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僧妖传》黄澄澄的橙

31、药王

　　九老洞在九老峰仙峰崖上，紧邻黑龙潭，据说曾是黑白二江中黑龙江的洞府，但为什么没有叫黑龙洞，可能是因为这里还有其他的传说，这传说的主人比黑蛇更有来头。据传，这洞乃峨眉山上的仙人所造，曾经有九名仙人在此寓居，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财神赵公明。都已经升级为仙人寓所，谁还用妖命名呢？

　　按照人类的尿性，但凡是有个什么洞，还和财神扯上关系，那自然会引来无数朝拜之人，用那些填洞的香火钱就能让这九老洞升级为九老殿，最后变成俗气的财神庙，吸引各地善男信女来此求财。可是，这个传说流传了那么多年，这九老洞仍旧是人迹罕至，洞口终年被杜鹃、箭竹、藤蔓遮挡。一则因为这洞所处的仙峰崖地理位置偏僻，地势又太过陡峭，打造起来十分不易，二则是这九老洞口逼仄，里面地形太复杂，黑黢黢的吓人得很。石衡从小在峨眉长大，自然也听过九老洞的故事，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要去爬这九老洞。云放倒是跟着父亲采药时有从那附近经过，他的原话是：“我都走过去了，阿耶才说那里就是九老洞！没什么好看的，就杜鹃还不错。”

　　从一线天到九老洞，要用脚走，估计要走一晚上。白文和石衡又是相互嫌弃，谁都不愿意对方碰自己，最终找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最多只能牵小手。

　　于是，石衡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白文在树颠拖行了一路。有好几次，当他身处山峰之上巨树之颠，借着月光俯视群山邈邈时，他都觉得自己的小命快要报销了。那样的时候，他特别想抱紧白文，抱紧这只抠脚的死猴子。无奈这家伙还在幻想自己是白衣仙人，一路疾行，银发随风飞舞，白衣蹁跹，脸上露出一副“我是不是很帅”样子。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久，二人总算落了地。石衡被甩在地上狂吐不已，还好，晚上什么也没吃，就吐出来一些苦水。白文嫌弃地看他一眼，兀自走到一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石衡缓了一会儿，跟着白文趁着月色往前走，看他那妖娆的走姿，忍不住问道：“白文，你和白龙洞的那位小白，可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白文皱眉：“谁跟那丫头是兄妹，猴子和蛇井水不犯河水。”他顿了顿，笑道：“不过，她手下有个叫小乌的少年，我倒是很欣赏。前几日看到他欺负一胖丫头，还被小白呵斥了，我以为他是想要这丫头滋补身体，便将她带走了......”

　　“是你掳走了紫烟？”石衡大怒，上前一把抓住他前襟。

　　白文见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我本来想要掳走的，可是那丫头太重了，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个体型，连她一半都比不上。我掳到黑水潭，想到还要带她走那么远，实在是体力不支，就给扔了。”

　　“扔了？扔哪儿了？”石衡想起这事情就火冒三丈，如果不是这厮做的这些事，何来这后面的一档子祸事！

　　“就扔牛心寺门附近了。”白文推开石衡，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我像是那种随便扔人的吗？肯定也是找了安全之地再扔的！你这么关心那胖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我告诉你，绿绮可不是你想玩弄就玩弄的女子，你要是对不起她，我保证你在峨眉山混不下去了！”

　　石衡忙道：“别胡说八道，紫烟是我朋友的妹妹！要不是为了寻她，绿绮也不会去一线天，也不会到现在也找不到。”

　　白文：“都说了绿绮没到过一线天，你这人真是，屎盆子就那么好扣吗？黑水潭你知道吧，那里十二个时辰都有把守，绿绮她再厉害，也不能悄无声息冲破结界进去。”

　　石衡不以为然：“我就一点都不厉害了吧，我怎么就一次就进去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对，少往你家神尊脸上贴金了。我看那黑水潭也不过如此，你们也该升级换代了！”

　　白文：“等等！这里是不是叫黑龙潭？黑龙潭，黑水潭，别不是你听岔了吧？”

　　石衡不置可否，这个还真说不准。这消息是小白给自己的，小白也是听她底下的那些蛇讲的，蛇不懂人语，这其中难保没有口误。

　　林子越来越密，月色照不进森林，周围只有植物散发出的独特气味，以及夏虫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这夏夜愈加安静。石衡看不见路，只能跟着白文的白影走，具体到了哪儿一无所知，问：“还没到？”

　　白文环视了一下四周，道：“快了！你们人类是都弱，还是只有你这么弱？连夜视都不会？”

　　石衡不想鸟他，又咽不下这口气，道：“你家神尊就是传说中的六耳猕猴？”

