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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

  •   谢琰派了人去,但是现在人打入进去当间谍已经来不及了。世家大族的府邸早已是门禁森严,聚会也少了许多,大家似乎都在暗中默默地害怕。没有浮华的生活,奴婢又待释放,谁家也不招人了。去的人都只能在附近保持对进出人员的监视,每天把情况报告谢琰,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就谢琰自己觉得,实际上这事儿崔玄寂的羽林巡逻队能办得最好。自打崔玄寂留在宫里养伤,谢琰就没有再见过她。谢琰觉得,她这就是实质上和皇帝同住了嘛,难不成要成好事?有一天和凤子樟说到此事,凤子樟说:“你难道就不觉得,这是姐姐故意羁縻崔玄寂吗?让她不能出宫与我们交流,也就断了她劝谏的机会。”
      谢琰笑了,“那怎么就不是陛下对崔玄寂的宠爱呢?”
      凤子樟白她一眼,把从宫中听来的关于调查的小道消息说出,然后补充道:“宠爱?宠爱谈不上,大概只是保护吧。”
      谢琰想了想,只能无奈地摇头。崔玄寂被软禁在宫里,她与旁人都不熟,未免生事端,也就不要去麻烦吾豹或者其他的巡逻队,单靠自己的努力吧。既然已经多一事,那就可以再多一事,为了保证安全,她修书直接请公孙曼出面,派人去安乡国和武仁国。在保证安全和不暴露的情况下,能扎多深就扎多深。不知道公孙曼会否同意,她要不同意,谢琰想,自己就去找她师傅。
      等公孙曼的回信的数日里,她指挥着手下的十来号人。他们白天夜里的监视,她白天夜里地下命令。消息不分大小,都得报来。吃的菜,买的东西,出入的人等,顾府上下老少的神情和活动是否有异常,等等等等。她得从非常详细冗杂的内容中寻找任何可疑的细节,即便她觉得顾家未必敢在建康露出马脚,问题应当出在吴郡。可是宁错杀不错放,她只得埋首这令人费神的案牍。
      八月底的这天中午,她正扶着脑袋仔细考虑,到底要不要趁今晚派人进顾府看看。因为顾府连日增大食蔬的采购量,却没有对外说要举办宴席之类。顾慷又请了病假,在家休息了两日了。
      为什么呢?总不能是顾慷得了什么饥饿之症,天天猛吃吧?她安排下面的人努力盯着,出入人等都要仔细观察,免得有偷梁换柱之计。
      其实要是能把崔玄寂的巡逻队们请出来,谢琰想,故意刁难,搜身,检查,事情或许简单许多。当然,名头是没有的,人也是见不到的,这事儿只能想想罢了。
      身在宫中的崔玄寂,其实上脚伤好得差不多了,肩上的伤口也基本愈合,只是还在微微发痒。一直不让她走的是凤子桓。崔玄寂想要抗议,凤子桓便拿出百般手段软磨硬泡,无论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公务还是私事,凤子桓一概准她在皇宫中解决。崔玄寂被逼得无法,心说你也没答应我要怎么样,我们也没有怎么样,你这样天天把我关在你宫里,倒好像我们已经怎么样了!
      这也不是她瞎猜。女官们虽然不敢当着她面儿说,也知道她听觉敏锐便躲得远远地,但崔玄寂脚步轻,总还是逮着一两次机会听她们议论皇帝对崔玄寂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官们的闲言碎语,关注的事情一开始只是“皇上真的把崔大人留在宫里啊”,后来详细到“她们居然分开睡啊”,再后来就是“真的还没有睡到一起啊”。
      对于所谓的“清誉”,崔玄寂并不多在乎,只是这种议论多多少少是在反复提醒她这个事实:凤子桓已经知道了明白了她的心意,却没有任何反应和表示,既不拒绝,也不同意,压根不提。她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发着烧说了那些话,于是尽量不去想——更何况要是想了,后面凤子桓的种种反应也就全部冒上心头。
      自己话刚说完呢,她就走了。
      崔玄寂以为,这就代表着凤子桓大概不会接受自己了。现在的这副样子,无非是死刑前的囚禁罢了。
      “陛下。”她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只是还不能跑,此时缓缓走到凤子桓面前。
      “嗯?今天感觉好些吗?”
