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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   凤子桓最近总觉得很烦躁,她也一度担心是自己练功的周期要到了,因此每每努力压制。但有的时候,就是压制不住,就是喷薄而出。毕竟有的话听来太气人了。那天她是不是故意那样对顾衡的呢?她没法给自己分析了,她不想分析。她听到这个对世族有所照顾的方案已经气不打一处来,再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更是来气,仿佛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和她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想着一样的超越党派和自己所在的阶层的事情。然后呢?然后顾衡就出来说那些话,不是指责胜似指责,她由此都能想见顾衡往下的主要观点。
      你们这些可恶的世族!
      她简直想当堂追究顾衡的罪,什么罪都行。但还是忍住了。如果现在把这能起到带头作用的人给杀了,各个地方肯定会遇到更大的阻力,到时候就算政策出来,也无法推行。她努力地忍住了。
      她童年曾有一个梦,梦见自己手拿着剑,挨个杀死阻碍自己、非议自己的人,杀得浑身是血。开始做这个梦的时候,正好是她开始练习内功的时候。她把这事告诉母亲,母亲教她如何控制。后来,随着她练功进步,控制自己的能力也就越来越熟练。在朱仙芝还在的时候,她有两次爆发,也没有这样明显。然而这一次却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她自己把它归咎于事情本身的烦人。
      放在面前的是太尉呈上来的各个地方的太守更换和撤职的名单。但凡涉及军事和地方亲族关系,事情就容易变得错综复杂。既要换人,且要让新来的和地方形成掣肘,又不能让自己不信任的不受控制的人去执掌重要的地方,自己信任的又不能因为这一点而不对其进行追究,要公平,要缜密,要细心。太尉来的时候,她看太尉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叛乱吗?来吧,来。她想到崔玄寂给自己出的这个主意,想到自己今天说的话,那是最坏的情况不是吗?或者因为推行不下去,或者因为激起世族的怒气,在任何时候,叛乱出现了。谁会带头反叛呢?他们要以什么目的反叛呢?或许她应该提前安排一些人去监视着……
      崔玄寂巡逻归来,身影出现在殿门外,她看见了,感到一丝宽慰。见到崔玄寂,是最近唯一可以让她放松一点的事情。至少这个人是她可以相信的,是无论如何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即便这个人有时说的话毫无疑问地会触怒自己。
      “玄寂,你对最近的事怎么看?”
      “陛下是指?”
      “首先,是这撤换太守的计划。”她把太尉递交的文书精准地扔到崔玄寂面前,“你觉得如何?”
      崔玄寂细细读了一会儿,起身把文书放回她御案上,“我对地方人员构成不能算十分了解,不敢妄言。”
      她听到这话已经起了隐隐的怒气,忍住了道:“就你知道的说。”
      “是。我以为很好,太尉想必已经极尽所能了。就目前来说,这应该是能做的最好的方案,就任者与当地大族无仇无怨,且具有一定的才能。再加上清查的余波未平,短期内也应当相安无事。就算有事,也可以派上用场。”
      “有事?”她说,“玄寂,你们,你,子樟,崔仪,恐怕还有谢琰,为什么要给朕出这个主意,为什么就觉得会有叛乱发生呢?”
      她想听为什么,即便答案可能……
      她看见崔玄寂眉头微微一皱,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回禀陛下,我等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陛下想要施行的政策比较激进。无论怎样努力,都必然引起部分世族的反扑,和一定的动乱。很难不被心怀鬼胎的人利用。既然如此,只能提前防范。即便——”崔玄寂微微停顿,引起凤子桓的诧异和怀疑,“即便其实这样的提前防范会引起怀疑,刺激本就敏感的世族,但也不得不做。”
      她笑了,“刺激!哼!刺激他们,他们要是心中没鬼,又怕什么!难道朕还会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去攻杀他们?”
      “陛下,有时事情不在于我们怎么想,而是在于,别人怎么想。毕竟,这样做……”
      崔玄寂说,语调上的平缓凤子桓没听见。
      “混账!”她怒道,“难道对的事情也要因为一群自私自利之徒的反对,而改变本来正确的路子,走到歪路上去?!”
