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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苏小二施针的手法不慢,此时桶里的药水还腾着热气,雾气缭绕之下,她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眼,慌忙叫道:“陈师!”

      “莫慌。”陈医和也看见了手指弹动的动静,走上前细细查看,又切了脉,说,“人还昏着,脉象也平稳,他有此反应说明我们是对症了,说不定就快醒来了。”

      苏小二放下了心:“对症了就好。”

      稍作休息之后,苏小二又在陈医和的指教下选取穴位捻针、点灸,辅助药物发散,足了时辰之后又小心地一一起针,这才是全须全尾地完成了一场针灸。

      完事儿后,苏小二又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瘫倒在床上,可惜人到了楼上,心还记挂着楼下,心心念念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若不是哥哥不许,她是真想在那儿守着等。

      之后几天,陈医和也安排了以针送药的治疗来维持药效,只是后续的针灸不用在泡药浴的时候,倒是大大方方地叫来了苏小二,大家也不在意——都当是陈师父开后门给苏小二练针呢。

      苏小二上了心,除开自己施针之时,也会忍不住去探看,去前堂看人抓药会在侧厢看一眼,找陈师父给人诊脉也去侧厢看一眼,就算是无聊了散步也会踱到侧厢来,捞开帘子伸头看一眼。

      然而那病人除了中毒,身上也还受着伤,免不了有伙计学徒给他换药、擦身、灌汤剂,大家几经吓唬,恨不得把门窗都给封上,省得她来偷窥。

      这一日,苏小二找陈医和问了那药物发散的时间,又溜溜达达地到了侧厢。她预备给那人细细切脉,撩了帘子就往里走,不曾想,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罩头飞来,惊得苏小二反身藏在门板后,才刚刚避过了那硕大的“暗器”。

      那圆滚滚的东西落到了地上,还旋转弹跳,“哐哐”之声不绝,末了,终于倒扣在地上。

      苏小二悄悄地探出半张脸朝地上一看——嚯!原来是往常放在床头的木头脸盆!

      她向床上看去,只见以往躺着不动的人已然坐了起来,他穿着白色的单衣,身形越发显得消瘦,此时正因为手脚酸软乏力病怏怏地歪在床头,脸色痛苦地用掌根揉着脑袋。

      睡了那么些天,一醒来还能把盆子扔这么远,底子倒是不错嘛。苏小二心道。

      她看他的表情实在难受,忍不住出声:“你躺了好久了,乏力、头昏、头疼都很正常,现下突然起身会加重症状的,你还是躺下吧。”

      床上的人闻声警觉地收起了痛苦表情,努力挺直背脊,转头厉声道:“谁!”

      ……我哥哥捡回了你,我和陈师救了你,你摔我盆子我还好声好气跟你讲话,你却这样凶神恶煞?!

      苏小二这就不高兴了,干脆从门板后走出来插着腰,中气十足地吓唬他:“我是黑店小二!老板娘叫我来选下刀两脚羊的!我看你这只羊白白嫩嫩的就很不错嘛!”

      那人静默了一瞬,自然发现了她前后语气内容的变化,也知道自己是反应过激了,但喉头动了动,软话总归是说不出口,转而低下语声问:“怎么不点灯呢?”

      “不点灯?”

      苏小二疑惑地眨眨眼。

      因念着房间昏暗会让病人觉得心情沉郁,所以侧厢的采光是很好的,此刻虽然接近傍晚,但光线仍然不弱,怎么也不至于需要点灯呀!

      苏小二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发现这人眼神暗淡无光,茫然没有焦点,心中不禁咯噔一响。她伸手在他眼前探了探,然而这人毫无反应,只是因为感觉到她贴近时的气流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在做什么?”

      嗯?这都看不见?这人是……瞎了?

      苏小二来不及应话,只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跑:“陈师——!”

      帮手很快就到了侧厢。望、闻、问、切,细细诊查,陈医和心里有了估算,这人确实是眼盲了。问题不仅仅是眼盲,他似乎连自己是谁,怎么到了这儿的,又发生了什么,也全然不记得了。

      苏小二跟着陈医和走出侧厢,贴在他旁边,压低声音问:“陈师,他的病症还能不能好呀?”

      陈医和摸着胡须,也小声回道:“这个可不好讲。但是老夫估摸着,他的目盲跟失忆症怕是中毒所致,如果能将毒气尽除,也还是有痊愈的可能的。”

      “哦……”

      陈医和话没说死,但苏小二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这毒查来查去也没查到根源,更别提解毒之法了,现下不过是尽力压制而已。

      说不好,这人的眼睛就得瞎一辈子了。

      她看向屋内,那人斜斜靠在床头,稍欠血色的脸颊隐在窗框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楚神色,衬着他的身形,越发显得孤独无依。

      如果一个人失了眼睛,还不记得自己的来处、去处,也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那该是怎样巨大的打击,他此时又是一种怎样的彷徨无措?

      苏小二叹了口气,不由觉得他有些可怜,倒也不再记他无礼的仇了。

      她思忖着,眼盲一事需得配合治疗慢慢调养,急不来,不过记忆一事就相对玄乎了,有熟悉的事物刺激讲不好就能想起一些往事。

      药馆有规矩,不得擅自处理就诊之人的随身之物,哪怕是破破烂烂的东西也要一并收捡了放着,为的就是病人出现失神失忆症状时,医馆能有个印证身份的东西。

      隔天一早,苏小二便去到库房,将那人到达医馆时的随身物品一并搜罗了出来。一套破破烂烂但已经清洗干净的衣衫,一个装着银元宝的嵌金丝钱袋,和一枚玉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苏小二抱着东西进到侧厢时,病人正摸索着下床走动,他的手脚仍旧有些乏力,步态也不稳当,不提防绊到了凳子,险些摔倒。

      苏小二“哎呀”一声,赶紧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儿,赶了两步将他扶住,引到凳子上坐定。

      这人面上带了些微羞赧,磨蹭许久终于低低道了声“谢谢”。他想了想,辨出了苏小二的声音:“你是昨天那个……”

      “对呀,我就是黑店小二,凶残老板娘的狗腿子。”苏小二摇头晃脑。

      他被噎了一下,只道是苏小二还记着昨天摔盆之仇,一时半晌不知道如何接话,许久才低声嘟囔:“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说什么黑店、两脚羊,是不怕污了自己的声名么?真是个小疯子。”

      这话苏小二自然听得清楚,却刻意掏掏耳朵,回道:“呀?我怎么听见有人在说小疯子?小疯子是在说我吗?我是小疯子,那你是啥?小瞎子?”

      话一出口,苏小二便发觉自己失言了。失声目盲之人最厌恶被人说道缺失之处。自己虽然无意攻击,但这话何异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果然,这人脸色倏然惨白,站起来就要走,却因为目不能视迟疑着不知道走向哪一方。

      苏小二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暗骂自己乱说话。须知,昨天陈医和才细心叮嘱了她:这孩子刚刚失明,又没了记忆,正是窝进牛角尖出不来的时候,情绪更容易失控,跟他交谈往来少不得要多注意一些。

      自己如此戳挖别人伤口实在是不应该。

      但此时道歉无异于把目盲之事又提一遍,苏小二想了想,只得佯装不知道他发的什么无名火,妄图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于是提着小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问:“你方才起床是要做什么呀?可是要喝水?其实喊一声就可以,门外一般都有伙计童子的。”

      然而站着的人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他惨惨笑道:“是呀,我起来做什么?我一个瞎子不就该躺在床上混吃等死么?何必起来添人麻烦,惹人讨嫌!”

  •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人遭遇打击,难免有些别扭。没关系,女主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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