      “好了许多,甚至不痒了。”
      凤子桓头也不抬,继续看书,“哦,好。那继续将养着吧。左右现在没什么事,你也无须着急回去。”
      “陛下,我听说前几天陛下已经接受了南康王后来提出的方案。”
      凤子桓翻书的手指一点没停,“谁告诉你的?”
      “陛下,宫中早已传遍。陛下我——”凤子桓放下了书,崔玄寂与她目光相接,“所以你,想要离开朕出去?”
      凤子桓语调放软,崔玄寂几乎觉得自己的心在融化,“我只是想去执行我该做的事情。否则……”
      崔玄寂深吸一口气,说这句话好像需要很大的力气。
      “否则我感觉我对不起陛下。”她说,而凤子桓移开了目光,好像她说了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朕。你不在的日子里,一切依然运转良好,恰恰证明你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多休息一阵吧,你看你这次恢复得也不好,一点不像个二十几岁的人,一定是这几年劳累着了。”
      “陛下准备推行重要的政策,事情复杂便有可能遇到阻碍,建康的防务现在更需要注意。还请陛下允许我返回岗位,履行职责。”
      凤子桓叹了口气,还要开口,她立刻补充道:“至少我也可以出一份力,与南康王合作,推进此事的完成,这样陛下……也就不用镇日那么焦心忧虑了。”焦心忧虑,已经是轻的词了。崔玄寂觉得按照实施情况,应该说是暴躁无常。在这段日子里,凤子桓时不时就要在练武场大打特打一番。使剑也好,赤手空拳也罢,动不动就打得地动山摇,险些没有把练武场给拆了。后来她自己发现这样不行,于是专门从外面运了巨大的废弃石料来,在宫中对着这些石头发泄情绪。她把大量的力气发泄在石头上,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就能基本保持对他人的友善和冷静;而那些石头,现在大部分都变成了小石子,有的甚至变成了齑粉。
      然而,在崔玄寂前几次要求离开的时候,她们还是吵架。崔玄寂的理由一般还是尽力帮忙,凤子桓说朕不需要,你好好养伤。崔玄寂被她磨得烦躁而无奈,便说陛下将我如此软禁在宫中到底是怕什么,凤子桓闻言自然发怒,气得咬牙切齿,先说自己都是为崔玄寂好,崔玄寂却不领情,又说崔玄寂天天想着跑出去,是不是背着自己谋划着什么事情,然后枪口自然转移向崔仪,论断与此前无异——崔玄寂没辙,决定放弃。也不想往外传递什么皇帝最近脾气依然暴躁的消息了,免得祸害他人,这时候当真是“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作为”了。
      争执就如此展开,大的问题逐渐丢失,细枝末节浮上台面,双方逐渐在歧路中迷失。崔玄寂往往吵着吵着就咳嗽起来,而凤子桓见状便心软,心一软也就不再和她吵,自己憋着怒气去练剑,让秦太医来处理。秦太医每每看了她,都说崔大人还是什么都不要管了,你这没病没灾,抑肺火的药也吃了好几副,老不好只能怪自己。
      都怪我自己,没错,她甚至不想自己的咳嗽好起来,否则她大概会失去凤子桓对自己仅有的关心——她以为现在凤子桓从心底应该是厌恶她的。这九五至尊偶尔流露出来的柔情让她迷惑,因为不知真假,享受它就像饮鸩止渴。
      “玄寂,朕——不过是希望你多陪陪朕,你不想吗?”凤子桓的声音很低,崔玄寂甚至想问她嗓子为何哑了,但早已溺死在这温柔里——这时候反过来观察自己,就好像看到一条在水洼里挣扎的鱼,水洼明明只有那么一点水,却也是它仅有的水,胜过海洋。
      再有一个人来爱我,我也……不,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
      心脏在疼痛,它已经习惯了疼痛。
      “我想陪着陛下,只怕陛下不想见我。”毕竟这些日子,你也躲着我。“与其如此,我不如还是出宫去,在自己应该呆的位置上,为陛下尽忠。”
      长久的安静之后,凤子桓缓缓道:“去吧,朕准你去。走之前,去找秦太医多拿些药。如果不舒服,就在家里多休息两天。”
      崔玄寂想要叩首,凤子桓让她免了。
      崔玄寂走后,凤子桓继续去找石头练武。幼时学习剑法时,母亲曾对她说过,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不一定每一次使同一招都要完全一致,要学会根据实际的情况做出调整。母亲说,毕竟家传功夫可以帮助你寻找到对手的弱点,有弱点就刺,不浪费时间。
