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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十)
      “那到底是什么人……”夏佐望着三首鸟远去的方向,忽然听见剑“哐当”一声落地的声音。一回头,发现格纳已经跪倒在地,脸色铁青,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先生!”夏佐连忙蹲下去,“怎么伤口忽然又裂开了……”
      格纳喘着气,轻声说:“即便是我,一天内吃了苍云两刀,也吃不消。刚才只是临时抑制一下伤口,真正能好,恐怕还得修养一段时间……”
      “你……这种情况还要上去和人打。”夏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有了愠色,“要是被看出来或者伤口当场裂开怎么办……你……这点还真是这么多年都一点没变。”
      听见对方对自己生气,格纳却也并不在意,脸上还流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意。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本来是想趁抑制住伤口的时机赶快将他拿下的,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行了行了,反正,下次不许你再这样冒险了。”
      他抬起头,看见夏佐那张比他实际年龄显小、很有少年感的脸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明明刚刚还在担忧他的伤势,此时却撇开眼睛不愿意看他。
      这个神情,倒也还是和当年一样。
      格纳又在手里凝了一股灵力,捂在伤口上,血逐渐被止住了。他站起身,朝夏佐行了一礼,说道:“这伤口构不成后患,您无需费心。倒是这次赤龙就在眼前,我却没能为您夺回,实在是我的无能,请您恕罪。”
      黄昏微凉的风穿过森林,扫下一片叶的阴影,仿佛一片忽如其来的阴霾掩住了夏佐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风过了,他望着格纳纹丝不动的行礼的身姿,露出了一个勉强僵硬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呢……”
      格纳看到了他的神情,却视若无睹。他直起身子,淡然地说:“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回去吧。”
      不等夏佐答应,他便转身走了。
      “等……等一下!”
      格纳站住,微微侧过头。
      “你以后,还是叫我夏佐吧。”夏佐站在他身后,深吸一口气,却风轻云淡地说道:“毕竟……我这一世,就是夏佐。”
      格纳转过身来,望着他。
      “维克已经死了。”夏佐并不看他,略微低头,轻声说:“不论是他,是那个皇室,还是那个时代,都已经过去了。”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你。
      “以后,就重新开始吧。”
      他说完这句话,终于抬起头,微微笑着,直视格纳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湛蓝而深邃,他永远猜不透那里面藏着什么,却总能从中得到平静。
      那是他前辈子贯彻生死的执念。曾经他放弃过,这一世,他可以放下一切去换取。
      “谢谢先生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格纳抬起眼眸,望着树叶间隙里的天空。良久,他重新转过身去,说:“回去吧。”
      这一次,他等了一会,直到夏佐跟了上来。

      “我不懂。”金碧辉煌的宫殿室内,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你不是很强吗?刚才既然和他们遇上了,为什么不趁机把他们俩干掉?怕给我留不下后患吗?”
      说话的男人着装华贵,姿态也十分养尊处优。可走到他跟前,便会发现他皮肤多处都贴着药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
      “国王您稍安勿躁。”一个身着黑色帽衫,面戴诡异黑白面具的人站在他的身后,回答道,“刚才的情况,不贸然行动,未尝不是对我们更有利的选择。”
      海文一听,冷笑道:“怕什么?维克身上的先皇之力吗?
      黑衣人俯身道:“维克的转世虽继承了先皇之力,可目前修为尚浅,属下还不至于无法招架。反而是格纳,他不是个简单的人。我们贸然行动,很可能会有危险。”
      “危险?那你还不是当着他的面把我救走了?”
      “我是说,将他逼到极点的话。”
      这句话说完,空气忽然凝固起来。二人沉默了一会,海文轻蔑一笑,“不就是个靠恶魔的力量狐假虎威的小杂啐吗?他自己什么也不是。”
      “不,我的王。”黑衣人答道,“格纳·哥尼特利克,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一次,空气凝固到了极点。海文转过头,冷冷地盯了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许久,眼底翻涌出隐隐的恨意,即刻便被压抑下去。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不敢,陛下。只是猜测。”
      “行,那我换个问法。”海文面若冰霜,“黑枭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骗他?”
      黑衣人一愣。

      “我知道你在那里了。”夏佐一愣,听见格纳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进来吧。”
      他只好从门后面走出来。坐在床上的男子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抬眼问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的伤。”夏佐犹豫了一下,朝床边走去,“需不需要我帮忙处理一下……”
      “不用。”格纳毫不犹豫地答道。
      没想到对方回绝得这么干脆,夏佐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来:“可……”
      “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说罢,便裹好被子转过身去,闭眼躺好不再说话了。
      “喂!”夏佐见状,对于伤患仅剩的一点理智终于全军覆没。他甩掉鞋子跪上床,伸手掀开格纳的被子,“你也不用这么伤人吧?”
      被掀掉了被子,对方却依然若无其事,眉毛都不动一下地继续安睡。
      夏佐气得眼冒金星,放弃了被子转变战略去摇他的肩膀,“你真是……”
      “我怎么了?”夏佐一愣,摇肩膀的手忽然被一把握住,反应过来时,那双蓝色的眼睛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就你那个包扎技术,还是我自己来吧。我的伤口早就已经处理好了,休息几天便可。所以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夏佐一时怔住了。片刻的短路以后,他忽然回想起今天格纳昏迷时自己给他做的那个毫无水准可言的包扎——因为实在没有学过怎么弄,一急脑子里就浮现出了扎螃蟹的手法,所以……只好把自家师傅当作生鲜美味绑了。
      好吧……那可能,还真做得……
      看见夏佐脸上浮现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格纳疑心自己说得太过了。其实他觉得夏佐给自己做的包扎还挺不错的。看那个熟练程度,甚至他还私底下偷偷练习过?……
      “行了,你快点去做饭吧。”格纳从床边拿起一本书,翻开。他略一低头,乌黑的头发便轻轻扫住了他的眼,“别忘了这个星期的晚饭都是你的。”
      夏佐:“……”
      他刚要走出房门,忽然听见外面有奇怪的动静。他猛一回头,格纳果然也有所察觉,朝他点了点头。

