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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大风卷过。

      清明节前,北方还在一片寒风中瑟瑟。血浸染了漫山的雪,还没有将雪融化,就已经被一起冻结起来,晶红的一片。

      “我闻到了大妖的气息。”
      说话的那人着一身青袍,长发挽起,戴男子的玉冠。她面容清秀端方,是很正的长相。音调仿若清泉,举手投足间有水般的温静。
      “是。”山巅上,那人一身白衣,白绸衣白绸裤,纱质的白色大衣在风里猎猎作响。她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朝山麓那片战争留下的痕迹一抓,霎时间狂风大作,卷起漫天白雪,迷了人的眼睛。
      “我们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全是遗留下来的痕迹,没有尸体,也没有遗物,这本身就很奇怪了。”司翛道,“十八年前的小战场可没有出现过能让我们的水师大人称作大妖的人物。”
      扮男装的女子没理她,转身道:“我要回昆仑向观天监做备案。”

      司翛看着她乘上一把团扇消失在天际,笑了笑,垂下眼道:“您怎么来了。”
      一人闻言,在她身后慢慢显出身形:“你倒是敏锐。”
      司翛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平推出去,弯下腰来:“老师。”
      那人一身白衣穿得一点也不规矩,完全不讲制式,随随便便套在身上,身形瘦削,长须垂在胸前,一头白发不曾束起,就在风里乱成一团:“你这里风也忒大。”
      不须明摆了摆手:“你怎的突然守起规矩来了,吓我一跳。”
      司翛直起腰来:“我家那小屁孩儿不行,我得给他立个榜样。”
      不须明嘁了一声:“我怕你是在魏丫头面前学上了,怎的,还怕她念你?”
      司翛笑了笑:“我可不敢,水师大人醒之前,我还以为她是个乖巧可爱的姑娘,要不然怎么让魏先生这么心心念念——实在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板正得吓死人,我怎么敢造次。”
      不须明笑:“你可就扯吧,她一小姑娘,刚做水师不久,还能把你怎么地?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傲了?”
      司翛摇摇头:“得了吧,怎么好唐突美人呢。”她沉默了下,又道:“还是适可而止吧,一小姑娘,我亲手杀了魏先生,她不记恨我就很不错了。”
      不须明笑,她也跟着笑:“不像我,我可做不到她那样。我心胸狭隘,可记仇了。”

      司翛摆摆手,山间的风停下来,山麓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消失无踪,也再找不到战后留下的非人气息:“这是第四个战场了。”
      不须明看她,脸色严肃起来:“全是这样的?”
      “是,”司翛道,“除了血迹,没有其他的残留。都是大妖大魔的气息,非常奇怪。”

      不须明唔了一声:“接下来可以去东边看看——上古时候,或者其他的什么时候,有很多大妖大魔,在作恶作乱之后,被各方人士镇压。这些事已经不可考,我也不记得哪里有具体什么妖魔被封印了,只记得东边有个朱厌——如果下一个在东边,那多半就是有预谋的作乱了。只是不知道幕后的人到底要什么。”

      司翛点点头:“我记住了。”
      不须明转身要走,又想起来什么,回过身来问:“你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司翛叹口气:“还能怎么样——我算是尽力了,还是那副死样子,我实在是没想到,养个崽子那么难。”
      不须明道:“别担心,人各有命,实在不行就算了——当初你要把它领回去我就告诉你这事希望不大,你倒好,一意孤行——你就是这么个倔脾气,太气人了。”
      司翛摆手:“嗨,说这些有啥用,我只想让他好好过日子,这孩子太苦了。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命,让他活过来还不如没活过呢。”
      不须明摇头:“我就怕你心里没数。好在那孩子现在总算是心里有你了,没算你十八年辛苦白费。”
      司翛笑:“我可不想让他心里只有我,这世界那么大,他该多装些东西。”
      她又叹口气:“他太害怕了。何必呢,做人及时行乐不好吗,非得这样压着自己。”
      不须明又摇头:“算了,我才不想管你们这些破事,老头子一个人逍遥自在的,理你们做甚呢。走了。”
      司翛笑:“是,您老人家慢走。”

