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成妻旧》酒柿

10、终局

　　后来许妃从宫人的口中得知，那个女人原来和皇帝是旧相识，算是青梅竹马，所以才特别对待。

　　而那个女人根本不是误入猎场，而是知道赵觉会来，为他而来的。

　　春猎不过十日左右，本以为赵觉会安顿好女人后回宫，却没有想到……他直接将女人带回了皇宫。

　　令人诧异的并不是他将女人带回宫的事情，而是回宫不到两日，便封了那个女人为妃，赐了云字。

　　“一个从猎场带回来的女人，身分不明，直接就封了妃？”最先找皇帝讨要说辞的人自然是太后。

　　明面上来说皇帝做这样的事反而是多了一个把柄在手，可这女人身分不明，是否存在危险也未可知，太后并不想铤而走险。

　　“她不过只是妃位，也只会是妃位，母后何必挂心。”赵觉言辞坚定，说明着他的决定不可逆转。

　　夜深时的咸阳宫倒是安静，不过在一个时辰以前倒是小小的热闹了一番。

　　为何喧闹？

　　自然是因为赵觉从猎场带回来的那位女子。

　　许妃从未在意赵觉和其他妃嫔的逢场作戏，可这一回连她都觉得赵觉有所不同，那样的神色她只在朱云深那里见到过。

　　“后宫子嗣单薄，难得皇上有中意的姑娘，若是能为皇上诞下皇子，也无不可。”皇后倒还真是一派皇后的作风。

　　雨露均沾的事她便从未气恼过，因为赵觉对她的偏爱胜过了所有的人，仅仅只是凭着她多年来肚子毫无动静，却能得赵觉多年恩宠，就足矣见赵觉对她的真心。

　　劝退了一众嫔妃，用过晚膳赵觉便来了。

　　只是他似乎并不是来解释的，“今夜我不能过来了，折子多了些。”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深儿，我……”赵觉有些心虚，只是被皇后这样看着，他就要缴械投降了。

　　“她刚来宫里，不熟悉，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所以……”他的意思很明确。

　　云妃比皇后更需要我，所以……他不能留宿咸阳宫。

　　“她是谁？”皇后自然也听说了那些风言。

　　她知道不可信，却还是问了。

　　“她是歌萝。”

　　一个熟悉的名字让皇后的心咯噔了一声。

　　赵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咸阳宫。

　　皇后一个人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镜子中看了许多年却还是不熟悉这张脸。

　　赵觉说那个人是歌萝，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歌萝的样子，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她不是歌萝郡主。

　　那为何……

　　为何他从未说过，她用着歌萝郡主朱云深的名字，他明明知道她不是朱云深，却唤深儿唤了那么些年。

　　一时之间，她看不懂自己所爱的那个男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自从云妃入宫以后，赵觉除了朝中事务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她。

　　来来回回就一个借口，说是不习惯宫中礼节，害怕。

　　其他妃嫔倒是去找过她，也有想趁机攀关系希望她能在皇帝面前美言两句的，可到了合欢殿，云妃根本没有给她们进门的机会。

　　一个两个的全吃了闭门羹。

　　“皇后娘娘，她如此不分尊卑可需要管教一番。”自以为和皇后相熟的几位嫔妃到了皇后这里告状。

　　可云妃的事，就连她身后皇后也是爱莫能助了。

　　不过始终是有几个嘴碎的人不听劝告，总要在皇宫里说三道四，全都被赵觉罚了禁足，甚至于皇后都被责骂了一番。

　　这是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看来是恩宠的风向真的变了。

　　这日……皇后依旧清闲如一日的在院子里打理着她的花圃，突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

　　不免让她想起了自己初见秦般若的那一刻。

　　只是这次来的人是云妃。

　　她不似秦般若那时候的隆重，一身轻便，头上的发钗也多以玉色为主，和这后宫粉黛的浓妆艳抹相比较，但还真有点脱俗的味道。

　　像极了青萝居时的朱云深。

　　原本她就是仿着朱云深的性子顶替的，当秦般若的这些年，她差点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云妃来了却不说话，皇后配合的屏退了左右。

　　“看来你是猜到了我这次来的目的？”果然屏退左右以后，云妃愿意开口了。

　　皇后没有接话，手中始终忙活着。

　　锋利的剪刀一下一下修剪着多余的枝丫，落在地上的枝丫被风卷着跑动，云妃的话也如同这些枝丫一样，并没有被放在心上。

　　“你觉得故意避开我，就可以了吗？”云妃继续说道。

　　皇后依旧不语。

　　“其实你倒不用担心，即便是我现在要回了朱云深的身份又如何，你又不是朱云深，你现在是秦般若，不是吗？”

　　云妃知道的事情要比皇后所预知的要更多一些。

　　她不知道是赵觉告诉云妃的，还是……云妃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的事情如此清楚吗？”云妃站起了身子，一步步走向皇后。

