
      凤子桓点点头,面上带着挖苦的笑容说道:“你说这些,都只是一部分吧?归根结底,你是为了赶在谢琰外镇广陵之前,先把婚结了,然后再和她一道去广陵,免得隔着长江两地分开,是吧?”
      凤子樟倒是毫不扭捏:“自然。否则她指望南康郡去支援她也名不正言不顺呀。”
      凤子桓大笑,笑完了认真问凤子樟,“你想要什么嫁妆?”
      “姐姐已经许我食邑,就是嫁妆了呀。”
      “说是这么说没错。那你还想要什么新婚礼物嘛?”
      凤子樟狡黠地笑了:“不用。姐姐最好是什么都别送,这样我就可以在姐姐结婚的时候,也什么都不送。”
      “你怎么知道朕就会比你晚?”
      “哦?那要这样,请姐姐把我送的原样送回来就是了。”
      “朕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能用耍这抠门的嘴皮呢?”
      初冬的季节,殿上的炭火偶尔发出声响。像得趣的围观者。
      台城外崔府,崔玄寂在府上走动。太医说,冬季除了注意保暖之外,还要多动一动,这样关节不至于僵硬。她正在走廊上缓缓向前,突然有下人过来,说大小姐,刚才有人来送礼物给你。
      “礼物?谁送的?”
      “说是赵府。”
      崔玄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赵府”是何处,先命将东西拿上来看看。下人捧来一个长条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把十分新造的宝刀。崔玄寂见了,喜不自胜,让下人拿着刀鞘,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刀抽出,刀身乌黑修长,刀尖的微微上翘,形成曼妙的弧度。崔玄寂颠颠重量,即便是刚刚痊愈不久的左手,也能感觉到这把刀的趁手。
      她让下人们把这把刀抬到自己房间里原来的刀架上放好,然后拿着信回到屋里,坐在火炉边读。打开一看,她先找署名,见是赵珣,自嘲地笑笑,在心里骂自己是躺得太久,脑子都坏掉了。
      信中赵珣说,崔大小姐,见字如晤。上次匆匆一别,不曾再有机会见面。后来听到你的消息,竟然已经是你孤军夺回广陵的时候了。我虽素来与国政大事无涉,但也佩服你是一位真正的英雄。当时我便想,应当为你做点什么,来表达我的钦佩。后来决定为你铸一把宝刀,毕竟历来宝刀配英雄。结果材料尚为集齐,便听见你为了陛下而受重伤的消息。我想起与你会面的时未说完的话,非常愧疚惋惜。为此我一边为你和陛下祈祷,一边重新选了一位铸造师傅,为你打造一把更好的宝刀,世上最好的宝刀。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表达我对你的钦佩与感谢之情。
      近日宝刀将成时,元安却与我说,或许将此物送给你不大妥当,毕竟城中风传陛下待你如何,百姓们纷纷好奇陛下何时会将你迎娶入宫;无论立你为皇后还是嫔妃,赠送宝刀似乎都太合适。我说,送与一个人地位相符的东西是给陌生人送礼的方法,而送与一个人的品性和爱好相配的东西才是送礼物给朋友的方法。我不敢妄称我与你有多深的交往,但初次与你相见时,我就知道我会喜欢你的品性,你也用你的行动向我展现了你的高尚。我想无论你未来换了什么身份,你还会是这样的人,一个值得用宝刀来匹配的英雄。
      特此赠你此物,祝你早日康复,祝你与陛下幸福安康。
      崔玄寂一边微笑一边读,读得入神,不知道外面来了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坐在这敞着门的地方边干什么。”凤子桓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崔玄寂只好起来,脸上挂着微微抱歉的笑容——也不好责怪下人们不通传,毕竟凤子桓现在常来常往,又是皇帝,谁敢奈她何?
      或许也就自己了。
      “你看。”凤子桓进屋内后,先是给她盖上披风,又端来火盆,这才在她身边坐下。而她把信递给凤子桓。
      “这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看。”
      凤子桓打开,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好奇,最后微笑。读完,凤子桓问信中所说的“初次见面”是什么事情,崔玄寂想着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就把谢琰去找赵珣的事情告诉了凤子桓,还一并描述了在赵珣府上见到的种种。凤子桓听完笑了起来:“我这些年只知道她是这样过的,却从未亲眼见识过。不如这次请她来喝喜酒吧。”
      崔玄寂现在对结婚这件事还有点羞怯,好像那不是她终于要实现的梦想似的。凤子桓该不该问她?当然该,她明白,但她总不想拿主意。“可是……”
      “可是?”
      “我倒不是说请她们不好,我只怕她那两位美貌侍妾来了,反而被人指指点点,倒叫人家不开心了。”
      “说得也是。不过人家方外之人,还在乎这个?”
      “谁知道呢?你要是想,咱们不如去她府上,更自在些。”
      “哦?”凤子桓的眼神有些狡黠,崔玄寂明白她在想什么,却懒得和她玩这些。
      “哪有你这么多年都不主动联系人家,现在倒有脸邀请人家的道理?你理亏,自当上门谢罪。咱们……大婚之后就去呗。”
      凤子桓望着她,既喜欢她这微微羞怯的情态,又对这紧张和期待感同身受,故此什么都不必说,只是两眼含情地望着她。崔玄寂被凤子桓目光望得脸发烫,轻轻推了凤子桓一下,转换话题道:“今日为何来得这么早?”
      “本来今日散朝之后,教凤煦看完奏疏,没什么事了我就准备出来找你呀。在宫中也是一个人呆着,又见这天上仿佛要下雪了,就出来陪你。”
      崔玄寂直想说“说得我好像多需要你陪”似的。可是转念一想,相爱之人好不容易化解一切执念变得心意相通,有生之年不多在一块儿还想干什么?等着老了后悔?
      “既然来陪我,你不如……”
      “我不如?”凤子桓笑嘻嘻地问道,她巴不得崔玄寂对她有所要求,她巴不得为崔玄寂做点什么,“你说,说什么我都为你做,哪怕——”
      “没有哪怕——”崔玄寂轻轻抚着她的脸,“书房还放着一张琴,你能弹给我听吗?我曾听说,以前你弹琴,皇后则——”
      “嘘。以后你也叫她仙芝好了,你小的时候不也叫她‘仙芝姐姐’吗?我这就去拿琴。”
      一曲终了,天上开始下雪。凤子桓一手放在琴弦上,一手拉着崔玄寂的右手问现在痊愈得如何。崔玄寂说好了许多,基本的动作都能做,就是还不能握刀罢了,平日里也尽量少动。凤子桓说这样就好,一定可以恢复的。崔玄寂问:“再弹一首好吗?你弹的曲子都显得旷达自在,我很爱听。”
      凤子桓说好,“以后等你好了,你吹箫,我弹琴,多好。”
      “嗯,好。”
      外面,路过崔府有意进来看望病人的凤子樟拉住了谢琰:“别去了,姐姐在里面。”
      “哦?听琴声听出来的?”谢琰诧异道。
      “是啊,好久没听见了。”
      “那就进去听听嘛。”
      “别,看这样子,以后听的机会多去了。”凤子樟拉着她继续去踏雪。谢琰也就跟着走了。老远地好像听见谢琰在说:“说句良心话,我觉得还是你弹得好听。”
      “厚颜无耻。”
      “哦哟,我夸你还成了厚颜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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