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诛邪》方怵

42、42.霜雪天（五）

　　辰己走了。
　　天际出现第一抹亮光的时候，辰己就消失在雨日里。白霜倚着窗，目送他远去。
　　这些天，从遇到辰己开始，他就一直在做梦。他拿着七零八碎的梦境拼凑着，却完全拼不出完整的那一块。他感觉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些危险，可是今天辰己的到来又劝阻到了他。
　　相信辰己所说的，待在原地。
　　等到一切恢复原样，他会打破这个违和的世界，回到自己的世界上去的。
　　——他是这么想的。
　　昨夜的梦，他梦得断断续续。
　　他梦见了很多个画面，梦见了很多个辰己，也梦见了很多个自己。
　　在这些梦里的白霜，出现的绝大篇幅都是辰己，很少会有别的人物，就算像长锋那种出现篇幅的，也少之又少。
　　他们只有彼此。
　　……
　　从辰己离开那天起，到离开小院前的第五天，辰己果然没有来了。
　　从他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梦到前面的后续。他也不能再了解那些“过去”，去了解以前的白霜与辰己。
　　他像是又回归了以前的生活，只是他的内心知道，因为辰己的出现，他是活着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是他的错觉。
　　过上以前的那种生活，他的人生又开始滑行着无味的轨迹。
　　夕阳西沉，他百无聊赖地找了个木梯，爬上花树开始整理枝桠，这棵花树生长茂密，被他一整理抖落了许多夹在枝桠上的花瓣，纷纷似雪。说是整理，其实更像是在添乱。他喊了小童来打扫，人在底下一边扫，他坐在树上一边摇。
　　知道他有意恶整自己，小童一声不吭地扫着地，扫着扫着，发现不再有大片大片的落花，他疑惑地抬头，黑发男子扶着花枝俯身冲着他粲然一笑。
　　明明只是一张普通的男人脸，可是当他一笑，心里什么气都消了。
　　“公子，您要是累了，我去给您做一些凉糕。您边吃边休息？”
　　白霜无语地把身子翻了回去。
　　这都不生气，太没意思了，他是对着木头吗？
　　“公子的心情很好吗？”
　　看他反应和不再看自己的动作，把落花扫进簸箕，小童喃喃自语道：“感觉公子最近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
　　比起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公子，这个公子似乎更加鲜活一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比喻，扫完地，小童把东西都归置到一旁，今天阳光很好，与昨天下了半天的雨不同，他挡着阳光抬起头。
　　男人不知何时躺靠着粗实的树干睡着了，闭上眼的脸此时极为平静温柔。
　　小童刚想惊呼怎么在那睡着，想到刚才他的那一个笑容，又连忙把嘴堵上了。
　　他纵身向二楼跃去，几秒的时间，已经跳上二楼，从屋里拿出了几床备用的被子，全部叠在树底下。做完这一切，拍拍手，他哼着歌去给公子做饭去了。
　　……
　　白霜没有做之前几天的那种梦。
　　他只感觉到自己身处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但这个世界不是平静安全的，它在崩塌，在四分五裂着……他的脚底下出现了黑洞洞的缺口，他的后方也裂开了一条缝，想要把他吸进去，渐渐的，越来越多，一道又一道，从细的缺口慢慢扩大——这个世界无法再存在下去了。
　　明明到了这种吓人的时候，白霜却一脸平静地继续踩着黑洞洞的区块，即使身体正在下落，在失重。
　　他的害怕在此刻完全没有用，所以他不想释放这种情绪。
　　因为他全身都无法动弹，再害怕，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睛能看到周围因为下落的变化，迅速的在变化，越来越黑暗。
　　在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离头顶光亮越来越远之后，他像猛然被按在了水里，呼吸不得。
　　这种痛苦太真实了。
　　突然有一只手正在拉着他，却不是往水外逃离去，而是将他带向水的更深处。他没有办法挣脱，只能跟着往深处去。
　　这样不行。
　　他太痛苦了！
　　他窒息地挣扎开疲惫闭上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全是黑暗。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昏死过去的时候，“那只手”也许意识到这样会让他更加难受，他被放开了。
　　四肢绵软，他在水中失去了意识。
　　飘着……飘着……
　　“白未霜！”
　　白霜醒来时，他的人是躺在叠得高高的被子上，他茫然地看了一圈，扶着腰从被子上下去，抖落了几片落花。做完一个噩梦，整个人非常疲倦。
　　这里还是他居住的小院，一切如旧。
　　他把地上的被子收到一起抱起来，摇了摇头，两天没做梦，再做梦，怎么还是个恐怖故事。他回忆起最后听到的东西，那一声“白未霜”有点耳熟……