      啪嗒、啪嗒。少年感觉脸颊冰凉。他意识到自己躺在某处,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动弹不得。
      啪嗒、啪嗒。于是,他开始感受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触碰。那是温柔的触碰,一点、一点地落到的他脸上,渗入他的发梢。
      那是雨水。夏季的雨水。这是何时、何处?是在族里的领地上吗?快要到迁徙的时候了吗?那可得赶紧起来,不然的话,就会被落在这里。没有谁会来找他。他也许会化成一堆骸骨,也许会被人类抓住,玩弄或残杀。
      可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动弹不得。
      噢,他想起来了。在族群里的时候,他是没有人形的。那么现在,应该是……
      他开始摸索着回忆。忽然,像是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阵巨大的恐惧刺入心脏,原本一片漆黑的视野里依稀出现一个身影。
      他望着那个逐渐清晰的身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顾一切地朝那个身影跑去。
      不要啊!不要啊!
      然而,他跑了几步,便被什么绊倒在地。他惶然抬起头来,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遍地都是鲜血和残羽。他的族人,尸横遍野。
      全死了。
      全死了。
      他全身冰冷。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滴雨水恰好落入了他的眼中,如泪水一般从他眼角流出。
      天是青灰色的,无数厚云被风推挤着跑。
      我没死吗?……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摸索自己的身体,发现被剑刺中要害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可他将双手举到眼前,却看见了满手干涸的血。
      看来不是梦。亡灵戒也没了,海文过来,拿剑刺杀了他。另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的族人,得到救赎了。
      想起这里,眼泪瞬间湿润了他的眼眶。他伸手挡住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浸满了他的身躯。
      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呢?明明被命中了要害,也没有移花接木。
      他忽然想起,那天他跪倒在死去的族人们的尸体前时,那些尸体忽然像被重新注入生命一般,腾空飞起,在天上组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漫天的赤色光点落到他的身上。光点落尽,族人们才再次落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原以为那是他们给自己这个十恶不赦之人最后的怨咒。
      触碰到亡灵戒的能量的尸体,尸化后若还没有受到亡灵戒的控制,会暂时按照生前残存的欲念行动……
      “吾族长久以来,皆被视作不详。吾辈孤独,而绝不甘为天地所灭。吾等永远谨记族训——与同伴相爱共生。即便仅剩一丝一毫的生命,也要竭全力去互同伴周全。
      因为这个,吾族才能留存至今。”
      那不是诅咒,是在给他最后的保护啊。
      少年用手挡着眼睛,身体一阵一阵地颤抖起来。
      吾族,从不是什么不详之物啊。

      一盘的草丛里,一个人的眼睛正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从腰间抽出配刀,盘算着如何将猎物一刀毙命。
      观察了一会儿,确定猎物现在并无防备,他便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疾步朝少年跑去。
      他对自己的偷袭技术有信心。
      好啊,来抢我的船,害我一无所有!现在,就要你付出代价!
      然而,刚刚冲到少年跟前,一缕蓝烟便在他眼前弥漫开来。他一惊,想要速战速决,却发现眼前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背后一凉。
      “啊!”有什么东西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举到了空中。
      他惊恐万分地转头一看,看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和先前看到的鸟兽面具不同,那是一张精致又苍白无比的脸,左边的脸颊上,诡异地挂着一个暗红色的泪滴印记。
      正勒着他身体的,是一根粗壮的树藤,不是从地面长出,而是……由少年的手臂变成的。
      他发出一阵阵恐惧的呜咽,颤抖着声音哀求道:“这位少爷,我只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吃的……我真的没恶意啊……呜呜呜呜……”
      少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收回树藤,男人跌倒在地。
      “你走吧。”少年转过身,“别让我再看见你。”
      “是,是。”男人急忙哈着腰感激道,“谢谢少爷。”
      然而少年还没走出几步,男人又露出了恶毒的眼神。他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狠狠刺向少年——
      哧。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刺穿的身体,喷出一口鲜血。
      少年将树藤一收,男人便像瘪了的气球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直至死都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为何自己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你自己难道毫不自知吗?”
      少年最后看了断气的男人一眼,转身离去了。
      朝着雨后太阳的最后的一点余辉,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那上面浸着还未凉透的鲜血。
      “吾族背负不详之名,可向来不做罪恶之事。”
      “但若迫不得已,就不要畏惧成为一个怪物。”

      夏佐透过窗户,看见了在靠墙倒在地上的黑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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