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鱼》罚酒

2、第 2 章

　　第二章

　　——“好吃吗？”

　　周六陆长存难得没赖床。起了个大早，颇为罕见地仔细整理好仪容，搭好方便搬家又不至于太随意的衣服出门了。脑子一抽给小贺同学留了张纸条，说他要是十二点没回就跟宿管说人在医院，也不知道手机是干什么用的。

　　他把合同上写着的地址复制到地图里，嚼着油条出发了。等到了车站才想起来，忘了打印合同出来签字留底。说实话就一周末兼职，也能给他紧张成这样，估计贺瑞年也是想着他这办事儿稳妥的性子才把这活儿交给他。毕竟人家摄影师是从北京来的，大城市，怠慢不得。龇牙咧嘴捏了把自己的大腿，陆长存这才落在队尾挤上了车。

　　地方不远，不堵车十五分钟就能到。不过陆长存还是提前了一小时出发，先去熟悉熟悉环境，也好应对路上各种突发事件。他坐在靠窗的单人位，刚刚才是有点儿小风的天气现在居然开始飘雨了。糟了，没带伞。……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等会儿见了老板第一句得说什么。该逗他笑吗，还是正经一点儿？老板年纪多大啊，会不会有代沟？
　　您好，我是陆长存，来帮您搬家。
　　……我是个搬家工人吗？下一个。
　　老师好，我是来应聘的。
　　嗯？不对，人家已经说了要我，自信点。
　　……

　　等到陆长存第十五次把衬衫顶扣解开又扣上的时候，他依然没从plan 二十六个字母里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不过他到站了。
　　运气不错，阵雨停了。
　　地图上说再走十分钟就能到目的地，陆长存看了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去附近甜品店买个蛋糕当见面礼吧，顺便赔忘了打印文件的罪。
　　嗯，完美。

　　磨磨蹭蹭的，宛如第一天来上课的幼儿园小朋友的陆长存，终于站在了顾明玉的新家前。时间还有五分钟，所以他站在人家门口玩手机。
　　五分钟嘛，很快。三把消消乐而已。
　　秒针终于拨到约定时间，陆长存默默叹了口气抬手酝酿敲门。

　　其实顾明玉三分钟前顺手把钥匙放到门口鞋柜上的时候，就从显示屏上瞥见陆长存背了只斜挎包，拎着盒东西站在他家门口，垂下脑袋玩儿手机。他又开始怀疑陆长存是不是正常人，哪有人到了老板家门口先打两把游戏的？怎么，拼出个unbelievable涨涨士气吗？
　　陆长存的游戏打了多久，顾明玉就抱着胳膊看了他多久。甚至还脑补了一堆陆长存入职后突然发病却被突然窜出的医生们压倒在地注射镇静剂的惨样，笑出了声。他越看越挪不开眼，连这位新来的小助理边把手机放回斜挎包里，边稍抬起脖颈活动活动的弧度都收进眼底。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小伙子，长得有点儿好看，不会吃不了苦吧。
　　顾明玉掐着陆长存要敲的那一秒打开了门，用力过猛，把陆长存拍在了门背面。
　　陆长存：“……”
　　老板好像不太喜欢我啊？

　　顾明玉愣了愣赶紧趿拉着棉拖鞋去英雄救不知道被哪个恶霸欺负了的美。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顾明玉假纯良，摸了摸鼻尖，接过陆长存手里的东西把人带进屋。
　　“……啊，没事，是我不好，一声不响站外边儿的。”陆长存真反应慢，换完鞋才想起里那盒甜点。他指了指小盒子，还有些放不开，小声道，“那个，给你的。我忘了打印合同。”
　　“嗯？什么合同。”顾明玉上一秒的愧疚一扫而空，径直打开包装盒，是一块草莓蛋糕。这小子还挺会挑，他挺喜欢这味道的。
　　“呃…”法律系高材生盯着老板的脸，一时之间分不出该是兼职保密协议还是正经的劳务合同，只是掉线的智商突然亮灯：老板喜欢这蛋糕吗，他不会不吃甜的吧？
　　没等他回答，顾明玉摆摆手，“没事儿，那些也就是走个流程。我还能赖你这点儿工资？”说着又合上小盒子，去角落拎个摄影包，走人跟前拍拍肩示意进房间，“进来，工作。”