　　停在她的身边，把玩着皇后正要修剪的花。

　　如果现在这把剪刀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修剪的话，云妃一定会受伤。

　　所以皇后将剪刀收在了身后。

　　“没想到，我还真是没想到，赵觉居然有这样的能耐，将一个冷血杀手废到这样的地步，你居然担心剪刀能够伤到我？以你现在的身手来说？”

　　云妃忽然疯狂大笑，笑的猖狂，言辞满是嘲讽。

　　“你……”皇后欲言又止。

　　“你可知道，你和我，还有秦般若，都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等用的干净了，就可以丢弃的棋子？”

　　只不过，云妃这个棋子不像是秦般若那样可以随意丢弃。

　　“我为何要相信你说的话，或许你只是因为想要争宠才如此说。”

　　皇后往后退了一步，她不相信云妃说的话吗？

　　不是的，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相信这一切突然的转变。

　　赵觉有意隐瞒利用，为何不坚持到最后，却让一个女人来告诉她真相？

　　比起云妃的嘲讽，或许赵觉亲口所说会更具意义。

　　所以她逃了，逃出了咸阳宫，她要去找赵觉。

　　可一路上她犹豫不决，忧心如果云妃所言一切都是真的，她只是一枚棋子，那这些年他的深情又是什么？

　　她的深情又该如何自处？

　　赵觉正在和朝臣议事，皇后突然推门而入，惊住了一部分的人，她手里是握着那把剪刀冲进去的。

　　侍卫在看见她的时候，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腰上的佩剑。

　　“皇后怎么来了？”赵觉一抬手，侍卫后退，大臣们也纷纷离去。

　　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他们了。

　　“你怎么来了？”赵觉走到皇后的身边，不动声色的抽走了她手里的剪刀。

　　皇后不语，他却似乎已经知晓了一切。

　　“你见过云妃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云妃会去找她，所有的事情真的就像是云妃所说的那样，她们不过是在同一个棋盘上的人，只是有些人永远不会成为弃子，而有些人注定会被丢弃。

　　那她呢？她是弃子，还是不能被丢弃的那枚棋子，究竟他多年的深情有多少是真的？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我的身份，你留我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迟到了许多年的问题，从他没由来的好意开始，从她深陷其中开始，她就一直想问。

　　“从一开始，从初云国灭国开始，那个局便开始了。”

　　设局的人并不是赵觉，而赵觉也不过是完成这个棋局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只是这棋盘中的一步棋而已，而这所有的终局是为了什么？

　　设这个棋局的人究竟是谁？

　　是先皇……

　　先皇他清楚赵觉的个性，甚至一直觉得他的儿子都不能成事，所以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便设下了这个局，朱鸣渊和赵觉是多年好友，所以他是第一个被牺牲的人，初云国的百姓就是第一批被丢弃的棋子。

　　为的是将青蜀国的细作引入局中。

　　从朱鸣渊亲手将顶替朱云深的人交给赵觉那一刻开始，便开始收网了。

　　而最令皇后想不到的恐怕是莫沉的身份，他是朝戈的五皇子，也就是赵觉的胞弟。

　　幼年时先皇想在赵觉和莫沉之间选择一个人派去青蜀被训练成细作，原本定下的人选是赵觉，可莫沉不忍心皇兄受苦，便自告奋勇前往青蜀。

　　幼年至此，他从未有过怨言，莫沉并不是为了先皇，而是为了赵觉。

　　于他而言，世间一切皆如尘土，唯有皇兄不可辜负。

　　“朱鸣渊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原来叛国是假。

　　原来国变是假。

　　原来不是救不到，而是放任他死亡。

　　她想不透这些人，所有人都是为了活着而努力，他们为何非要在国泰民安时寻死？

　　“云深她，很小的时候也被送去了青蜀，青蜀养育细作多年，也给了我们将自己人混进去的机会，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皇会为了设局将自己的孩子送入虎口吧。”

　　朱云深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青蜀国，一直以来在初云国的人都不是真正的朱云深，只是仿着她的模样活着的人，后来怕瞒不住了便杀了。

　　对外却是说郡主失踪了。

　　后来寻回的人就是为了给青蜀机会将细作混进去。

　　“为何是我？”

　　“刚好是你。”

　　其实混进初云国的人会是谁，谁都不知道，不过通过莫沉倒是知道了一些事，比如说这次出马的是他们的影主。

　　可即便强大如影主，终归是个女人，没能逃过赵觉的设计。

　　“你与我的情深，不过是棋局所困？”

　　赵觉不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又何必多言？

　　确实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切尽显苍白。

　　“你为何可以如此自信，觉得我一定会为了你背叛青蜀国？”

　　“你不会……从头到尾我的目的就不是让你背叛青蜀国，而是将我所展示给你看的东西，告诉他们。”