      她一掌打在一块大石头的底部,将石头打得飞起,然后拔剑追去,脑海中想象着石头可以代指何人,是顾衡,是孙目,是别的刺客,是许多人的许多剪影的综合。她唰唰挥动着剑,剑锋所及,石头上落下各种各样的划痕。即将刺出最后一剑的时候,她看见这石头居然是崔玄寂的样子,而飞景刺穿了崔玄寂的胸口。
      她猛地抽出飞景,石头随即碎裂,周遭一片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在原地站着,站了很久很久。
      你去吧,去,离开我。这样对我们都好。
      她最近觉得周围若有不清不楚的黑影,便都是朱仙芝在看着她。
      入夜,不太放心的谢琰干脆自己也来参加监视活动。她一路攀爬到高处,手里拿着个桃子,腰上别把铁扇子,坐在屋檐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宅的两头。她在西南角,东、南、北三个门,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人盯着。这样应该,她想了想,总能抓住点啥吧。
      三口五口吃完了桃子,谢琰一边把桃核含在嘴里,一边漫无边际地思考着目前的形势。假如整个家族已经决定拥立别人犯上作乱,这个时候那就没有必要在建康滞留,何况并没有军事实力支持,留在建康只是受死。顾家代代出人,官运不曾断绝,难道和别的宗室联合只是子侄辈的计划,顾衡并不知道?但是凤子樟的确说得对,顾衡完全可以保持顽抗,死不盖章,方案还是会通过,他的姿态也可以保持,他为什么不呢?
      来送熟食的人挑着担子进去了。绕着绕着,走进了顾慷的卧房。谢琰把桃核吐到手里,在手背上转来转去。据熟食店那个多嘴的店小二说,顾慷近来脾气古怪,一会儿吵闹,一会儿虚弱,一会儿脾气大,一会儿脾气好。要说体弱,看上去也没有。生了什么病?那还真看不出来呢……
      送熟食的小哥出来了,走得挺快,步子也不太稳,走到半路还差点摔了一跤。谢琰目送他的背影,转过街角,回店里去了。但是,一个店小二,一个空食盒,为什么——
      她猛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刚才并没看见这个小二的脸,立即飞到最后一个观察者那里,问他刚才可否觉得店小二有异常,那人摇了摇头。“脸呢?长相有不同吗?”还是摇头。
      谢琰让这个人翻墙进去看顾慷还在不在,自己又追了出去,然而早已四处不见人影。
      跑回来一问,顾慷的卧房里只有一个晕倒的店小二。得。谢琰立刻回家,以最快的速度给专门负责监视顾家的朋友写信,我要顾家现在的一切情况,以最快的速度给我,一日一发。
      三天后她得到的消息是:顾家一切如常。四天后的消息是仍是如此。一时间公孙曼的消息也没有,她恨不得自己能够分身两处。得知消息的凤子樟也觉得不安,但两人决定保守秘密,以免引起更大的祸端。等到第五天,两条消息同时来了:顾家开始有一部分人马离开祖宅,前往新安郡。而武仁国郡王府上根本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公孙曼本人准备亲自出马,正在路上,她的师傅听说此事,则准备同去。谢琰立刻回信给公孙曼,拜托她师傅前往武仁郡王府上,然后拿着书信直接去官署找凤子樟和崔仪。
      崔仪听完事情的全部,直接和她们一道去面圣。正好崔玄寂在那里,和凤子桓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起。谢琰越说,凤子桓脸上的表情就越冷峻。谢琰说的内容不多,凤子桓听完,想了许久,方才道:“崔相,你去传朕的密旨,令江夏崔玄策、豫章何泉、还有会稽王雨做好准备,再联系豫章公和谢忱,带上你们两家的所有私兵做好准备。至于,建康这些顾家的人,玄寂,你和谢琰去盯住了。最后,谢琰,朕希望你还能给朕带来点惊喜。如果还可以,再给朕争取点时间。”
      众人答好,都看见她已经把手中的玉佩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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