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为何哭唧唧》代号707

3、第 三 章（三稿）

　　霎时间韦一心里一沉。不打算退婚，难道是要留着他这个粗人当皇后？还是说图南弄错了，其实乔沅是别的意思？

　　他不是不愿意给乔沅当皇后，但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他心头。他觉得这背后应该不是一件好事。

　　“图南，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

　　稍微走到点人多的地方，韦一也明白了为什么图南总是阴着脸回来了。虞国自诩身为强国要对弱国以礼，但虞国的人却未必对弱国的人以礼。那些来来回回的宫女、侍人（不知道为什么，虞国好像没有宦官）眼中的鄙夷不要太明显，露骨到韦一简直可以在空气里画一条闭合的线，再写上他们的心理变化：

　　先看到图南：哟，南沅来的；

　　再看看自己：嗯？这人是谁？

　　再看看图南：对了，是不是那个南沅的替嫁皇后？这穿的什么啊？行走江湖的穷小子吗？

　　然后又看向他自己，最后那些宫人用那飞起的眼角和不屑的嘴角，写个大大的“看笑话”在他们脸上。

　　韦一心想他预感果然是不错的：图南现在也就是个普通宫人，他知道的事没有理由其他宫人不知道。那么即使小皇帝不打算退婚是真实的消息——也绝对不是好的那个意思。他见过许多惊心的恶意，但这种“所有人都用一种看不起的眼神盯着他”的感觉还是令他觉得恶心。他撞了一下图南的肩膀：

　　“回去吧。”

　　少年冲他点点头，主仆两个刚要走，忽然背后一个严厉的女声响起：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行礼问候！”

　　——这俨然就是那晚那个宫女的声音！韦一身体一僵，赶紧拽住图南，转身行礼。但两人或许是紧张过头又或许是军队习惯使然，居然双双行的是抱拳跪地的军礼，韦一心想坏了，但改也来不及。

　　“臣......见过皇上。”

　　.....居然连声音也重合了？果然是一对主仆。如果不是韦一现在高度警惕中，他觉得自己和图南会笑出来......

　　“哼。”

　　清脆而不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小皇帝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了，或许他是想让步子显得威严，但他太年轻，迈着这样的步伐什么都不像，只显得傻气，小孩子做游戏一样。

　　“怎么的，‘皇后’都在那破房子里待了大半个月了，今天不跟朕躲躲藏藏的了？”

　　“......”

　　韦一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又不善言辞，更不知怎样回复了。

　　“臣......听到些谣言......”

　　“朕说话的时候要看着朕！”那清脆的声音里充斥着恼火之意。韦一不敢怠慢，只好仰起头来，看着那和小殊差不多岁数的少年天子。一时，竟有些怔愣。

　　......其实乔沅的那张脸，是不输给韦殊的。只是韦殊早熟，乔沅看起来......晚熟点。白嫩的一张脸，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鼻尖和嘴角的弧度相当的倔强。是那种孩子的小巧、天真、倔强。他的样子和几年前相比几乎没怎么变。

　　“连自己是妃子还是军人都忘了，看来皇后的脑子不是很好使嘛。还有下次要自称‘臣妾’......算了，这条就免了吧。又不是美人，男人叫臣妾怪模怪样的。”乔沅在他面前微微弯腰，与他视线相对。

　　怎么看怎么觉得韦一和韦殊实在不像是兄弟，虽然模样还是周正的，但那眼神隐忍到让人觉得不爽，明明是在宫里，穿衣品味怎么和江洋大盗如出一辙？他当时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会觉得那天晚上把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来的男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皇后怎么哑巴了？”

　　韦一攥紧了拳头，垂于自己身侧。他壮足了胆子，开口道：

　　“臣妾......臣不明白，如皇上所见，这场联姻是个错误，何不与南沅皇帝商量退婚？”

　　“你说什么？”乔沅心想，这个皇后，不开口的时候是个哑巴，开口了说的又都是些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心里窝火，嘴上却笑着，“错的是你们南沅，朕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退婚？”

　　“可是——”

　　“退婚是不可能的。只要皇后不要丑人多作怪，以为朕想留下的是你就好。”

　　一想到这个乔沅就来气。

　　南沅使节为了解释什么“情况紧急”什么“南沅第一美人现在跟您一样是皇帝了”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乔沅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不信，当年他和韦殊玩得那样要好，韦殊又是那样一个美人，他怎么可能治理国家呢，他又怎么可能，甘当那个小小国家的君主，不来当这雄踞一方的大虞的皇后呢？哪个辛苦操劳，哪个娇宠无双，小殊分不清么？他本来想说另择一个日子，让小殊嫁过来当真的皇后，再把假的退回去，岂料使节比他着急，直接干脆地说：

　　“这样吧。既然您对二殿下不满意，那就、那就把人退回来吧。聘礼我们原样奉还，国礼我们也权当赔偿了，如果这还不够，陛下再提一笔条件，只要不是人，只要我们南沅付得起什么都行。您看这样如何？”

　　——南沅，穷得叮当响一小国。就算这样，韦殊也不愿意嫁给他？

　　——但是韦一如果走了，那就......

