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万里》烦儿

4、群狼

　　少年低沉又凌冽的声音就像一根利箭生生将叶渚的心脏刺穿，元城百里孤地，早年也是相当繁华，奈何战事弥久，能逃的人都逃了，剩下的全是些贫困受冻之辈，战士死了或是城中有人死了大都草草掩埋在城外，这自然吸引了不少野兽，久而久之，连叶渚这种新兵都知道城外有一群厉害的狼群。

　　他刚想说运气不会那么倒霉吧，就听到身后一阵悠长的狼嚎，这声狼嚎就像一道冷箭惊讶了刚才还在说说笑笑的俘虏们，队伍瞬间安静了下来，然而不等他们自我安慰一番狼群还在很远的地方，不远处的山丘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匹狼影，比起平时见的狼，它的体格更大，也更高，它似乎发现了不远处还有这么一群人正灼灼地望着他，那双摄人的绿色眸子瞬间盯向了这一路的囚犯。

　　“嗷——”它忽然仰头长啸，狼嚎在安静的平原上显得格外悠长寂寥，众人仿佛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就在这场长长的啸声之后，此起彼伏的狼嚎从山坡后传来，这是冲锋的号角，这是盛宴的开端。

　　不知是惨叫出了第一声“狼”，成百上千条狼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山坡上，在狼王之后，它们发出的嚎叫充满了兴奋，那是见到猎物的兴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群狼，在平原上，它们便是王。

　　呼吸与心跳都在狼群的嚎叫中尽数掩埋，天空中已无其他飞鸟，唯有秃鹫高空盘旋，它们期待着狼群啃食后的残肉剩骨，突兀的叫声与落下的黑羽正昭示这一场盛大围杀的开始。

　　伴随着仿佛要刺破喉咙的恐惧叫声，镣铐在人的撞击下发出激烈响声，狼王开始向山下俯冲，狼群就像黑色的旋风，顷刻间便要吞噬掉这群囚犯。

　　所有的犯人都像疯了似得推攘着前方，他们是囚犯的最后一批，这次押送的队伍长达数里，前面的犯人早已走到了几里之外，这意味着狼群追上来之后他们将成为其口中的第一餐，顺便还拖延了狼群的前进速度。

　　但手铐，成了他们最大的阻碍，为了押送安全，所有犯人的双手都被铐在了一条铁链上，而掌握着唯一钥匙的李和早在看见狼群的第一秒就尖叫着独自跑了，剩下这一群人横冲直撞，有强壮的囚犯跑得比较快，众人的逃跑方向又不同，有人摔倒了，整个队伍都停滞下来，乱了套。

　　叶渚吐出一口鲜血，刚才扬起的铁链击中了他的脸，鲜血中那颗白色的牙齿让他怔了怔，背后的狼群离他们又进了一步，灰尘滚滚涌起，用不了一刻钟，就会追上他们，想他叶渚在军队中当缩头乌龟了那么久，眼见着就要结束了，难道此刻注定要葬身狼腹？

　　他这一停下，背后的人立刻撞了上来，前面的铁链又被拉扯着，众人摔作一团。

　　“你他妈找死啊”，有人爆声吼起，如果不是大家都连在一条铁链上，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这个忽然停下来的人活活掐死。

　　“这样不行，”有人忽然沉声道，“直线逃，狼群迟早会追上我们。”他的声音不高，但落在人群中立刻激起了一层水浪。

　　“那你说怎么吗？难道在这里等死！”早有激动的人抢白道。

　　那声音就在耳畔，叶渚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那双原本微闭的双眼此刻正思索着四处打量着，忽然他停在了一个方向，叶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处上坡的高地。

　　“走那里。”青年沉声。

　　“去左方的高地”，叶渚立刻朝四周大叫道，“快！”他一刻都没有犹豫，丝毫没有反思自己为什么就如此信任这个认识还不到几个时辰的人。

　　“走，快走”，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那片高地，这群囚犯虽然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但求生的本能还是激发了他们作为军人的一些潜能，几番连滚带爬，生死关头难得团结了一把，三五下爬上了高地，正想喘一口气，坡下狼群已经追到了，狼王率着一半的狼继续追击，剩下一群狼则围绕着他们所在这片高地左右逡巡，狼眼中泛起阵阵寒意，似乎正在思索如何上去。

　　“妈的，跑到了这里还是逃不掉！”一个囚犯将身上的镣铐甩地飞起，却不小心打到了另一个人的胸口，另一个人立即推了他一下，吼道：“又不是你一个人被困，你以为我们不想逃！”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叶渚心中忍不住一团火，妈的这个时候还内讧，大家一起死了算了，他正想上前劝架，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叶渚低头，眼中立刻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灰扑扑耳从囚衣中探出。

　　“我给你开锁”，身边青年忽然低声道。
　　“什么！”叶渚被惊讶不小，但他立刻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急忙捂住了嘴，又悄悄地朝对方那边靠了靠，看向那双至今为止都保持着沉静的眸子，仿佛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他压低声音：“你哪里搞到的？”
　　“捡的”，对方面不改色，“刚才李守卫跑得及掉在了身后。”
　　刚才李和跑的时候简直是玩命的跑，叶渚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兵荒马乱，觉得对方那番说辞似乎在理，又似乎哪里不对，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捡钥匙。但此时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祈忧的松开拳头，一把长长的钥匙立即出现在他的掌心，即使叶渚已经有心理准备，在看见这个救命的钥匙时仍然震惊了一会儿，祈忧已经灵活地将钥匙插入他的镣铐，“咔哒”一声，镣铐跌落，叶渚的手腕立刻轻盈了起来，他仿佛还有些不可置信，其他囚犯听到声音，再一看叶渚的手腕和掉在地上的镣铐，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帮我，帮我！”一群人立刻二话不说如虎狼般扑了过来，一个凶巴巴的壮汉冲到了最前面，一条横跨眼睛上方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更加凶神恶煞。
　　“先帮大爷打开”，他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了两侧急着往前挤的其他囚犯，肌肉虬结的手臂上满是刀伤，镣铐被他摇晃得哐当作响。周围的囚犯都不敢同他争抢。

　　祈忧抬头看了一眼冲到最前方的人，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平静后又倏地低头，“咔哒”声起，镣铐已经被解下，随后又有几个人挤到前面来，祈忧面不改色地替他们开了锁。

　　倒是在一旁看着的叶渚有些急了起来，祈忧已经替好几个人开了锁，但他自己的镣铐仍然锁着，在这个急死人的关头一分一秒都是命啊，高地下的狼群看着到嘴的猎物一直吃不到，一部分正在焦躁地走来走去，一部分狼先行离开，还有一些正在试图爬上高地。

　　这样一来，高地下的狼群顿时少了一半，一些胆大的囚犯已经想趁着现在狼少先离开，谁也不知道狼多久才放弃这群猎物，万一它们一直在这里死耗呢，到时候再加上返途的那群狼，他们就更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这群囚犯饿了几天了，生死关头胆向心生，他们见叶渚还皱眉蹲在祈忧身边，立刻朝他挥手，“叶老三，快走，趁着狼少，逃命要紧。”
　　叶渚心下挣扎，看了看身边的人，尽管祈忧开锁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但仍有好几人正在急切地等着，他眉头一皱，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急切，“你能不能快点？趁着狼群暂时散了，咱们也快点离开，等会儿狼群回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却不料身旁的人看也不看他，祈忧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有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