　　像辰己一样给人熟悉但陌生的感觉。但是不像是在耳边传来的，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算了，他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没有用。
　　抱好被子，白霜穿过院子，打算将这些被子搬上二楼，刚踏近屋子，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一点动静。
　　白霜还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躲了起来，侧耳听着厨房里传出的动静。
　　“替我回禀王爷，这里近日暂无异常，明日必将按计划送至付王府。”
　　这是小童的声音，白霜眯起了眼，又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是他没有听过的。
　　“这是仙师给的药，可以让他一直睡到事情结束。”
　　“今晚必须没有差错地让他服下，否则明天出了乱子，你我都保不住命。”
　　“我知道了，放心吧。”
　　白霜知道自己已经听到了重要的地方，不能再听下去惊动里面的人，他理智地抱着被子退了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反应力，兴许就是自己以前身体的记忆？
　　——可惜不能完全支配自己以前的能力。
　　他再想到里面两人谈论的，今晚的药？
　　白霜若有所思地退到院中，朝着屋子重新走近，这一次他故意放大了自己的脚步声，保证屋里的人有所察觉。
　　“这个被子是从哪里来的？”
　　小童匆匆忙忙从里面迎出，“公子交给我吧。”他那张稚嫩的脸上，一点异常都没有表现出来。
　　白霜心中感叹，“哦。”他顺着就把被子交给了他，“我回房间休息去了，晚饭再叫我。”
　　“好的，公子您放心休息。”
　　白霜伸了个懒腰往楼上走去，他这种从不作妖，老老实实待着的人质，可真是人间难得。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们给他好好奖励一份。
　　等到了晚饭时间，小童上来喊他，他自然地应声下了楼。楼下靠窗的桌子上摆了三菜一汤，和一副碗筷，白霜扫了一眼，没看出异样。
　　那份药，他是放到了哪里？
　　“坐下一起吃吧。”
　　桌子边有两个位置，但是对面的位置没有拉开。白霜拿起碗筷招呼了一声，这是他从小童来了以后，都会做的一个习惯。菜这么多，一个人吃不完，而且他也不习惯让别人吃他的剩菜。
　　小童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如今的顺从，也拿了一份碗筷过来，如果没有他的命令，他是不会给自己在桌上准备一份碗筷的。
　　白霜放下碗筷，拿毛巾擦了擦手，一边擦，一边用眼角观察小童的动作，小童还在他没动筷自己就不动筷的准备中。白霜拿筷子夹了一块肉，小童便迟个几秒也夹了一块。
　　白霜送到嘴边张开嘴，小童也将肉塞进嘴里。
　　白霜放心地嚼着，再夹起旁边的豆角，这一次小童似乎对豆角没有什么兴趣，连筷子都不曾拿起。
　　白霜的筷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将豆角放进了小童的碗里，配合上温柔的笑容，对小童说道：“多吃点，做饭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小童受宠若惊地把豆角趁热吃了下去。
　　白霜再接再厉，夹起第三盘的时蔬，用强硬的语气塞到目标的碗里：“我说你辛苦了就是辛苦了。”
　　但这一回，小童似乎没那么想吃了，他回着谢谢公子，却是不动碗中东西，起身给白霜盛了一碗汤。这汤是甜甜的南瓜汤，闻起来就很有食欲。
　　白霜拦了一下，“我今天不想喝汤，你自己喝吧，我吃菜。”
　　说着给自己夹了很多的时蔬到碗里。
　　白霜在小童的眼中，是很爱喝汤的人，今天的反常让他戒备了起来。白霜看了他一眼，突然说：“算了，给我来一小碗吧，我看今天的肉很好吃，今天口味咸，不想喝甜的。”
　　“喝一点吧，那些菜也会腻跟咸，喝点调解一下胃口。”
　　白霜无奈地答应他，“好吧。”他接过汤碗，然后看了一眼厨房的位置，“你再去拿个碗跟勺子，你也喝，我今天不是很喜欢这个汤，剩下的可能要靠你解决了。”
　　“好的公子。”
　　白霜微笑着，在他背过身去厨房时，将汤从窗户的位置倒下去，悉数全浇给了窗外的草丛。做完这一切，他端着碗，等小童拿着碗勺出来时，才将碗从嘴边的位置放下去。
　　“太甜了，我不喜欢。”
　　白霜皱着眉这么说道。
　　小童顺着应道：“好，明日不做这道菜了。”
　　白霜回以微笑，继续吃着饭，只是他碗中夹了那么多的时蔬一点都没有动，只有最开始嚼了一点，又当着小童的面吐出来说不好吃。换成别人这么做，真的很讨嫌，但是白霜做的时候还对小童歉意地笑了一笑，看起来就像是个偏食的小孩子。
　　小童因为他的笑容，什么气都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