　　白文：“当然！”

　　石衡：“不是说它很厉害吗？那它怎么变成石头了？”

　　白文：“神尊为了猴群有一个安全的栖息之地，付出了很多。当年和孙悟空一战，它赢了，但为了保护猴群，它散尽修为，建了一线天。本来它也不用变成石头的，只是它和孙悟空有约定，永生永世再不出山、再不斗法。”

　　石衡：“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哪有赢的这方还退让这么多的？”

　　白文沉默了很久，道：“赢一时一人容易，神尊不是孙悟空，它不会让峨眉山成为第二个花果山。”

　　石衡：“那孙悟空呢？”

　　白文道：“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大概可能也许在天庭继续做它的神仙吧。谁知道呢？背叛族群的，也不一定会得到报应，它们很可能活得非常好非常滋润。”

　　石衡听着白文的语气有些忧伤，谈话到这里继续不下去了。自己原本只是想奚落它几句，没想到白文会这么走感情，心中有些不忍。白文不再说话，停了下来，说：“九老洞到了。”

　　这里紧邻悬崖边上，没有大型的树木遮蔽月光，借着月圆之夜亮如白昼的月色，石衡可以看到，周围全是杜鹃花，如今并不是杜鹃开花的季节，可这里的杜鹃花却开得无比繁盛，右前方隐隐有个“人”字形的洞口，里面散发出昏黄的光。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白文见石衡迟迟不走，催促道。

　　石衡挑眉道：“这里既然有光，肯定住了人。我们怎么能擅闯别人的洞呢？要先敲门，这是人类最基本的礼节。”

　　白文：“......”

　　石衡在洞口摸索了一会儿，要他在石头上敲“门”，还要被里边的人听到，那还是算了吧。

　　白文嗤笑：“怎么不敲门了？”

　　石衡：“大丈夫不拘小节，审时度势知不知道？”

　　白文皱起眉头：“惹不起惹不起，你怎么说都有理。”

　　洞口不大，入内却十分开阔，洞内全是石头，连简单的陈设也没有，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颤巍巍迎风而立。二人绕过一块挡路的巨石，走到一条逼仄的甬道，甬道里弯弯曲曲，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那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石衡只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你看，把人招惹来了吧？”

　　二人很有默契的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厚着脸皮抬腿往里走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石室，里面摆满了各式坛坛罐罐，洞内弥漫这一股浓郁而熟悉的气味，石衡揉了揉揉鼻子。白文却如获至宝一般狂喜道：“好香！全是美酒佳酿，这里真是仙人洞府！太|安逸了！”

　　这时，从内室匆匆忙忙走出来一个白发老翁，见着二人也不奇怪，只是一脸不耐烦道：“吵什么吵？”只见他在另一排小罐子里找了一通，拿了几个罐子又匆匆忙忙往里走去。

　　石衡轻声问：“请问绿绮......”

　　他话还没说完，老翁就进了内室，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石衡愣在原地，有些尴尬。

　　白文拿了一壶酒，在他耳边嘀咕道：“他就是这个德性！别往心里去。来，喝酒。”

　　石衡白了他一眼：“你认识他？”

　　白文：“你不认识？哦，你认识那么多不该认识的人，偏偏不认识这个。你还真是......以貌取人啊！”他打开酒瓶，更加浓郁的酒香满溢出来，迎头喝了一口，十分享受的样子，看着石衡楞在原地焦急地看着通往内室的门，道：“不要紧张，这是药王孙思邈，能治百病。你要不要来一口？”

　　原来这里就是孙思邈藏酒的地方，上次小白说借酒，应该就是来这里借的。石衡没有接酒，好言提醒道：“这酒后劲大，小心喝醉了显出原形了。”

　　白文找了个位置坐下，道：“后劲大不大，也是要看人的。别傻站着，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这时，药王又急匆匆出来，在另一堆小罐子里寻什么，口中念念有词。斜眼见白文偷他酒喝，大怒道：“死猴子，我现在没工夫收拾你，等我料理完这边，看我不打死你！”

　　白文抿了一口，笑道：“你忙你的，我等你！”

　　药王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怒不可遏，看着傻站在一旁盯着自己的石衡，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事就进来帮忙啊！傻不拉几的。”

　　石衡：“......”

　　这个药王的脾性还真不是一般的暴躁。石衡被骂得脸色泛红，跟在他身后默默往里走。还没到门口，药王回头扫他一眼，又是劈头盖脸一顿：“哎哟哟！一身脏兮兮的，想把病人臭死吗？把衣服脱了进来！”

　　石衡：“......”

　　冷静，一定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