      她没听见自己在骂什么,她恍惚了,她的脑子被愤怒所挟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等到她反应过来,眼前除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崔玄寂,还有前来送清凉饮的窦尚食。看见青色的饮料,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控与失态,谢过了窦尚食,坐下,手放在冰凉的杯子上,对崔玄寂说:“朕失态了,不该对你如此,朕对你道歉。”
      崔玄寂起身走到中央对她跪下,“陛下言重。只要陛下能听进我的建议,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凤子桓闻言还是有气,但是压制住了,喝一口清凉饮,天色擦黑,外面忽然通传两位皇女求见。凤子桓让孩子们上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凤煦带头说,我们也听到了一些朝政上的事情,有所思考,想要对母亲说。
      凤子桓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不打算问“谁让你们来的”,转而问“那你们想说什么”。然而话音未落,两位皇女的随行宫女中突然冲上来数人,瞬间手中便抽出匕首对皇女们刺来。一早站到一边的崔玄寂立刻拔刀上前,一番搏斗一人打到六个刺客中的四个,另一个则被凤子桓甩来的笔刺破喉咙而死,剩下那个和从外面赶来的一个同伙一起逃跑。
      崔玄寂将现场留给赶来的羽林卫士,自己追了出去。
      她一开始还想要反思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些人溜进来。追了一会儿发现对方身手不凡,轻功绝伦,远不是自己手下的卫士们能够发现得了的,明白对方是真正的高手,便将心一横,尽全力追了出去。
      不管是否和之前的无头案有关——即便她莫名有这样的直觉——她都必须要抓一个活口来审问。
      对方没几下就穿越皇宫,从东北角逃了出去,完全躲开了羽林大营。由于速度快,崔玄寂也来不及抓个弓箭之类的别的武器,更遑论用石子之类的打中他们。两人气息相当足,一路就往郊外逃。对方突然加速,崔玄寂也提气追上去,快到寻常百姓就要看不清人影。眼看即将奔入树林,崔玄寂开始怀疑——他们在躲什么?还是他们只是在——
      突然嗖嗖嗖数支箭射来,她赶紧躲开。前后左右各有一人手执不同武器向她攻来,树林间攻击不便,她拔刀向后一刺干掉背后之人,再用手挡开左侧的铁棍,抽刀劈砍正中面前的执刀之人,生生将对方的刀子劈断——右侧的人立刻向北逃窜,她留在原地抹了左边杀手的脖子之后也立刻追了出去。
      追到北边的一片空地里,她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霎时云开月出,她看见此人乃是褚金。褚金赛后婉拒了仕官的机会,然后便销声匿迹。她曾经对此感到怀疑,但没多想。现在见到他执刀在此,霎时明白今日刺客的目标不是两位皇女,更不是凤子桓,而是她。
      褚金转了转手里的刀,对崔玄寂笑道:“崔大人可知自己的人头价值几何?”