　　陆长存今天没抓发胶，头发乖乖软软的，渔夫帽被摘下来搁在一边，撞色卫衣搭配深色运动裤，给予看客视觉冲击，也给穿戴者留好充足的灵活性，圆框眼镜又添几分书生气，他自认为应该是不丑的，还喷了点儿最喜欢的香水。顾明玉呢，前一晚刚赶到落脚，除了床什么都没整理，倒头胡乱睡了一觉今早起来才洗的澡。随便套了件白色毛衣配灰色居家裤，脑门上白色还粘俩兔子耳朵的发带把长的短的黑的褐色的头发全撸到后边儿锁着，就留一张刚洗得干干净净的脸敞开了给陆长存看。
　　嗯，是头像本人，不过真人更温柔一些，也好看。陆长存偷偷摸摸嘀咕。

　　俩人安静盘腿坐在地毯上，顾明玉先开口问，“有以前作品没？给我看看。”
　　陆长存手忙脚乱翻出手机，点开个人收藏，双手递过去。
　　顾明玉在心里哟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拿来看。

　　风景居多，静物也有一些，人怎么这么少。
　　看得出来没有后期。……对啊，为什么不后期？
　　做不好后期的助理不是好摄影师。
　　顾明玉清清嗓子，“为什么不拍人，也不做后期？”
　　陆长存照实回答，“因为不喜欢拍人，后期也不太会。”说完还特别平静地看了“考官”一眼，并不知道后者正在头脑风暴。
　　“……”这回轮到顾明玉失语，他现在只想揍一顿贺瑞年，拿人家朋友圈里几张美图秀鹅精修过的说是随手拍的糊弄自己收了这个助理，打算开口骂一句，“哈哈，没事，我教你。”

　　顾大摄影师又考了些专业问题，见陆长存基本没出什么错，又念及他并非专业生，自学成这样应该还是肯下功夫的，便渐渐放下心来。至于不喜欢拍人，可以慢慢培养嘛。于是站起身敲打敲打快被坐麻了的腿，“行了，这个先放放，过来帮我整理东西。”

　　这次顾明玉打算长租一段时间。一是想体验体验南方的生活，二是确实在这儿有几个系列的拍摄计划，工程量还不小，三嘛，不知道能不能算上，是年纪快到了，家里催婚，他还没跟爸妈说自个儿不喜欢女人呢。能躲谁想挨刀啊。

　　家具店送来的东西大多数要自己手动组装，两人有时各自忙活，又有时凑一块儿研究。男孩儿的友谊进展其实很快，陆长存还算慢热的。等太阳落山，一下午哧溜过去的时候，陆长存的脸上终于能爬上些笑，把刚来的疏离陌生和拘谨挤没了。五十平的单身公寓也很快被填满，主要是那张大床，看着太诱人了。平时在学校只能睡单人且硬邦邦的床，更别说今天爬上爬下劳累了一天，陆长存现在只想把自己洗干净然后钻进那个梦寐以求的被窝。

　　“老板，今天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啊，明天有事儿再叫我就行。”陆长存擦擦额上细密的汗，还想着赶紧出去，说不定还能找着个正经餐厅，抚慰抚慰快抽筋的胃。
　　“等会儿，你带伞了吗？”顾明玉同样疲惫，不过姜总还是老的辣，分出一根触角来试探，他一抬头看见陆长存愣住的表情就知道有戏，“那你别回去了，等会儿下暴雨了。别说我，你对附近也不熟悉，这么晚了不安全，凑合睡一宿吧。”
　　陆长存还在犹豫着如何推脱几回合再勉强答应，肚子先很诚实地叫了一声。
　　顾明玉噗嗤笑出声，拍掉手上的灰，“你洗把脸，我去下面。”

