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夏》鱼盈盈

3、第三章

　　顾夏从便利店抱了一打青岛啤酒出来，坐在江边一个人喝了起来。

　　她拉开拉环，举起易拉罐，想了一下，把祝酒话都说给风听：“敬又一次救顾夏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杨游舟。”说着，喝了一大口。夏天的江边，隐隐有几缕江风，和着冰啤酒入肚，比开足冷气的大酒店里舒服多了。

　　“敬年复一年依旧长得英俊潇洒的杨游舟。”又是一大口。

　　“敬这一年年，我都已经认不出声音了的杨游舟。”刚刚，在酒店里，顾夏偏过头，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杨游舟，入眼的画面就是他潇洒的一仰头，随着喉结在细长的脖子上的一个滑动，就喝掉了让自己无比尴尬的那杯酒。他放下酒杯，一双笑眼笑的弯弯。

　　顾夏不记得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后背被一只温暖的手，安抚又礼貌的轻拍了一下。随后，这只手的主人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她身边，搂着新郎往别处走去。新郎走了，新娘也好，伴郎也好，伴娘也好，乌压压一批人也就都跟着走了。酒桌上瞬间就安静了不少，大家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相互招呼着坐下继续吃吃喝喝。

　　经这一遭，顾夏完全没有留下来继续做话题的耐心，也不打招呼，拿起包就兀自走了，把所有对自己的议论都丢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出了酒店门，顾夏由着性子快步走着，走着走着突然想到她兵荒马乱到弃甲而逃，都没来得及和杨游舟打个招呼。

　　罢了，本来就没什么可以聊的。顾夏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脑门敲，打断自己的思绪，继续走着。可走着走着，脚步却越来越重，嘴巴也越来越苦，满脑子都叫嚣着实在是很想喝一杯。没错，顾夏不是一杯酒都不能喝，她只是不喜欢别人逼她喝。现下，心情来了，脚也不自觉的就往便利店拐去。

　　再拐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打青岛啤酒，再回过神来，已经坐在江边喝掉了4大罐。
　　江风吹着，脑袋开始有些晕乎乎。

　　“敬···敬什么来着”顾夏的形容词开始匮乏，“算了，敬什么来着的杨游舟。”酒罐子正要往嘴里送，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你倒是溜得很快啊。”长凳右侧随着杨游舟的坐下轻微颤动了一下。

　　顾夏放下啤酒，握在手中，手搁在膝盖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车钥匙，“我本来是要开车的，但是代你喝了一杯酒后就不能开了。本来还想让你帮忙开回家，可以省点代驾的钱，所以沿着路找你来了。结果你倒是自己在这里喝起来了。”

　　“你又不欠这点钱。”顾夏笑了一下，继续她的喝酒进程，这一口比之前的任何一口都喝的大口，“你担心我就直说啊。反正不能开车了，不如你也来一口。”说着给杨游舟递了一罐。

　　“何必来呢？”杨游舟接过啤酒，利落的打开拉环，喝了一口。

　　“请了就来了，总觉得能安安静静喝完的，谁知道世界上坏人这么多呢？而且你不是也来了嘛。”

　　“关我什么事？我不能来吗？”

　　顾夏转过头，看见杨游舟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一副天底下最无辜的样子。顾夏头更晕了，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感觉一肚子不该说的话在翻腾着上涌。反正我醉了，顾夏想，便指着杨游舟的鼻子说道：“我啊，是因为你才和陈航分的手。”

　　噗，杨游舟刚好喝了口啤酒被顾夏的话一个震惊，没控制住喷了出来，不过还好，控制了下方向，没喷到顾夏脸上。

　　顾夏看着江边的灯，这几年，双门跟着大城市搞亮化工程，江边五颜六色的灯挂了一路，到了晚上还挺好看的，“我喜欢你啊，从高中就喜欢你。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干脆就答应了陈航的告白，想试试看能不能移情别恋。但是，很遗憾，没做到。”

　　顾夏看着杨游舟，五颜六色的灯映在眼睛里，闪闪发光，“我连在一起时陈航想的都是你。”

　　如果刚刚的杨游舟震惊度是100%的话，这会已经爆表了，没法测数据了。他甚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狂咳不止，涨红了一张脸。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合适或者其他在一起，对我个人而言都会失败，这太痛苦了，对陈航，对我自己都不公平。所以分手了，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呢？”顾夏放下罐子，伸手拍拍杨游舟的背，给他顺气。