      不须明摆摆手,一步一步踩着虚空消失在西方。
      司翛收敛了笑意,眉头微微皱起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四周的风又流动起来,一寸一寸细细查探着周围。司翛隐约感觉有些许熟悉的气息,细细查去有已经消失无踪。
      她不该那样直接就把这里的痕迹抹去的,她想。
      那缕气息被那不知名的大妖掩盖,她干脆利落把它们全部毁去,这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她乘着风下到山麓,弯下腰来拈了一撮雪,放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寻到那缕气息,却闻到了织镜的味道。
      织镜不是镜子,织镜是一种网的名字。用这种网的,只有罟族。
      罟族善编织,居于镜湖湖畔,产镜鸟。镜鸟尾羽极长,华彩绚丽,光滑柔软,每个季度都要更换一次,被罟族用于纺织,产出的镜锦千金难求。
      但镜锦虽然难求,最稀有的还是织镜网。织镜网制作方法是罟族至高密法,绝不外传。除罟族人,没有人会做织镜网,也没有人会用织镜网。
      罟族人不善战,织镜是他们唯一的战斗方式,但仅凭这一种方式,就让无数人折戟沉沙。
      罟族,长于编织幻境。

      司翛冷笑一声,双手一抖,便从衣袖中滑落出一双梅花刺握于手中。
      她食指在刺身上轻轻摩挲几下,眼眸垂下,双刺交叉,发出叮一声脆响。
      一时间狂风大作,比先前清理痕迹时喧嚣的风更狂乱刺骨了不知好几,硬生生要将人粉身碎骨,片片削落成泥。
      这时雪山将崩,天穹欲裂,鬼神共泣,整个世界都似乎在微微颤抖——有网绳的痕迹在半空中若隐若现,不多时,就被道道削断,化为一道道流光坠落在地,仿佛一道盛大的烟火。
      真实的景象显露出来。

      司翛环顾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和她预料的相差无几。
      罟族所编织的幻境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逼真——最大程度的逼真,需要半真半假。他们的幻境和现实基本联通,幻境内做的事对现实会有所反映,现实的东西,更是幻境的基础。
      她清除痕迹,是的确将现实的一切都清理干净了——好一片白茫茫大地,显得那个人影越发突兀了。
      一个着镜锦衣的女孩儿。看起来小,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缀了镜鸟尾羽做的头饰,此时正一脸苍白地半伏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面前的雪地上,一滩血水已经冻结成冰。
      司翛看着她挣扎一番,笑了:“还想跑呢妹妹?”
      那女孩儿恨恨地瞪着她,咬紧了牙不说话。
      司翛也不甚在意,脚下一点,便飘忽忽没有重量似的近了前:“恨我?我做了什么?”
      她眉目一转:“啊……是了,我毁了你的织镜网啊。”
      “好受吗?”她挑起那女孩儿的下巴,“不好受吧?毕竟织镜网可是跟你们的命连在一起的——早知如此,”
      她狠狠一捏女孩儿的下巴:“你们何必当初呢?”
      司翛一拂袖甩开了那女孩儿的下巴,一道道风紧紧缠绕着那女孩儿:“你们罟族可真是本事啊,我追杀了你们那么些年,居然还有余孽残留——怪不得当初有胆子叛变,这是好一手躲躲藏藏的功夫啊。”
      那女孩儿呸了一声:“孽种!当初你还在昆仑的时候,我哥就该把你杀掉!”
      司翛冷笑一声:“你哥?”她打量一番,“我看看,你倒是跟乐谷那杂种有些相像,那废物是你哥?”
      西鸣的眼神几乎要杀了司翛:“你,你不配提他!你当初,你当初怎么下得去手!乐谷是你的同学啊!”
      司翛眼神一冷:“我同学?他要是知道他是我同学,就不会和你们族长一起布阵坑杀我母亲!”
      司翛掐住西鸣的脖子:“承认吧,你们罟族,都是一群冷心冷血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杂种。”
      西鸣还想说什么,一双眼睛血红,喉头却被死死掐住,只能发出咯咯的气沫声。
      不多时,西鸣便没了气,只憋紫了脸,一双眼死死瞪着司翛。

      司翛饶有兴味地端详了一番西鸣狰狞的表情,嗤了一声,梅花刺微微一划,便有罡风平地而起,将西鸣和着她的血迹一并化为齑粉,再也寻不着了。
      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并没有染上污迹的梅花刺,安安稳稳地放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看见了吧。我可记仇了。”
      “罟族啊……呵。”她垂下眉目,“忘了问背后是谁指使的了。啧,奇了怪了,早知道有罟族,干嘛要叫我来呢。”
      “有罟族在的地方,我来就要坏事啊。”

      大风卷过,司翛倏忽间没了踪迹。
      过了两天,司翛突然又现身在了原地。
      她看了看四周,一片安静:“啧,倒是狡猾。”
      “罢了,下次再来吧。”
      司翛消失又过三天,西鸣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在这里等了四天整。风师大人果然狡猾。”他捏了一撮雪,捻了捻,“多谢了,小姑娘。”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要不是你,还不知道风师大人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离开啊。”
      他身后,地面上的雪簌簌落下,露出一道蜿蜒的裂痕。

      司翛等了四天,没守到人,又恰巧观天监叫人,一股气憋在心里,不甘不愿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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