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万里》烦儿

25、往事

　　“啪！”钱老大吐出最后一口红色血液，毒血已被全部吸出，他用衣袖抹了抹已经变得乌黑的嘴唇，把清水浇在凤凌的伤口上，再漱了漱口，这才得空。
　　“大人可还记得，往前十年是个什么世道”
　　“豺狼当道，民不聊生”，当时他还在山中听学，只听师父讲到当时反抗朝廷的起义军遍地都是，无论是谁揭竿而起都是一呼百应，战火四起，英雄立名，倒霉的确是苍生，当时他被勒令不得下山，虽不曾亲眼看过，也曾听得下山的师兄们提到过，当真是人间地狱。
　　“没错”，钱老大往火堆中添了一根木柴，空中立即一阵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南塘城偏西南，有一座襄城，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义军到襄城来打秋风，说要大战让乡民们捐点粮食，那几年天灾人祸，田里颗粒无收，每户人家都是有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哪里有多余的粮食？”
　　祈忧静静听着，山洞中一时间只剩下钱老大的声音。
　　“城南有一户人家，家里父亲早逝，只有一个老娘拖着三个儿女赖活着，大儿子为了挣点银两买粮食替人出门跑腿，剩下的一对兄妹就在家中侍奉老娘，由于没人来捐粮，这伙义军就挨家挨户地搜刮，在这户人家搜到了最后半袋米，这是家里三口人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二儿子就拦住义军死活不让拿走，那伙义军这一个月里到处借着捐粮作战的借口搜刮乡里，哪里肯放过到手的粮食，二儿子被打得吐血，扔在家门口，粮食也被抢走了，小女儿气不过，就去军队里想找当官的理论，看见她进了军营的人就再也没见她出来，老娘被气得一病不起。”
　　钱老大哽然停住。
　　“那大儿子回来了吗？”祈忧低声问。
　　“回来了”，钱老大道，“可是太迟了，等他到家的时候，老娘已经气绝多日，二儿子在空荡荡的屋里奄奄一息，小妹不知去向，大儿子疯狂地向四邻打听发生了什么，模模糊糊拼凑了一个大概，正好看见那伙义军又在搜刮粮食，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关上门，把老娘葬了，几天之后又埋了兄弟。第二天，就去药店买了一斤砒霜，准备晚上偷偷下在义军喝水的那口井中，不料却被抓个正着，义军正准备乱棍打死这个敢来下毒的刁民，另一伙大军忽然攻了进来，义军被抓得抓，死得死，原来他们只是一伙冒充义军的盗贼，已经在多个地方搜刮劫掠，大儿子最终在马棚的草堆里看到了穿得破破烂烂的自家小妹，她已经疯了。”
　　真正的义军平复了襄城的盗贼，但死了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一时间，山洞中再也没人说话，过了许久，祈忧才淡声道：“是凤凌吗？”
　　钱老大握住木柴的手紧了紧，脸上再也没有一开始唯唯诺诺的表情，“我发过誓，谁帮我报了仇，我就替谁卖命。”
　　但下一秒，他就又换上了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仿佛刚才咬牙切齿的人并不存在，“大人，你看我碰了毒血还能活多久”
　　钱老大用手指碰了碰嘴唇，发出呲的一声，”哎哟，都肿成这样了！”
　　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出现在他眼前的地面上，祈忧面色不改，“这里的药虽然不能解毒，但是能缓和一部分毒素。”
　　听到这话，钱老大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另一侧，祈忧扳开凤凌的嘴，正准备塞下一颗药丸，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不容抗逆的力量，一阵沙哑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凤凌紧闭的眼皮忽然动了动，露出里面疲惫又疑惑的眸子，“这是什么.....”
　　“毒药。”祈忧面无表情回答。
　　凤凌手一松，将送到嘴边的药丸咽下，喃喃道“正好”，说完后闭上眼睛，片刻后祈忧手腕上的力量松去，身下人已发出均匀的呼吸。
　　钱老大面露惊讶，有些摸不清楚这两人相处是个什么路子，虽然一路上都形影不离，但相互戒备又彼此信任，钱老大立马摇了摇头，醒过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忽然，雨声中多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在走动，金属与树干的击打声，隐隐约约听见人的声音。
　　“大人吩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随后脚步声分散了，有一伙人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钱老大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来一出是一出吧，刚刚跳了崖吸了毒血还不让人休息会儿，钱老大瞥向凤凌，看见对方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立马打消了希望，最后将目光转向山洞里唯一能和他商量的人。
　　但对方一脸沉思的表情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你先走吧，他们不会为难你。” 祈忧忽然开口道，钱老大一愣，正下意识想拒绝，对面那双原本低垂的眸子忽然直直盯了过来，冰冷的目光照在钱老大脸上，“我只能带将军一个人走。”
　　钱老大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对方言语中的逐客之意，心下虽然一凉，但仔细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他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是小人考虑不周，小人这就先走，那将军......还请大人费心了。”最后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钱老大一咬牙，转身冲进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