　　两碗热腾腾的泡面插着塑料叉被端上桌的时候，陆长存刚才的感激之心碎了一地。毕竟他以为会是青菜鸡蛋面，而且为什么连双筷子都没有啊！俩人一顿胡吃海塞，同时放下了叉子。面汤有点辣，他俩对视一眼，一块儿想到了那块草莓蛋糕。顾明玉作为受贿者很自觉地进屋取赃物，而主犯趁这机会把丢人现眼的泡面盒扔了。
　　……生活所迫，留下了叉子。

　　蛋糕是陆长存买给顾明玉的，这会儿叫他一起吃，虽然舌头还是抵挡不住热辣，但真吃还是有些拉不下面子。顾明玉尝了几口之后见他岿然不动，开始“耍脾气”，来一勺横在陆长存面前，“这是你的工作内容，吃。”
　　“……”陆长存拗不过，张嘴吃了，浑然不觉嘴角沾了点没吃干净的奶油。
　　顾明玉忽然就放低了声音，在昏黄老旧、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吊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好吃吗？”
　　“……嗯。”陆长存被问得一头雾水，却没由来的心慌了一阵。
　　对方没再说话，只解决着剩下甜得过分的蛋糕。陆长存有些憋不住，身上黏着难受，“老板，我能借你浴室用用么？”
　　“去吧，我给你拿衣服。”顾明玉有点儿恍惚。
　　这进程是不是太快，难道对方单纯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情场老手？不可能吧，听阿年说他连跟女朋友牵个手都能乐半宿啊。……那只能是真傻了。

　　等都洗漱完毕，都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陆长存撑着给女朋友汇报了行程，抱了床厚被子，哪儿还管是地板还是床，随便一铺躺倒就要睡着。顾明玉放轻脚步去关上窗，低声道了句晚安，也不知道那人听见了没。
　　暴雨和熟睡，是天生一对。

　　而当第二天中午陆长存因为地板太硬没睡舒服，搓着眼睛踏进校门准备好好儿再补一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了学校贴吧的焦点讨论对象。其实他不怎么玩儿贴吧，但周围人异样的眼神让他直觉大事不妙，于是点开软件扫了两眼。虽然上“热搜”是家常便饭，不过一般也都是感叹一下他分儿多高，和女朋友又上哪儿秀恩爱了，但这次的话题是：惊！完美男友竟夜不归校，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陆长存：“……”
　　然后拿出手机想打给贺瑞年，恰好最后一点电耗尽，旋转的光标仿佛在说八八六。

　　贺瑞年不在寝室。但章世泽，也就是此次谣言的散播者，在晃着二郎腿玩手机。看他进来了，特别阴阳怪气地来一句，“诶哟，昨晚上哪儿快活了？哥儿几个可给你辛苦瞒住了啊。”
　　要问陆长存为什么就知道是他干的，因为真的没有比永远考不过女神的男朋友更让人生气憋屈的事儿了。他吧，条件也都不差，偏偏就碰着个陆长存处处压他一头。
　　昨天上午陆长存一出门，章世泽就翻下床拿走纸条，用来当谣言资料。贺瑞年小可怜对纸条完全不知情，要不是顾明玉跟他知会了一声，昨晚过了熄灯时间就得满世界找人了。章世泽这小绊子没下成，不过也没留下什么把柄，在他自己心里算是无功无过。

　　没睡够的小陆同志懒得搭理他，连翻白眼都嫌累，何况现在全身还酸疼着。他把手机充上电，给贺瑞年和女朋友去了回校消息，约着晚上一块儿吃饭，就又沉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