　　杨游舟终于咳完了，震惊过后窘迫涌上心头，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现在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时机这么好，你晚点来找我可能我就走了，咱们俩就碰不上了。下次再碰见就不知猴年马月，或许又是一个十年。即使碰见，也没有这风景这么好，酒也喝的刚刚好够稀里糊涂能说出口，下次说不定就说不出口了。这样，或许就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我独自情伤这么多年，对方却一点也不知道，多亏啊。好歹也让你害羞一下。”顾夏又拿起了酒罐，伸手去碰了一下杨游舟的啤酒罐。

　　“最重要的是，因为放下了。放下就能说出口。”

　　“恩···那我是应该说抱歉吗？”
　　“为什么要说抱歉？因为我喜欢你？还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你，那也是因为你优秀到让我喜欢。所以你是在为你的优秀抱歉吗？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顾夏打趣道。

　　杨游舟也笑了。

　　“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这件事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撒谎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欢这件事，闭了嘴也会从眼睛里溜出来。那时候的我是多么，怎么说呢，多别扭一个人啊。对其他人好像阶级敌人似的，光对你好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抱歉。”

　　“不要抱歉。是我要谢谢你。那个时候，我光顾着读书了，又自卑又别扭，性格糟糕到我现在想回去都会孤立自己。你呀，你这个人就是同情心泛滥。不要不承认，就是因为同情心所以你才处处照顾我，别人不跟我讲话只有你跟我讲话，艳珍她们作弄我也是你给我解围。如果不是你，我熬不过那几年。我喜欢你不代表你也必须喜欢我。你不说是因为不喜欢我，但是如果明确拒绝我，以我别扭的性格，说不定就算明知放开你这根救命稻草就会掉下悬崖也会毫不犹豫的放手。你呀，再这么同情心泛滥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江边的风舒缓的吹着，带走了残余的暑气，让人舒服到全身放松，想摊在这长椅上。身体放松了，酒精上头了，话说开了，多年未见的隔阂感以及刚刚的窘迫也开始逐渐消散。
　　“你是有两个人格吗？这是你的第二人格吧？你以前要是这么能说，我还要费那个心思啊。”杨游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在椅背上。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晚我说的够多了。也说说你吧。”

　　“我吗？从哪开始说呢？”

　　“从过去，从现在，从将来。你从哪里开始说，我就从哪里开始听。”顾夏也把背靠在了椅背上。

　　“我过去在读书，现在在读书，将来也还是有一阵子是要读书的，不变的是状态，变的不过是学历。不过今年夏天倒是干了件奇怪的事。”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好事，笑得很轻快。

　　“哦？什么好事？”

　　“以后再说吧。”

　　“你很敷衍我诶。罚你自罚一杯后重说。”

　　“你很严格诶。”杨游舟笑了，他手中的酒已不多，就干脆一口全喝完了，捏扁酒罐子朝10步外的垃圾桶做投篮状一丢，啪，没中，他只能跑着过去用手捡起乖乖丢进垃圾桶。

　　“你怎么这么多年水平一点都没有进步。”

　　“进步了，怎么没有进步。不过以前是丢饮料瓶，现在是丢啤酒罐，手感不一样，要允许失误。”杨游舟挠挠后脑勺，走回来坐下，“好了，刚刚说到哪了。哦，读书。我要重新说了。之前我不是在上海念的研究生吗，现在打算回江安念博士。”

　　“恩，我知道。不过为什么回江安呢？虽然江安大学，你应该是去江安大学吧？江安大学也算厉害的学校，但是名气上确实比不上你之前的学校。”

　　“因为种种原因吧。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讲吧。”杨游舟中断了这个话题。

　　他们又陆陆续续讲了些话，终于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间点。

　　顾夏起身打了个滴滴。杨游舟送她到路边。

　　“啊，对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顾夏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过了马路，冲进便利店，还不到一分钟，手里便握着两瓶饮料出来了。

　　她递了一瓶给杨游舟。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不过我不口渴，实在喝了太多啤酒了。这个你带回家吧。”杨游舟没接。

　　“不行，这个你必须得收下。这是我还给你的。”顾夏不由分说，拉起杨游舟的手就把那瓶饮料强塞了过去。车刚好到了，顾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留下一个拿着瓶康师傅水蜜桃饮料一脸问号的杨游舟。

　　那个晚上，梦里，顾夏又回到了高中的那个天台。

　　天台上散落着她的书，书还被不知名的液体浇透。她蹲在地上，想就着太阳，把书晒干，可是眼泪却一直不停的掉到书上。

　　一双手接过她手里的书，仔细的一本一本摊开。顾夏抬起头，阳光下，那人对她露出好看的笑，递过来一瓶饮料，说：“没事的。等你把那瓶饮料喝了，太阳就把这些都带走了。”

　　顾夏看着那瓶饮料，不粉不橙的包装，画了个大桃子，一旁的卡通小人眨着一只眼笑。

　　她一只手接过了那瓶饮料，另一只手却交出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