      然后不等她回答,褚金举刀向前,快如闪电。崔玄寂举刀格挡,发现相比当年的比赛,褚金此时才是真正付出了全力,其速度之快、力道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招招致命,一点都不想试探。假如一刀能杀死的,他绝不用第二刀。仿佛他的每一次出招都有标价。
      寻常人三口喝完一杯茶的功夫,他们已经过了近百招。崔玄寂一开始疲于应付,她这两年虽然总是和凤子桓比武,已经惯于应付比自己强的对手,但是近日来总感劳累,又提着轻功奔了这老远的路,气息和体力都有些跟不上。等到她被褚金划破左臂,她这边打边调息的过程才结束。
      褚金收住动作,站在原地看着她,笑了——她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崔大人的脑袋,”褚金说,“一千两黄金。”
      说着,比刚才更快的刀招才袭来;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左右两边一共四个杀手。她躲开这边的长枪,闪过那边的刀劈,用刀挡下这头的剑刺,就险些被手拿弓箭的杀手射中,更不要说还有一个褚金每出一刀都快得要命,竟然在一步一步地把她往后逼。
      后退,是很危险的。狼狈了好一阵,她使出全力将长枪掰弯,顺势滚向使枪之人,用手中枪头将他刺死;又赶紧抬起手臂躲开剑尖,一刀砍瞎了剑客的眼睛;而同样使刀的这位势大力沉的一击实在躲无可躲,勉强接下,她心中恼怒,迅猛的一脚踹在对方丹田,对方吃痛,飞出数丈倒地不起;这时她专注去找褚金何在,冷不防嗖嗖嗖三箭,位置稍有变化,她躲开前两箭还把第二箭挡回去伤了那箭手,却被第三箭射中左肩,顿时血染衣衫——不能后退,尤其是面对褚金这样的对手。
      然而褚金这时候趁机上前连砍七刀,她是不得不退。因为对方速度快招式变化多,她也不能回头,因为丝毫没有时间。
      啪,她的后脚踝碰到了绳子。
      高大修长的香樟树上掉下两根巨大的圆木,朝着人的方向上布满尖刺,崔玄寂躲无可躲,向后倒去,结果脚下土地霎时塌陷——下面是个土牢,布满了尖锐的铁钎。
      反应过来的崔玄寂立刻翻身,虽然用刀扫了一下、再支撑住自己,还是被其中两个铁钎刺伤了左腿和左侧胸腋。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她被困在此,后背暴露于人,那真是褚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了。
      她听见背后草地上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褚金的笑声:“谢谢崔大人帮我独占这一千两黄金,实在是——”
      “值”字尚未出口,她听见褚金猛地向后退,有刀剑同时出鞘的声音。接着,她听见有人大喊,是谢琰。
      来不及想这家伙为何在这里,她用右脚支撑自己,将刀交到左手,右手抓着刺穿左侧胸腋连接处的长铁钎,支撑住身体,试图将铁钎砍断。每砍一下,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一点,铁钎也就穿过去多一点。砍了三刀,勉强能站起来了;再将刺穿左脚的那个也砍断,满头冷汗的崔玄寂一提气,回到地面。
      月光下,谢琰正与褚金相恶斗,崔玄寂见她虽然同时使用刀剑,却丝毫不占优势。抢攻不能,防守倒也滴水不漏。崔玄寂心知自己上去肉搏不行,那是送死,立刻走向刚才被打晕的弓箭手那里,捡起弓箭和箭袋,忍着剧痛,拉开弓箭瞄准褚金。
      她一口气射完了所有的箭,一共十三支。时间差上的不同不是故意的,而是因为疼痛阻碍了动作。其中十二支达到了扰乱对方的目的,使得谢琰抢攻成功;而这抢攻的成功使得她又能一箭射中褚金的膝盖。
      谢琰趁其吃痛,一刀封喉,崔玄寂的这句“别杀他”还没说完,褚金人头飞了。
      谢琰杀完,冲过来看她有没有事。她早已坐在地上,捂着伤口,伤口或许已经又扯破了一些,“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喘着气问道。
      “我?我和子樟本来准备好一套说辞进宫见皇帝,看看能不能说服她。结果走到一半就看见你飞出去了,我就追。没想到你这家伙跑得这么快,半路我都差点追不上了,下了死劲儿啊。我想着你不会跑太远,没想到居然遇到这样的事,还被褚金给算计了。啧啧啧,到底出了什么事?”
      崔玄寂把经过告诉她,又想起来似地问,“你入宫面圣,为何还……”
      “携带武器?你是不知道,最近还有人威胁子樟,匿名的威胁信,就那么大剌剌地扔到王府上来。我看不下去,就说以后我都携带刀剑护送她出门。抓住了就砍。哪知道,第一个遇上的是这种事。还没追来?别是跟丢了吧……”
      回去的路上崔玄寂醒醒睡睡,意识不清。既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被抬回了哪里。直到见到凤子桓,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皇帝寝宫。还想挣扎起来,被秦太医按倒。秦太医拔出铁钎的时候,她的意识被疼痛短暂地叫回。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问凤子桓,皇女们没事吗?凤子桓说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要担心,你好好休息……
      铁钎彻底离开身体,崔玄寂晕了过去。听不见凤子桓的手咯咯攥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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