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诛邪》方怵

38、38.霜雪天（一）

　　青云城比不得金陵城都城的华丽，但也十分繁华，街边店铺林立，铺设小摊，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熙来攘往，喧闹又安定的盛世景象。
　　他从小贩面前经过，黑发如瀑，随风飞扬。
　　今日已是十五，再过六天，他就要搬离他那座小院。
　　想想都是不舍的心情，不知道是喜欢这平静的生活，还是因为即将面对的那一切……
　　“今日是十五花灯节，客人有没有兴趣来放灯？”
　　低头看着摊上货物的男子听到了摊主的声音，他抬起头露出困惑的表情，重复了那个词语：“花灯节？”
　　“是啊，瞧您眼生我才多嘴这一句。客人今晚得闲可以出来赏赏灯，若有伴更要去放个灯了！”
　　男人失笑，摇了摇头，懒洋洋道出：“我没有伴。”
　　这长街一路望去，皆是陌路。
　　他在那些鲜活的笑脸中，格格不入。
　　虽然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其中一员，但是往来陌生，像是一道屏障。
　　“哎。”摊主纳了闷，“客人仪表堂堂怎么会没有伴？不过您也不需担心，没有伴去这花灯节上逛一逛，说不定就能寻到自己的缘分了。”
　　摊主眉开眼笑：“到时候，才子佳人，佳话流传。”他也算成就了一桩美好佳事。
　　男人笑着应道：“好，谢过老板好意。”
　　外出买好了东西，他没有久留，回到了自己僻静的小院。
　　他这座小院座落在一条小街边上的巷子中，平日里无人打扰，清幽自在，闲云野鹤淡看世事，他很喜欢这种生活。
　　院中植着不知名的花树，有些年头的粗壮树身，杏色的花瓣此时落了一地，安静躺着的，似棉絮，又似贝壳。
　　他叹了口气，拿过旁边的扫帚打扫起来。
　　几下就拾缀完了这院中一处，他站在院中，抬头看起花树间的光景，恬静的风景让时间的脚步都迟缓了很多。
　　有一片花瓣趁着这时悄悄地飘然落下，悠悠地，落在他的肩上。他恍然不知，低头看向一个方向，不远处的人正出现打破了这片宁静。
　　“公子，你怎么又忙上了？”
　　从屋里出来的小童手里端着一个陶盆，看见他拿着扫帚的画面大声说话：“我一转头功夫您又出去了一趟，我都说了这一切放着我来就好。”
　　被称作公子的人笑了一笑，像是不计较他这种语气，“今天天气很好，我出去散步，买东西是顺便。”
　　这个小童是最近才调到他身边的，他其实很不适应多了一个人的生活，但是他也没办法让这个小童走。这几日相处，只能说勉勉强强。
　　小童不得而知他的想法，他将水扑在台阶下，转身回了屋。
　　公子抬手，恍惚地拾起夹在叶间的一片落花，指尖碰触到花枝，惊飞了一只不知来自何方的蝴蝶。它颤动着翅膀，飞走了。
　　他目送着，肩上的落花被风拂落。
　　这一切，为什么看起来是真实的，又像是假的。
　　……
　　夜幕降临，主街上像被施了法一般，与早间截然不同地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剪裁成莲花的，也有剪裁成兔子的，点上烛光，五颜六色，世界好像在这一瞬被丰富的色彩包围，缤纷到令人眼花缭乱。
　　而这一路的花灯挂起，千灯万盏，置身热闹的行人游客之中，仿佛能被带到幻乡去。
　　幻乡是梦幻又美好，可是街上又人烟气息十足。
　　他在人群当中走着。
　　彼此都是两个世界。
　　另一边，亲情、友情、爱情，与他都遥远。
　　“买个灯吧，公子。”
　　小摊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送走一个客人，转头唤住他。
　　“有能放河灯的，也有能放飞的孔明灯，还有这种观赏用的花灯。”老板热情地介绍着，那双常年编织历经风霜的手指过一个又一个灯。
　　公子看了一眼那双手，似乎能看见那些灯的一生，从竹子到编织成骨架，到裱糊再到上色。
　　他来了兴趣，再看了看摊上的灯，往前走了一步指着一盏彩鱼灯。
　　“给我这个，多少钱？”
　　老板乐呵呵地立马取下，“谢谢公子光顾。”
　　他笑而不语，摆了摆手，结账往前走去。
　　他的这一盏彩鱼灯，汇入了来往的花灯之中。
　　前面路口往左是寺庙的位置，他能看见一些捧着孔明灯的人往那走去，有女子也有男子，大家都带着美好的寄愿。他扶着面上入街后戴上的面具，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刚走几步，他就不由得停了下来。
　　灯火辉煌中，来往穿行的人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眼前这个人是静止的。
　　这人有一张清冷俊雅的脸，举世无双，更难得的是，他身上那种可比仙人的飘逸气质。
　　他拦住了他。
　　对方伸出了一只手，纤长的手指直接来摘他的面具。