　　譬如朝中乱斗，皇帝和太后夺权。

　　譬如以假乱真，她顶替了秦般若的身份成了皇后。

　　譬如她在御书房找到的鸟瞰图——

　　只要她相信赵觉深爱着她，只要一切看起来顺其自然，只要她将这一切一一传达。

　　看起来作用不大的事情，却能够引起巨大的波动。

　　朝中乱斗，青蜀便联合北凉以为可以以此勾结一方搅乱一切，却不知道那只是一个计策，当青蜀和北凉合作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死局。

　　就在这一个时候，推波助澜，让他们知道站在皇帝这一边的秦沐将军女儿被坑杀，而坑杀他女儿的人是太后，而帮忙太后隐瞒的人是皇帝。

　　种种便可以构陷皇族坑害忠臣的恶名，引得将军造反。

　　自然将军也需假意投诚，用一座城池作为交换，来换青蜀帮助他报仇。

　　由皇后提供的鸟瞰图，将军领着青蜀和北凉的兵将杀入皇宫，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当然……这一切是真的才可以。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局。

　　皇后的鸟瞰图图带领他们去的不是皇宫，而是地狱的深渊，悄无声息死去的那些人，至今为止都还不明白，自己因何而死。

　　是他们愚蠢的国君，害死了他们。

　　“不要再说了！”

　　皇后听不下去了——

　　她快步冲向距离她较近的侍卫身边一把抽出他身上的佩剑，明晃晃的银剑指着赵觉。

　　赵觉没有行动，他拦下了想要冲上来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杀不了你？”她一往情深的为了他碎骨重生，废去了所有功力，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原以为那些事结束以后，她可以求国君绕他一命。

　　她愿意陪着他归隐山林不问事事。

　　可终归那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境，空梦一场，只是梦中人愚蠢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她放肆大笑，从未有过的开怀大笑。

　　她笑赵觉的心机深沉，也笑自己的不知所谓。

　　已经很久没有握剑了，手中的佩剑有些沉，她提剑时有些费力，想想她往昔用剑杀了多少的人，如今自己又是怎么样的下场。

　　“我输了，输给了你，输给了一厢情愿。”

　　她认了——

　　青蜀国她是回不去了，也没有面目回去了，如此便在这里做一个了断吧。

　　她趁着赵觉没有防备之时提剑冲向了他，在侍卫用枪矛刺穿她的时候，她丢下了手里的剑。

　　赵觉喊着不要，她听见了。

　　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接住了她。

　　他抱着她，求她不要如此，他不会杀了她。

　　她还可以是皇后，一切都不会变，除了那些真相以外，什么都不会变。

　　只要她愿意忘记，就可以重头再来。

　　伤口不断涌动的鲜血，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滴落在赵觉藏色的衣服上，没入之后就看不见了。

　　他不断的用衣角擦拭流出来的血液，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大声喊着让人去将莫沉找来，他坚信莫沉一定可以救的了她。

　　可她却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说算了——

　　彼此之间不期而遇，各怀鬼胎

　　终是我对你不住，而你有负于我

　　愿两不相欠，此生不见。

　　话罢，她沉沉的睡去了，不会再醒过来了。

　　莫沉赶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临死前她一直喊着赵觉的名字，一如既往的悦耳。

　　可他到最后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她说过很多次，在两人共枕而眠，而他沉沉睡去的时候。

　　她说，我叫夏风林。

　　归去故土之时，是青蜀国君夏呈来迎接的她，那是他的亲妹妹。

　　正如先皇一般，孩子对他们来说永远没有权势来的重要，孩子不过是交易或可利用的筹码，也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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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朱云深，在青蜀彻底败落以后，服毒自尽死在了合欢殿中。

　　于她而言，一切都在她回到朝戈以后结束了，其实不用告诉皇后事实的真相也没有关系，但是她想说……或是是一种怨恨。

　　她回到朝戈的时候，赵觉便一直防备着她，不允许她靠近皇后，生怕她会将一切都告诉皇后。

　　而皇后会离开他。

　　明明害死了她的父兄才得到的一切，却因为一个女人差点毁于一旦，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多年的努力，为了先皇朱家已经死的干净了。

　　就连哥哥那还未足月的孩子也死在那场战疫之中，凭什么他赵觉可以得到幸福？

　　瞒住了一切就会得到幸福了吗？

　　太天真了。

　　朝戈百姓的安居乐业是奠基着初云国全国的性命，是他们朱家所有人的性命。

　　如今先皇想要的朝局已经唾手可得，但是赵觉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就连一直不争的那位许妃，她是北凉的人。

　　在她知道北凉国君惨死以后便投了河。

　　这后宫之中有多少人是真心爱着赵觉的？他得到了不想要的权势，失去了一生的挚爱，却求死不能，那是何等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