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局外人）》浦上青枫

3、第 3 章

　　我正在前台坐着，一抬眼看见一个女人上了台阶，朝着店门走来。
　　那女人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一件同色长风衣，背着一个女式小挎包便旁若无人神气活现的推开门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来用餐的客人，急忙起身笑脸相迎：“晚上好，欢迎光临。”她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店内走去。一般来说这样的客人也不是没有，而那些目中无人横行霸道的家伙也仍旧存在。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是客人是金主爸爸，好生伺候着也是当然，而对此心知肚明的客人们也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仗势欺人，只能说这是有因必有果吧。既然入了这一行，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个女人转了转便离开了，没有在店里待多久。像我们这种没有客人生意冷清的店，这样的事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了，然而做生意不能强买强卖，人家要走也不可能把门锁上不让他走，故而作罢。这时候李清萍拉住我对我说：“刚才那个人就是曾小玲，她现在开始就是我们的店长。”
　　是了，这就是那个往后让我见识到强凶霸道蛮横无知的实际存在形态的女人，大言不惭说什么“我负全责”的极品店长。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她，觉得这样的评价给她都显得过于中肯。也罢，就让我将这半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起初我并不知道曾小玲是什么样的人，便开始旁敲侧击收集情报。李清萍告诉我说在她管辖的羊蝎子步行街二店，人人都说她是个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的人；而那边店里过来锯骨头的张师傅却说那个店里的婆娘都很蛮横，又过了几天在饭间闲谈时我更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说她靠不正当手段上位。
　　无论如何，去见识一下就知道此人为人如何。抱着这样的心态，日子便一天天的过去。直到某天晚上，曾小玲第二次大驾光临，身后跟着一个谢了顶的年纪挺大的男人。一见这男人我就忍不住抬起眼瞧了瞧挂在监控显示器上方的营业执照，那上面贴着一张法人的照片。
　　“那就是老板，营业执照上的照片就是他的。”李清萍悄悄告诉我。我想起执照上的法人名称是周浑中，这张照片既然是他的，那么他必定就是周浑中本人。我又瞧了瞧他，他一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往候位区一坐，开始玩起手机来。曾小玲则像个横行乡里的地主婆一般气势汹汹的走进去，开始指指点点大呼小叫：
　　“这个凳子啊碗筷啊乱七八糟的，客人进来看到了像什么样子呀？这是我们一家店的精神面貌，整成这个样子那怎么行呢？由此可见你们这个店风气真的是很不好，什么都是乱糟糟的，真该好好收拾收拾。”
　　张姐听她如此这般的一番聒噪，忍不住便开口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小周老板在这里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凭什么你一来就叽里呱啦的？”
　　我暂时还没摸到这个女人的脾气，故而先选择一声不响静观其变。这时候周老板听见声响便立刻起身走了过去，李清萍紧随其后，我则在前台竖起耳朵捕捉风声。
　　只听见曾小玲扯开她的大嗓门继续聒噪：“我是店长，我当然就能管。倒是你，你是什么东西，也能这样跟我说话？文中就是这样教你们跟领导说话的？”
　　我一听这话心中便想，这个女人说话的口气可真是比老板还大，想来必定是有大老板做后台仗势欺人。我没有听见老板说话的声音，他必定是站在边上隔岸观火，看事情会如何发展。此时曾小玲又看到了一些什么，又开始嚷嚷：“这个筷子怎么能这样摆呢？桌面上筷子要对齐，不能左一个右一个，难怪看起来就是乱七八糟的。看看，这一眼看过去像个什么样子呀？客人怎么会有心情进来呢？”
　　就在曾小玲不厌其烦的呱唧着她毫无意义也没有价值的废话时，第三人加入战场：“你也别在这啰嗦了，不就是凳子碗筷要摆好吗？你来摆个示范，以后我就照着这个摆。”张姐不依不饶：“一直都是这样摆的，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胡说八道！”
　　“凡事你要先讲出道理来，大家是为了把事做的更好才听指挥的，然而你作为领导，也不能瞎指挥！话要说的简单明了，罗里吧嗦的还让人云里雾里算怎么回事，你要我们怎么去执行啊？”