　　他避无可避，由得那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这些天你去哪了……”
　　对方的话停在了他的脸上。
　　他眨了眨眸子，拿过对方手里的面具。兴许是因为对方的外貌，他像是理解一般笑着，“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今夜花灯节热闹非常，待会就是放灯的时辰，公子可要快些寻到那人，以免错过时辰。”
　　说完他把面具的系带解开，重新戴回自己的脸上。
　　当他礼貌微笑示意，正要离去时，手臂又被这人抓了住，感觉到对方的手劲，他皱起了眉。
　　循着那只手往上看，对方那张清冷俊雅此时十分认真，让人无法将他与孟浪之人联系在一起。
　　他问，“公子此是何意？”
　　对方不答，手里动作又不松，他一改皱眉，面露笑容调侃：“莫不是公子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要与我搭话？”
　　——“是啊。”
　　他愕然地看去，对方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抓紧了他的手，凑近脸来仔细看着他露在面具外的眼睛。他四下看去，见周围女子纷纷望来，他立即扭头避开。
　　“公子到底有何目的？”
　　对方握着他手不放，“只是想和你一起走走。”
　　虽然心中不平，但闻言后他拽了一拽那只手，立即回答：“那走吧，不要在这里久留。”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力气，看起来似仙不染凡尘的人，怎么劲还这么大。
　　他拽着人，头也不回地在行人中穿行，彩鱼灯被他塞到了身后那人的手上，此时跟着两人行走而摆动，像是如鱼得水一般地灵动。
　　“你叫什么？”
　　身后声音传来，他没好脾气地回答：“付忘非。”他像是之前的人设被打破了一般，可是却也更加真实的情绪。
　　“哪个付，哪个忘，又是哪个非。”
　　身后在追问，执拗得很，他头痛得不想回答。
　　才子佳人，佳话流传。
　　都说今夜才子佳人觅缘分，他虽然没有抱着这个想法，只是为了散尽心口淤着的思绪，但怎么他就只能碰到一个男人？
　　就算这男人长相气质都出众，那也是个男人——让他想到那个人，想到他最讨厌的那个男人。
　　“你住哪里？”
　　身后的人还在问，他们也终于到了一处安静的巷尾，他停住脚步转过身，“问到了又怎么样？去找我？”
　　似仙的人摇了摇头：“我现在不去找你，知道你在那安全就好了。”
　　他对上那双清湛的眼睛，突然冒出了无数个疑问，“你认识我？”认识那个他忘掉的自己？明明摘下面具的时候在动摇着。
　　对方停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认识的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问出问题的是他，不想要答案的也是他，他没有等着对方的答案，而是告诉对方：“如果认识的是过去的我，你就全忘了吧。物是人非，你记着这些，不久后也只会伤你最深。”
　　对方皱起了眉。
　　他指向对方身后那一大片灯景，千灯万盏的盛世节日与幽静黑暗的小巷截然不同，他劝道：“回去吧。”
　　这一句话落，对方不为所动。对方用着那双似清寒雪的眼在认真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那双眼里的思绪，这一刻也十分清晰。
　　他在问为什么……又似乎在想这一切是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这个人好看的眉眼上，有些恍惚。
　　好熟悉啊。
　　从眉，到眼，再到唇。
　　好像曾经就是这样的，他知道的样子。
　　他们真的曾经认识吗？
　　他在对方错愕的眼睛中，抓住了对方的手。手指触到他指间冰凉的感觉，摩挲起来似曾相识。明明刚才还紧抓着他手臂的人飞快抽回了自己的手，抿着唇，不知双耳已晕红。
　　他们曾经是什么样的关系？真如对方表现，如他猜想那般，曾经是一对恋人？
　　远处有一盏灯悠悠飞起，接着第二盏、第三盏……它们连成一线，又错开位置，飘飘荡荡的，将这片天空都填上了一点一点的暖色。
　　漫天的美好寄愿，他们于这片天空下，也只是沧海一粟的平凡。
　　手指碰到冰凉的触感，对方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手重新覆了上来，穿过指间的动作他没有拒绝，他低头看了一会，歪了歪头，突然说。
　　“梧桐巷逐月小院，你来寻我。”
　　这一切，有什么错了，又有什么好像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