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万里》烦儿

1、楔子

　　南齐三十年，国君昏聩，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为天下浩劫。

　　景城外，曾经也是商旅行客休息的繁华之所，如今也一片凋零，被守城的军兵们赶出城外的乞丐和流民集聚在城角，任凭风吹雨打，死后无人收尸。
　　朝廷早已放弃了这里，皇室早在半月之前以出巡为名逃到了南方，现在城中就只剩下几个南齐的将领，固收顽城，苦苦支撑。

　　在城墙最左边的地方，一棵枯槁的树在风中枝叶飞散，就像在风雨飘荡中的大齐的命运，树下，正靠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乞丐，褴褛的衣衫和污浊的面孔让他同其他的乞丐并无差别，有区别的，只是那双始终望着天的空洞眼神，不曾无助，不曾迷茫，只有空白，他仿佛在静 饥饿和疲惫不断侵袭着他，思维也在逐渐的沉沦，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眼前依旧是紧闭的城门和无尽的灰暗，朝廷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些难民，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下，终于可以安静了吧。
　　安静地去死，再也不用呆在这吃人的乱世。

　　小乞丐是被唇边温润的感觉惊醒的，那是许久不曾尝过的，水的感觉，沿着喉咙一丝丝地往下浸，当他下意识地想再喝一点的时候，嘴角的水囊却猛然被人抽开了。

　　“喂，我就说了不管他，你偏要多管闲事，这下好了，我们也没水了。”模模糊糊间，他听到了头顶一个少年暴躁的声音。

　　“再过两日便要见到我叔父了”，另一个温润的少年似乎正在安慰那个暴躁的少年，他温和笑道：“我们不是还有馒头吗？”

　　“算了，气死我了。”暴躁的少年已经被同伴的说法气炸了，馒头，馒头能当水和吗？
　　小乞丐心中好笑，看来他是还没有走到阎王那里，就被两个多管闲事的人救了，而且因为他的原因，两个人还吵了起来。

　　他疲惫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两人的衣着普通，一副行者的低调打扮。

　　“你醒了”，左边的那个好看的少年温声道，他有着温润清秀的五官，声音儒雅温和如泉水般，一看就绝非寻常农人家的孩子。他右侧的人的长相并没有小乞丐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只是蹙着眉头，原本俊逸的外表皱成了一团，看来这就是那个暴躁的少年了，此刻他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但小乞丐的目光却忽然飘向了更远的后方。

　　笨重腐朽的城门缓缓打开了，发出老旧的声音，一批侍卫和家丁拥簇着几架华丽的马车出城了，后面还跟着几大马车的辎重，那是城里出逃的有钱人家。

　　大齐快要亡了，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纷纷另寻他地谋生，景都，很快就会彻底成为一座空城了。
　　城外的乞丐们看到有马车出城，都纷纷哀嚎着，祈求能够得到一些施舍的食物。

　　“滚！”一个家丁一脚踢开了抱住自己大腿的老乞丐后，剩下的乞丐们都不敢上前了，他们无意识地将车队围了起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最中间的马车。

　　片刻后，马车中的人似乎吩咐了什么，一个衣着华丽的小丫鬟跳了出来，将一个布袋扔向空中，乞丐们纷纷去哄抢从布袋中掉出来的馒头，用牙齿，用指甲，年轻力壮的抢孤寡小儿的，抢到馒头的乞丐立马就将馒头往嘴里塞了进去，因为吃到肚子里了，就不会有人抢了，而没有抢到的仍然在泥土中疯狂地寻找着，看里面是否有抢落的。

　　等乞丐们意识到马车的主人可能还有多余的食物时，车队已经绝尘而去。

　　看到这一幕，小乞丐轻轻弯了弯嘴角。
　　“你笑什么？”一阵冷哼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索，下巴被一只手强行抬起，倏地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眸子。

　　眸子上方是一对英气的眉，少年的嘴角挑衅地挑起，眼中泛着慵懒又邪气的光，“你和他们不一样吗，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真恶心”，说完，下巴被人松开。
　　“好了，十一，不要逗他了。”另一个温和的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柔声对靠在树干上的小乞丐道：“抱歉，不能带上你，我们必须要赶路了。”

　　“废话什么”，被叫做十一的少年暴躁道,他站起身来，比他的同伴还高了半个头，一头墨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捆扎脑后，，他一把拉起同伴的手腕，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手掌在脑袋后暴躁地揉了揉，似乎在烦躁着什么，终于，他转过头来，目光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良久，一个馒头精确地砸在了小乞丐怀中。
　　“喂狗的，随便你吃不吃。”

　　小乞丐抬起头，却只看见了两人的背影，愈行愈远，最终消失在天边。

　　几个乞丐早就注意到了这里，两名少年一离开，他们就立刻战战巍巍围住了小乞丐，一个饿慌了的乞丐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小乞丐怀中的馒头，却不料原本躺着不动的人忽然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脚，眨眼间，就骑到了他的肚子上，小乞丐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他一只手狠狠掐住了身下人的脖子，直到将身下的人掐的脸色发红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他才抬起头来警觉地看了四周，周围原本想要上前来抢馒头的人被小乞丐的举动吓得往外退了一圈，谁也不想先上来遭罪。
　　食物可贵，但命更贵，人惹急了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见周围的人已经退开了些距离，小乞丐这才松开了掐住的一只手，抓住了掉落在地上的馒头，被松开脖子的人发出一阵低咳，小乞丐却已两手捧起了馒头，原本一片空白的双瞳中终于有了一点其他的颜色，他轻轻吹了吹馒头上覆盖着灰尘，多日未曾畅快饮过水的喉咙沙哑低声道“这是喂狗的，你们是狗么？”
　　说完，一口咽下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