　　乔沅现在是形容不出来，要说的话就是那时候又急又气，简直要气死了。

　　“朕只是不想让和南沅的联姻无效罢了！只要留得契约在，总有一天......”乔沅掐住他的下巴，狠狠地把韦一的脸扭向一边。

　　其实以乔沅的手劲本来是拧不动的，但韦一怕激怒他。

　　“要不是朕真正的皇后不肯来，你就是死在那破地方，朕也管不着，哼！”

　　......早就没人敢围观了，乔沅也不介意自己的危险发言被什么人听到。走之前还回头偷偷瞄了皇后一眼——可惜，皇后好像不但是个间歇性哑巴，还是个长期性面瘫。他目光一直盯着不远的地面，除此之外别无表情。

　　图南脑门上早就青筋暴起了，恨不得一拳挥过去。二殿下是为南沅鞠躬尽瘁的功臣，怎么会在大虞受这个气？乔沅走后，韦一拉着他的胳膊把他给拽住了。图南看到自家主子也是铁青脸色。

　　“他确实不退婚了，”韦一怒极反笑，“但恐怕他不退的是和‘韦殊的’婚，和我们俩没什么关系。图南，他说了‘死在那里都管不着’对吧。”

　　“二殿下您别着急，”图南也极力压制愤怒，“我想咱们的皇帝不会放弃我们......”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图南。韦一并没有感到被安慰，甚至觉得怅然若失。图南没见过六界之战刚结束的时候虞国是什么样的国家，那不是南沅招惹得起的。

　　更何况小殊从小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韦一不觉得他会为了自己，跟大虞硬碰硬......牺牲一个身世机密、因为剿匪时的某些残暴行径名声也不佳的皇子而换取和大虞的缓冲时间，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说不觉得悲哀是假的。

　　韦一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图南，心想他现在多大，十六，十七？他一把拽住图南便往宫里的其他地方走。

　　“主、主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图南被他扯得措手不及。

　　“去内务府。”

　　内务府不仅管理贡品等，也管理宫里所有宫人。

　　“诶？！”

　　图南都懵了，这是什么意思？韦一不解释，直接把人拽到了地方，顶着一位宫女鄙夷的目光发问：

　　“劳驾，宫人放出宫去是什么手续？”

　　宫女慢悠悠地反问：

　　“是老法的宫人？”

　　虞国的宫人还分“老”“新”？这是什么规矩？

　　“最近刚来的。”

　　宫女把笔一晾，皱起眉头：

　　“这不对呀，新来的宫人都是雇佣关系的自由身，哪有什么放不放的说法？你到底是......哦，我知道了，是南沅来的。”宫女露出一个假笑：“不好意思啊，外国来的宫人要出宫，检查是很严格的，现在人手不够可能下下个月吧......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白了就是不给放人呗。

　　“哦，那打扰了。”

　　图南瞪着韦一，呼吸都急促起来：“您要干什么......我不出去！我才不出去呢！”

　　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卷入这混乱又无聊的宫廷斗争里，最后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惨死，就是耽误大好前程，来不及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图南虽然有点冲动，偶尔还呆呆的，但是干劲十足，多磨炼磨炼是个人才......前提是他得先磨炼。

　　韦一舍不得让他和自己一样困在这里。他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

　　过了几天就到了十五。恰逢天气晴朗，月光极好的日子。图南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但是韦一兴致忽然很高，问他想不想出来走走，他知道虞国皇宫里有个没人知道的、绝佳的去处。图南当然就答应了。

　　于是他们一直往里走去，这宫城出奇得大，整个皇家围猎的林苑都是其中的一部分，只是越往里去，就越是荒凉......终于，繁华的景致彻底消失了，周遭渐渐地充斥了破败倒塌的石头遗迹。那石头材质极好，反射着月光，如同白昼，将天空下的一切都照亮无疑。

　　竟然是一座纯白的石头城。在......虞国的皇宫里面？

　　图南刚想惊叹一番，韦一却先一步开口了：

　　“图南，这是虞国的皇宫最古老的部分——他们的祖先用石头盖的城池宫殿，就算战乱毁坏了，地基和废墟也还在。虞人不忍拆除，所以藏在如今皇宫后方的密林里，是皇家林苑的一部分。每当特殊的忌日，诸位皇子公主，都要来此参观祭拜。不过平时倒是荒无人烟。”

　　“......可、可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年讶异不已：“这些您怎么知道的？”

　　韦一不说话了，他半阖着眼，看着头顶上明晃晃的月亮，月光无限地扩散，扩散......

　　仿佛是多年前，白昼的日光，天空蔚蓝晶莹得一丝杂质也无。他在瓦砾和石堆中，竟然找到了一枝并蒂而生的野花，小小的，但是开得快乐而绚烂。远远地，他看见一对把头并在一起的小小少年，不曾遭受杀戮的、珍贵的两个生命，脸庞晶莹美丽得像是一对孪生子。其中一个是他的弟弟韦殊，另一个......

　　即使他发过誓不愿让其中任何一个失望伤心，然而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那终究是没有奈何的事。

　　“图南，”他忽然轻声央求道，“陪我坐一会儿吧。”

　　......很多年后，图南再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还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尽管那时候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只记得两人赏月到半夜，主子给他讲了许多这宫城的历史故事，然后突发奇想要和他打赌，赌这里有个古人留下的、能通往皇宫外面的通道，如果他赌对了，图南就离开这儿，回到南沅去，做自己的一番事业。

　　少年人，到底是血气方刚的。

　　“好，我赌。但是如果这里真有这样一个地方，我们就一起出去！”

　　韦一冲他笑了笑。

　　——图南以为主子是开个玩笑。这不可能有的。毕竟正如韦一所言，宫城如此巨大，这废墟一半还在林苑里。怎么可能这么凑巧。但是......

　　他后来只记得自己跟着韦一在废墟里找了好久，然后来到了和树林交界的地方，真的发现一扇不知什么年代的暗门，他们把那门砸开，竟然发现，门的那一边，竟然就是虞国京城的街道。后来好像主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说服了自己，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街道上走了许久，而且天已然破晓，一些早起的小贩已经在街上开始叫卖。

　　记忆像是被修改过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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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k，三稿完之后，再也不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