　　好了，我的内线出击了。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这位线人可不是吃素的，战斗力绝对属于一流水平。果然，曾小玲那大啦啦的嗓门儿便消失了好一会儿，取而代之的是瓷质碗筷的碰撞声和凳子拖动的响声。
　　这下好了。我想，大小周老板也是个老板，在老板面前被训得哑口无言毫无疑问是一件十分掉面子的事，然而那老板怎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呢？彼时我倒是没有在意过这些，下班以后便和我的内线把这件事当成一个马屁精拍马屁失败的典型案例，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的笑谈。内线告诉我那毫无疑问就是曾小玲在老板面前耍威风，那些话就是说给老板听的，当做耳旁风也是无所谓。关于这一点还不需要等到多久之后，第二天就立刻得到了印证。
　　第二天一早，这个女人就又带着一股汹汹气势站在了我们六个人面前：
　　“我是步行街二店店长，我叫曾小玲。从今天开始这个店就归我接管，一切人事调度安排都要经过我。李清萍升职为领班，代替我执行我的一切指令，你们也都要听她指挥。大家在一起工作就是比亲人还亲，和亲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都长，我希望大家要好好相处，听从安排，把工作做好。因为老板是给你们出钱的，你们上班就要好好上班，要对老板负责任的，知道吗？而且你们每个人的工资明细里都写的很清楚，值班费一百块钱，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值班。因为老板出了这个钱，你拿了这个钱就得办好这个事，这是天经地义的。”话说到这里她就对我说：“收银的基本工资比别人多两百块钱，所以你要比他们多值班。一个月里你至少要值班二十天，这件事李清萍安排。道理也是一样的，你拿了钱就要好好办事，要付出相等的劳动力，你是个年轻人应该懂吧？好。现在你们大家就是一个团队，要齐心协力互相合作知道吗？这个店的生意决定了不会招太多人，所以是通岗，没得说什么固定工作范围的。收银也要进厨房洗碗切菜，后厨也要出来端菜收桌子，全P市都是这样，没有一家店不是这样的。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其实她还说了一堆，只是我觉得她讲的那些没什么用就自动选择了过滤。也不知道她站在前面念叨了多久，我们这群人是终于盼来了曾店长的大手一挥：“好，会就开到这里，解散！”
　　“哎呀我天，这个女人也太能说了吧？”
　　“是啊，虽然她说了那么久我好像还是不太明白。”
　　饭点儿到了，我们六个人围在一桌吃饭。首先开口的还是张姐和我的内线，毕竟她们俩昨天刚刚和姓曾的交了锋，目前来说最有发言权。
　　“曾小玲就是这种脾气，不过她忙的时候什么都干，文中在这里的时候都知道的。也得亏她这样才能那么快升店长吧。她那张嘴要说起来可真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咱们以后还是少招惹她得好。”
　　昨晚因为我的线人当着老板的面指责了曾小玲一顿，她气急败坏的就把李清萍骂了一顿：
　　“你怎么能让她这样和我说话呢？”
　　线人告诉我李清萍就灰溜溜的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夹着尾巴站在那儿。然而我觉得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乃是一句千古真理，李清萍这人指不定是很黑的，对她要留一手才行，必须提防着她。硬要说的话就是，那种背地里捅刀子的人大概也不在少数，而这样的人比敢于正面出头的人更加需要提防。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老话说的就是这么精辟，放在现在也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她念叨归念叨。”我夹了一片油麦菜叶子，“反正她又不在这儿，咱们大可以虚以委蛇一下，给她唱个戏。她来了咱就装个样子，她走了咱们照样过快活日子，岂不美哉？”
　　“没错没错，小妹说得对。”配锅的易大叔随声附和了几句，随后就和坐他旁边的洗碗阿姨和张姐聊开了。我和我的线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都一声不吭的吃饭。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间，走在回家的路上，线人告诉我大叔和张姐吃完饭就拉着她说她怎么能那样说曾小玲呢，线人说她当时并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便反问了一句。
　　“这店里和那店里的人都知道姓曾的是这个，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一边说着大叔一边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